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昭然对着铜镜沉吟半晌后,透过铜镜看着银花,问道:“你说,清宁殿今日怎么会派一个二等宫女前来呢?”
进宫一来,皇后无论找她有什么事,都是派清宁殿的一等宫女前来,从没有有过特殊情况。今日是怎么了?难不成清宁殿四个一等宫女,都有事走不开了吗?
“这……”银花面露犹豫之色,褚昭然提出疑问前,她还没想到这里的不对劲来。
“会不会是其他人……”银花含糊问道,她怀疑会不会是紫书假借皇后之名,实则是为其他人效力,要坑害自家县主。
褚昭然微微摇头,动作太快,那边银花还攥着她一缕头发,瞬间头皮一紧,褚昭然吃痛起来。
银花慌忙道歉,褚昭然却不以为然,摆摆手,说道:“是我突然有动作,不怪你。继续吧。”
“是。”银花应了一声,加快手上的动作。
“紫书既然是皇后娘娘的提膳宫女,那一定是娘娘的心腹,想来不会被其他人收买的。”褚昭然喃喃说道,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梳妆台桌面上敲击着,忽而她脑海中灵光乍现,“今天什么日子?”
“六月初一。”
褚昭然双手击掌,“明白了。”今日适逢大朝,皇后需要垂帘听政,清宁殿的一等宫女估计都跟着皇后去了紫宸殿,所以才会轮得着紫书这个二等宫女前来。
只是……皇后既然还未下朝,为何急匆匆派人过来呢?
褚昭然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好在银花这边已经完成,褚昭然对着镜子端详一二后,吩咐道:“把人请进来吧。”
银花应声离去,再等人进来时,褚昭然已经端坐在堂屋的黑漆铺猩红坐垫的玫瑰椅上。
她身姿挺拔,坐在那里尽显大家之风,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叫原本就夺目的面容更加耀眼。
紫书心中叹息,这样的美貌至少该嫁给皇子,做个王妃娘娘的,在宫中做个小小女官实在太可惜了。
她心里浮想联翩,却半点不影响行动,她标准地对着褚昭然屈膝行礼,“奴婢见过中才人。”
褚昭然浅浅一笑,“紫书姑娘请起,今日起迟了些,叫姑娘久等,实在抱歉。”
紫书笑盈盈回应,“大人哪里的话,您公务繁忙,我等自然是理解的。”
她这话自然是客气之言,宫中谁不知褚昭然这个中才人目前并未有实质公务,哪里能称得上“繁忙”二字?不过,宫中嘛,这些场面的话,谁都不会当真的。
褚昭然和她寒暄过,开始询问起正事来,“紫书姑娘今日前来,可是娘娘那里有何吩咐?”
紫书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道:“娘娘口谕。”
褚昭然当即从椅子上起身,她双手交握放在胸前,躬身行礼。银花进屋后立刻走到褚昭然身侧,此时跟着褚昭然行礼。
“命中才人褚氏即刻前往紫宸殿,听侯吩咐。”
“微臣领谕。”褚昭然说完,直起身来。
紫书再次露出笑容,“大人请吧。”
褚昭然冲着紫书点头道谢,而后转身对银花使了个眼色。银花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明白。她的手默默伸进袖子里,褚昭然前脚出门,后脚银花走上前,拉着紫书的手,给她手里塞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香囊。
紫书捏着香囊里面之物的大小,少说也有一两银子。里面三四块,也就是说,这个中才人一次就出手三五两,果然阔绰。
她拍了拍银花的手,无声表示谢意。而后迅速给塞进自己袖中,转身匆匆追着褚昭然的身影而去。
褚昭然本就是边走边等紫书,故而紫书毫不费力便追了上来。
两人沿着宫道安安静静地走着,褚昭然低声问道:‘我今日可会耽误娘娘吩咐?’
