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道:“圣上,此事非同小可,必将引起大批朝臣反对,百姓们也不一定能理解圣上的用意。”
言下之意是让圣上有个心理准备,均田制是从根本上损害了世家的利益,他们怎么可能松口。
就算实行下去,也必将引起世家的反扑,.
圣上像是兜头被浇了一股子凉水,意识到此事施行的困难。
圣上想了半晌,道:“顾玉,你去户部,先从京畿挑选两三个县城,丈量土地,统计人口。”
顾玉道:“是,圣上。”
从勤政殿回到文翰司,顾玉一脸凝重地将今日值班的十个文翰学士叫了过来,吩咐道:“从今往后,你们十人要谨言慎行,不可出半分差错,不然本官也保不了你们。”
众人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纷纷应下。
山雨欲来风满楼。
顾玉到户部的消息不胫而走。
自从文翰司创立后,顾玉在吏部几乎成了透明人,虽也参与一些政事,但能分给她的要紧事着实不多。
更多时候,顾玉还是待在文翰司,与七十个文翰学士一起协助圣上处理朝政。
陡然被圣上派去了户部,自然引起多番猜想。
顾玉此人早已成了烫手山芋,最开始整出了清谈会,又被任命为钦差,直接激得安亲王提前谋反。
到了刑部,为圣上生母洗白差点儿丢命,被居尚书赶了出来。
又在吏部协助春闱举办,却搞出来一个文翰司。
可以说顾玉去哪儿,哪儿就得出事。
更何况如今的顾玉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就是圣上的人,她的一言一行皆是圣上授意。
被调去了户部之时,户部整体表现出极大的不欢迎。
可惜顾玉过去乃是圣上亲自任命,点名道姓让她前往京畿的云卢县和常中县丈量土地,统计人口。
土地二字戳中了世家的敏感神经,一个个小心观望着顾玉这又是想干什么。
顾玉与几个户部官吏率先来到离京都不远的云卢县。
云卢县的新任县令正是高怀,一榜进士及第,他有些迂直,没能进文翰司,被顾玉安排到云卢县当县令。
云卢县因为临近京都,是个富县,当时羡煞一众人等。
高怀出身微寒,从江南走到京都当上一县县令属实不容易。
知道自己能来云卢县当县令,其中定然有顾玉的手笔,走马上任之后十分勤勉,唯恐辜负了顾玉一番精心安排。
他自己就是穷苦出身,深知百姓所需所想,让云卢县的气象一新。
此次北方旱灾,他更是亲自带领百姓开渠打井,寻找适合旱地耕种的作物,想尽办法不让百姓们受饿。
顾玉风尘仆仆来到云卢县,高怀亲自到城门口来接。
顾玉沿路看到县里的风气,又下乡考察了一番,一些农人看到高怀亲切地打招呼道:“高县令又来了。”
顾玉看在眼里,夸赞道:“高县令,你做得不错嘛。”
高怀忙道:“都是顾小公爷的功劳,下官哪里当得。”
他跟顾玉一直有书信来往,刚上任时什么都不懂,处处受阻。
顾玉不知从哪儿听说了他的遭遇,主动与他通了书信,对一些政令进行指点。
这次旱灾中,根据河流走向开渠打井,就是顾玉给他出的主意,还派过来几个行家,亲自考察指导,才不至于在秋收时造成饥荒。
每次通信,高怀都能豁然开朗,一次又一次折服于顾玉的高瞻远瞩。
可以说现在云卢县变成这样,有顾玉一半功劳。
在云卢县奔走了一天后,夜里,顾玉跟高怀彻夜长谈。
一只飞鸽从县衙悄然飞出。
半个月后,京都一个世家的老太爷大寿,数十个世家家主、爵主前来贺寿。
可原本该热热闹闹的贺寿场景并未出现,反而是二十几个有头有脸的世家代表人齐聚一堂,气氛凝重。
每个世家代表人脸色都不好看,对云卢县传来的消息议论道:
“均田制?”
“荒唐!”
“大禹朝的占田制施行近百年,将大禹朝从一个贫弱小国变为富足的大国,期间从未出过差错,多少百姓受益,岂是说变就变的。”
“均田制一出,各个世家名下的田地莫非都要还给那些农人?真是笑话。”
“只有不事生产的农人,放弃土地交给世家,世家给他们提供耕牛和农具,让他们哪怕在荒年仍有立足之地,现在说还就还,把世家当什么了!”
“年年税收丰盈,只有今年不幸遇上天灾,户部交上的账本较往年减了三成,圣上就如此坐不住吗?”
“依老夫看来,圣上想要推行均田制,可不是因为今年户部税收锐减,而是他想要对世家下手。”
“今年开办恩科,只让寒门参与,我们让步了。文翰司成立,让多少寒门跟在圣上身边,我们也让了。”
“可圣上仍不知足。”
“当初他依靠世家上位,现在龙椅坐稳了,却过河拆桥,反咬一口。”
“君家家主,您怎么看?”
君家家主君沛抚了一把胡须,道:“诸位说得不错,只是政令未出,不过是让顾玉前去摸查人口,丈量土地,能不能施行还是一说,咱们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君家出了一个皇后,娶进来一个长公主,自然比他们的心态更稳一些。
一个家主状似不经意道:“常中县可是有君家不少土地,君家主。大事上头,您老可别犯糊涂。”
另一人及时补充道:“徐家可是想来给王老爷子贺寿,王老爷子给拒了。只因徐皇后行事不端,我们看不过眼。”
君沛一笑,道:“大事上头,老朽不会犯糊涂。”
众人暗自松了口气,将话题继续引到均田制上。
“圣上久居高位,等闲不会想到这茬,若说此次均田制的提出跟那群文翰司学士无关,我是万万不能信的。”
“文翰司几次三番坏我们好事,实在碍眼。”
“顾钧益走得早,顾家没有一个管事的长辈,顾玉小儿不知天高地厚,行事愈发猖狂。”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该让她长长教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