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时,工部侍郎两眼放光,他没相当褚昭然能够提出这般有效的建议!如果说先前他还是看在褚昭然父亲,也就是褚湛的面子上,愿意给褚昭然一些展示自己的机会。而在听到褚昭然这番提议后,他完全把褚昭然当做同行看待了。
都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别看褚昭然这提议听上去简简单单,没有多少技术含量,但实际上,单说她把先清理再修建变成边清理边修建这一个提议,便能看出她是提前下功夫的。如果不是了解营造之术的人,是不可能想到的。比如齐太守,他现在还都一脸困惑的样子,想不明白二者的区别在哪儿。
毕竟,这两者从总体花费的时间上看,基本是一致的。
唯一的差别在于褚昭然提到的对废旧的建筑材料进行二次利用上。
工部侍郎原先需要负责机关之术,负责研究各种机关巧件。直到褚湛升迁后,他在转手接过修建土木的事宜。所以刚开始他并未想起来这些废弃的转瓦可以二次利用一事。若非褚昭然提出,他们这次恐怕就要浪费很多财力了。
“褚大人,这个提议特别好,就按照你的提议做。这样,你我二人各领一队,分别负责城西和城南两处,如何?”
褚昭然没有推辞,当即回道:“全听大人吩咐。”这各率领一队人,回头回京后,就是她的功绩啊。接下来,只要顺利建成,褚昭然便能圆满完成任务了。
于是乎,在齐太守尚云里雾里的时候,褚昭然和工部侍郎已经达成一致,二人兴冲冲地商量起一些修建细节的事情。
他们两人,一个虽然是建筑师出身,但对古代这种框架结构的建筑,只停留在理论上,并没有实战经验。而另一个,虽然参与兴建土木一事,但对理论知识薄弱。他们二人凑在一起,全都对对方有种由衷的敬佩之感。
聊到最后,竟然惺惺相惜,简直成了忘年交。
看着他们热火朝天的讨论模样,一句话都插不进去的齐太守怔怔地站在原地,迎风凌乱中……
褚昭然他们这些人行动能力极强,说干就干。他们在商量好后,立刻让齐太守召集人手,他们二人也没闲着,趁着太守召集人手的功夫,将带来的工匠分成了两队。
工部侍郎也没问褚昭然有没有信心让这些工匠们全部听从她的话,他直接将人分到褚昭然手里。
褚昭然半点没有犹豫地接了过去,这带队之前,总要说些鼓舞士气的话。褚昭然这新上任的领头人自然免不了如此,她看着这些工匠,有的人年纪比褚湛还大。
放在普通姑娘那里,可能会抹不开面子,去指挥这些人。可褚昭然不一样,一则她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两辈子加起来,和这些的岁数相当。况且,她上一辈子,也免不了要和工地上那些比她年长的监理、项目经理等人打交道,她早已经有经验了。
她先轻咳一声,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而后朗声说道:“诸位师傅,论理大家都曾与我父亲一道共事过,算是褚某的长辈。但今日,褚某奉命协助楼烦郡修建屋舍一事,韩大人既将各位分到我手里,那我只好托大,做个指挥之人。我清楚,这个决议,大家心中多少会有些嘀咕,觉得自己被一个女子指挥,有伤颜面。我不怕大家心存不满或是其他,毕竟这种事情,是破天荒头一回的事情。”
褚昭然看着众人,如她所料地在人群中,找到几双不屑的眼神,她微微勾唇,继续说道:“我的出身想必大家心中有数,托先祖的福,此生得以衣食无忧。但我这个人做事,不喜欢以权压人。我只说三点:第一,诸位都是工部的好手,工匠是靠手中的技术存活,谁本事大,大家自然对他心服口服。我年纪虽小,但三岁便由我父亲教导,学着看各种堪舆图,七岁能说出所有营造之术的技巧。从这一点来说,我敢肯定,我比在场的任何一人,接触修建房屋一事都早。”
说完,褚昭然故意停顿,她环视四周,众人在听到她的话后,都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毕竟,在他们的世界观中,头一次听到有人三岁能看懂堪舆图的人。
类似“怎么可能?”“吹牛……”,之类的字眼落入褚昭然的耳中。
褚昭然上手抬起,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知道诸位心存疑虑,觉得我在吹牛。但这种事情,假的做不了真。打从我十岁起,我已经可以将营造的图纸看得懂七八成,到了如今,我可以徒手画图,这点等回头我与大家一道修建房屋时,自然能够看出我的本事来。”
众人虽然不信,但也知道褚昭然最后这句话的分量,他们默默将这句话记在心里,等着到了现场,仔细看褚昭然的本事。
褚昭然说完第一点,紧接着继续说道:“我要说的第二点是,诸位与我一样,都是听命行事。虽然我身为女子,但一个懂得营造之术的内行人来指挥大家,总比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外行男子要好吧?这内行外行,指挥起来,可是完全不一样的行事作风。”
该如何形容呢?
褚昭然身后是万家灯火,是人声鼎沸,是喧嚣,可她面前却是一片寂静,死一样的寂静。四周不见一丝光亮,借着月光,依稀能看到眼前的狼藉一片,目之所及,一片颓败,到处是破砖烂瓦,坍塌的院墙,屋檐落寞地躺在地上,上面蒿草丛生。
如果说,六合村当时的惨状叫人揪心的话,那此处便是让人整颗心如坠冰窖,至于此地仿佛像是到了人迹罕至的墓园,四周连一点生气都没有。褚昭然想到这个形容,心中一阵叹息,其实此处说是墓园也没有问题,这坍塌的一座座房屋、墙壁,不知有多少处们死后的埋骨之地。
“公子。”慕青见褚昭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以为她是怕黑,不敢往前。“天色已完,不如今日早些回去,明日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