紫书收了好处,总归是会对褚昭然行些方便,她微微笑道:“大人尽可放心。娘娘是今早上朝前,忽然吩咐韩宫令传口谕的。按照往常的情况,此刻娘娘还未下朝,大人还需再偏殿等候一二。”
褚昭然轻轻点头,心中有了大概。想来,这是皇后突然的主意,和内廷事物无关。
可,她将自己召到紫宸殿而非清宁殿,这事似乎又有些急,不然完全可以等她从紫宸殿回来后,再把褚昭然叫过去。换句话说,这次皇后把她叫去,一定不会像前几次那样,只是吩咐她看些文献那么简单。也不会是又安排她学习宫中规矩……
所以,还是有正事吩咐。可这就奇怪了,既然不是内廷的事情,皇后还有什么事情吩咐她的呢?总不会是前朝的政事吧?
想到这里,褚昭然暗暗摇头,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真的是太异想天开了。这是什么时代?皇权至上,男权至上的时代。纵然如今女子并没有特别多的束缚,甚至出了窗后这样女子干政的情况,可仍然不会有女子进入前朝官场的情况发生。这样的事情,太异想天开不可思议了。就算皇后敢冒着天下大不韪,给她安排事情。
褚昭然自己也不敢接……她可不想活的那么高调显眼,到时候成为众矢之的,皇后有一国之母的身份在,她有什么呢?祁国公府的丹书铁劵,只能把她这条小命保下来,可保护不了她日后顺风顺水继续活着啊。
沿着宫道一路走,穿过常见的石板路,褚昭然和紫书两人缓步走进了紫宸殿院。阳光透过高耸的殿宇投下斑驳的光影,映照在院内的花草树木上,使得整个殿院如梦似幻。花香弥漫,微风拂过,带来一丝丝清凉。院内的湖水波光粼粼,仿佛一面明镜,倒映着殿宇的壮丽景色。
紫宸殿院内建筑宏伟,宛如一座宫殿,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殿内花红柳绿,彩绘画卷装点其中,宝座高悬,显得庄严肃穆。四周翠竹掩映,花团锦簇,给人一种恍如仙境的感觉。褚昭然和紫书沿着长廊继续前行,每一步都让他们更加期待即将见到的宫殿奇景。
紫书带着褚昭然一路走到月华门前,她停下脚步,对着褚昭然微微屈膝,“中才人,奴婢只能送到您这里了,稍后会有其他人给您引路。”
褚昭然微微颔首,客气道:“多谢紫书姑娘。”
紫书道了声“不敢”,便和褚昭然告辞,回清宁殿复命了。
她们二人说话时,候在外面的宫人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前脚紫书离去,后脚一个面容清秀眼下有一颗泪痣的宫女便走了过来。
这宫女姓韩,名秋月,是韩宫令的义女,今年不过十五岁的年纪,看她服饰如今竟然也成了宫中的一等宫女。
韩秋月面含笑容,款款走到褚昭然面前,熟稔地说道:“给县主请安。”说着她便要屈膝给褚昭然行礼参拜。
褚昭然连忙伸手将人扶起,“万万不可,如今我只是宫中女官,担不起此等大礼。”宫中规矩森严,何等身份受何等礼仪都有规定,不能随便混淆的。
韩秋月歪头笑得甜美,“您说是宫中女官不错,可也是汝宁县主呀,如何担不起?”
闻言,褚昭然面上不显,内心却有了防范之意。
这韩秋月既然能做到一等宫女,不可能是个一点心机都没有的傻白甜,她这般高调捧着我,看似是在给我脸面捧着我,实则是给我下套啊。宣政殿人来人往,朝堂大臣都聚集此地,叫人看到我一个四品女官接受宫女大礼,足以叫我丢了官差,落魄回家啊。
褚昭然想到这里,眸色瞬间冷了下去,这是谁在幕后出手,准备置我于死地呢?
