乌赤一条胳膊撑着矮几,另一条胳膊空荡荡的,只有袖管。
“父亲,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老可汗道:“若非草原之神眷顾,你就完了!”
思及此,乌赤用力将手下的矮几推开,刺耳的声音宣示着乌赤的愤怒。
乌赤道:“乌丹那个杂种,竟敢勾结大禹!”
乌赤也是撤退时才知道的,乌丹从他手中逃出去后,竟然去了尤金部落,并且鼓动尤金部落造反,还敢跟大禹人勾结,险些置他于死地。
老可汗幽幽叹息:“没想到啊,他竟敢背叛草原之神。”
草原崇尚武力,乌丹的母亲只是一个牧羊女,乌丹出生时,也像羊羔一样虚弱。
老可汗从未重视过他,长大后也远远比不上他兄长乌赤勇猛。
直到他自请前去大禹,并且将大禹朝的金城县主带了回来,老可汗才从众多儿子中注意到他。
是个有心计的,但他不帮西戎也就罢了,还敢勾结大禹。
乌赤道:“都是父亲过于优柔,我早说过他心思不纯,从前就偷偷摸摸学中原话,娶回大禹女子后,更是屡次三番阻挠我们入侵大禹。”
“我早就想杀了他,父亲却念在骨肉亲情,劝我手下留情,还有那个大禹女子,根本就是大禹朝派来的奸细。”
老可汗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但发出来的声音只有叹息。
乌赤愤恨地捶了一下桌子。
老可汗看着乌赤的断臂,还是认清了现实:“不能再打了。”
乌赤一双眼睛猩红:“不可能!”
老可汗道:“乌丹手下的部落不会听从于你,大禹朝援军已至,你断了一臂,无力带兵。”
乌赤仰起头,大声道:“谁说我无力带兵!”
老可汗怎会看不出他在逞能。
他原本对乌赤寄予厚望,甚至怀疑过自己是否真的太优柔寡断了,所以才失去那么多入侵大禹的机会。
可是乌赤彻底跟大禹朝撕破脸皮,在平南将军的反攻下接连败退,现在更是断了一臂,让他失望至极。
这也是老可汗至今不愿向外透露,乌赤早就找到的原因。
若乌赤失踪,和大禹朝的关系或许还有转机。
但是乌赤还活着,还立誓要对平南将军报仇雪恨,事情只会越来越糟。
西戎好不容易休养生息,缓了元气。
可乌赤忽然激动道:“拿刀的又不是左手!我亦能骑马挥刀,砍掉大禹人的头颅。”
老可汗却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向他空荡荡的左肩。
乌赤向来骄傲,这样的目光是他无法忍受的。
他怒而站起,拿着一旁的刀,狠狠朝着矮几狠狠劈砍下去。
矮几瞬间四分五裂,可见其单臂力量亦然恐怖。
老可汗并没有因他这一击对他改观,而是吩咐奴隶,将他抬回去。
乌赤在他身后道:“父亲,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我十五岁便能打死烈马,是西戎第一勇士,就算断了一臂,依然能带兵打仗。”
老可汗头也没回,径直离开。
回去后,老可汗吩咐身边的亲信:“将我几个儿子都叫过来,乌赤疯了,乌丹投靠大禹,我要重选继承人。”
亲信道:“可汗,乌丹王子现在势力庞大,还跟大禹朝有来往,为何不将他召来?或许有他在,大禹朝就会退兵。”
老可汗颤颤巍巍道:“他勾结大禹朝,是想让西戎人放弃对草原之神的信仰,转而亲近大禹,长此以往,西戎还是西戎吗?”M..
亲信了然,老可汗这是明知乌赤被废后,打不过大禹朝,又想着暂时蛰伏议和,休养生息以待来日。
亲信低着头,去将老可汗的十几个儿子叫来。
十几个儿子到来后,老可汗眼神逐一扫过。
他们大的有四十多岁,小的只有九岁,高矮胖瘦不同。
老可汗从中选了一个人,乌鄂。
老可汗看中他能屈能伸,不似乌赤那般勇猛,也不似乌丹那般狡猾。
在大禹朝准备进攻之前,乌鄂可汗先是传信给了乌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乌丹回来,承诺以后会跟乌丹一起统治西戎。
但乌丹是个敢在顾玉面前耍心眼的人,又怎么会相信乌鄂这点儿小伎俩?
他现在紧紧掌握着三分之一的西戎部落,且这些部落都在西戎边缘,并非主力。
只怕大禹和西戎重新谈和后,过不了几年,他就会被乌鄂这个名正言顺的可汗吃得连渣都不剩了。
乌丹始终没有给乌鄂回音,乌鄂又派人去乌丹手下的各个部落游说,效果并不明显。
见乌丹这里不上当,乌鄂只能准备好行装,打算亲自去大禹边境谈和,以表诚心。
另外,他依然在暗中操练军队,若大禹朝不依不饶,他只能拼尽全力一搏。
西戎蛰伏二十多年,又有草原作战的优势在,真要打起来,还是能抗一阵的。
乌鄂猜想,大禹朝刚经历过皇权更迭,又是不能服众的女帝登基,必然也不希望再起战乱,耗空国库。
既然如此,那就还有得谈。
乌鄂带着这样的想法,走上了求和之路。
君泽看着手上的求和书嗤笑一声:“真够不要脸的。”
顾玉从君泽手中接过求和书,慢条斯理道,“是谁给他的勇气,觉得现在的西戎还配和大禹谈和?”
然后她不以为然地把文书扔到火盆里,燎起一阵火星。
君泽道:“若是西戎老老实实,年年朝贡,哪儿还有这样的事?偏偏他们不甘臣服,主动挑衅,又在战败时摆出谈和的姿态。当大禹是什么?想捏就捏的软柿子吗?”
李平也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可以蛰伏二十多年,以后也可以蛰伏三十多年、四十多年。若不将他们彻底收复,后患无穷。”
绝不言和。
这是所有人一致决定的。
更何况如今援军已至,草原最冷的时候也过去了,大禹朝形势大好。
但是乌鄂既然亲自过来,他们总要听一听条件。
到时便可以用谈不拢的名义,攻打西戎。
就在两方准备接洽之时,乌赤将刀上沾的血,在老可汗最喜爱的那块儿兽皮上擦了个干净。
乌赤道:“父亲,这是你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