虽然心里警铃大作,但她面上依旧带着亲和的笑容,嘴上客气推脱道:“既入了宫,还是按照宫中品级来吧。”
“既然县主这么说,我便听县主的。”韩秋月笑嘻嘻地说道。
“叫我中才人。”褚昭然强调,自从入宫做官,大部分人见了褚昭然都已经改成她为中才人或者褚大人了。只有韩宫令和银花私下还按照以前的称呼。她们是和褚昭然亲近之人,不改口是为她的尊重,可这个韩秋月,先是夸张行礼,此时当众称呼她为县主,怎么看都不是亲近之意。
为防节外生枝,褚昭然当即端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韩秋月干笑了一声,眼底划过一丝诡谲,一瞬间的功夫,在褚昭然察觉前,她又换上一副纯真无邪的笑容。她吐了吐舌头,“好吧,既然中才人坚持,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中才人跟我来吧。”
“嗯。”
韩秋月带着褚昭然穿过月华门,沿着宫廊从宣政殿西侧,走到东侧。又从东侧的日华门穿了出来,眼前是一排排低矮的房子,当然这是相对宫中动不动就数米高的宫殿而言。
房屋紧紧相连,每一间屋子里都整整齐齐摆着数张书案,博古架上不是摆着厚重的书籍,就是漆木匣子。进宫之前,褚昭然特地拜托褚湛将宫中各处位置大致画了出来。后宫褚湛不曾看过,只是按照萧氏口述画了一个大概。可从紫宸殿到丹凤门中间这块,褚湛是相当了解的。
托他的福,褚昭然沿着宫廊行走时,观其路线方向,便猜到一个大概——这是要带她去宣政殿旁边的门下省官署。只是,这一处分别有弘文馆、待制院还有史馆。不知道这个韩秋月到底要将她带到何处。
褚昭然耐心跟在韩秋月身后,跟着她穿过一排排院子,沿路遇到数位穿着官服之人,每个人见到这一个女官一个宫女都露出吃惊的表情。
大多数人都忍不住驻足,回头看褚昭然她们二人。
两人顶着一路的目光,终于在一个看上去有些偏僻的院子前停下脚步,褚昭然心中估摸了一下距离,感觉这差不多是官署最后的院落了,应该是类似史馆一类并没有太多实权的部门所在。
韩秋月引着她走进院子,说是院子,里面不过比寻常巷道宽阔了一点,院子坐东朝西,院内屋子都是单独一间,各自开门。东面五间屋子排成一排,北面三间。
除了东面正中间的屋子开着门,其他屋子的房门都紧闭着,连窗户都死死关着。显然屋内并没有人,不然六月燥热的天气,人坐在门窗紧闭的房间都得热到昏厥。
院子里静悄悄的,褚昭然和韩秋月这两个“外来人”都没将这份安静打破。褚昭然不禁好奇地想:这里都是什么样神奇的人办公,竟然一点看热闹的心思都没有。
韩秋月带着褚昭然走到北面靠里的一间屋子,门没有上锁,韩秋月轻轻一推,便打开了。“中才人,请。”
褚昭然颔首,迈步上前,没等她进门,东面那间开着房门的屋子突然走出一人,那人看到褚昭然面色一僵,原本迈出门槛的脚又收了回来,急忙转身躲进屋里。
来人速度极快,似乎是担心褚昭然看到他的模样。
可惜,褚昭然已经将他看得一清二楚,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如今在京中声名狼藉的陈麟。褚昭然暗道:有点意思,这人在吏部的堵截下,居然还能千方百计混进官场。背后有高人出力啊。
她不动声色地迈步走进屋内,准备回去后写封信托慕云琅帮她捎回国公府问问情况,她得弄清楚,为何陈麟能跳过身为吏部尚书的褚湛,进入官场,还混进了门下省。单凭寿安郡主的本事自然是不可能完成的,她得知道这陈麟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高人相助。当初,陈麟在祁国公府当众退婚,是在打祁国公府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