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被魏氏丫鬟在国公府到处寻找却不见踪影的褚昭筠,正悠哉地在褚昭然院中品茶。当时褚昭然从萧氏院中离开,闲来无事在府中闲逛,正好撞见要去探视她伤势的褚昭筠。于是乎,二人结伴回了褚昭然院中。两人坐在墙角葡萄架下搭着的凉棚内,桌上摆在瓜果茶点。
“阿姐。”褚昭筠细细看过褚昭然的伤口,这才长舒一口气,“万幸没有大碍。”
“我就说我心里有数嘛。”褚昭然微微挑眉,语气轻快地说道,“我总不可能拿自己的健康去冒险。”
她这话说得坦荡,仿佛早有十打九稳的预料。若是旁人或许就被褚昭然忽悠过去了,可惜她此刻面对的是褚昭筠,这个自小玩在一处的妹妹。
褚昭筠直接拆台,毫不客气地戳穿了褚昭然,“阿姐你这话也就能骗骗旁人,可骗不过我。阿姐你向来是我行我素的性格,当时多半只想着救人这一个念头了,至于旁的事情,怕是一点都没想过。”
“怎会?”褚昭然还想狡辩,可话音刚落,就被褚昭筠用话堵了回来。
只听褚昭筠哼了一声,反问道:“怎么不会?你扪心自问,当时可有考虑过自己?”
“真的有。”褚昭然依旧坚持自见,甚至为了增强可信度,她目光坚定地望向褚昭筠。
可当她和褚昭筠的双眸对视上,她坚定的眼神忽而飘忽,心虚地看向一边。讲真,不是她战斗力太差,而是褚昭筠太强。她那双眸子,仿佛两把利剑,能够把人藏在心底的秘密都抛出来。和她对视上,任何秘密无处遁形……
好吧,说不下去了,其实就是褚昭然嘴硬心虚,被戳穿后装不下去了。
褚昭然讪讪道:“好了好了,我承认当时在赌。但是这不是赌对了嘛。”说着,褚昭然双手合十,求饶道:“我已经被我母亲念叨一上午了,你就行行好,放过我的耳朵哈。”
见她这般模样,褚昭筠别无他法,只能放过,“行吧,既然婶婶已经说过你了。那我就不多啰嗦了。”
“感谢感谢。”褚昭然一边亲手给褚昭筠斟茶,一边道谢。
可还不等她高兴片刻,褚昭筠忽而话锋一转,“但是,你下回不能再这般了。你是不知道当时我们发现你趴在地上时,有多害怕。就是现在想想还是心有余悸……”
谁能料到,褚昭筠虽不再念叨褚昭然不顾伤情冒险救人的事情,可她也没打算放褚昭然清静,开启叮嘱模式。
褚昭然哪里受得了这些,赶忙那点心堵住褚昭筠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她趁着褚昭筠开口说话的时候,伸手往对方嘴里塞了一块麻将大小的绿色糕点,“我的好妹妹,你尝尝这个。”这点心是前几日褚昭然在府里想起前世在小说中看到的一款,突然嘴馋的她便按照记忆把方子写下来,让院里的厨娘研究。只是小说中用来一起和面的雨前龙井本朝还没有,她便换成了顾渚紫笋。
褚昭筠嘴里冷不丁被塞了一块点心,自然说不出话来,她本想快速将口中之物咽下去,继续说的。但咀嚼了几下,味道在口中散开,她漆黑的瞳孔骤然放大,眼睛里闪烁一丝光芒。
她以手掩口,含糊道:“这是什么点心?味道清新,口齿留香,甚是美味啊!”
褚昭然嘿嘿一笑,略得意道:“我从话本子上看到的方子,前两日闲来无事,便写下来,叫人研究。没想到居然真的如书中所言一样。回头我把方子送到膳房。”
褚昭筠连连点头,她将口中之物咽下后,还想接着刚刚的话题,可这回褚昭然有了防备。褚昭筠前脚开口,后脚便被褚昭然把话头抢了去。
“昨日的事情毕竟是个意外,当时砸下来的一刻,我也被吓得惊魂未定,一度以为自己这条胳膊要废了。后面上了马车,慢慢缓过神,才慢慢判断出胳膊的真实情况。”褚昭然再三保证道:“你放心,只此一次,日后绝不会再冒险了。”
“阿姐这回很诚恳啊。”
褚昭然叹了口气,摇头道:“不敢不诚恳啊。不然我这耳朵根还能有清静的时候吗?”
“确实。”褚昭筠想起自己刚刚喋喋不休的模样,抿唇笑道:“以前怎么没发现阿姐有此弱点呢?若是早发现,前些年你在外面装什么都不会时,我就能以此要挟,逼着你把实力都展示出来。”
褚昭然闻言当即摆手,“绝无这种可能啊!”
“为何没有?”褚昭筠不解问道。
褚昭然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抬头望着碧蓝透彻的天空,似是而非道:“我心向自由,懒得和那些人斤斤计较。”
褚昭筠哼了一声,“是,你懒得,所以从小到大都是我替你和旁人比拼。”
京中风雅,像褚昭然她们这样的世家贵女闲来无事自是要准备各种宴会,互相比拼切磋的。褚昭筠以前胜负欲极强,非但要求自己在京城贵女比试中拿得头筹,还想让褚昭然也赢过其他府上的姑娘。奈何褚昭然是条咸鱼,这种宴会她是能躲则躲,躲不过情愿被人嘲笑也不愿下场和人切磋。
每当这个时候,褚昭筠便气鼓鼓地替姐出征,把嘲笑褚昭然之人杀得片甲不留。等回到府上,她又哭唧唧地拉着褚昭然,非要褚昭然学习琴棋书画,下次大杀四方……
再后来,褚昭筠就成了京城最有名的才女,京中贵女无一不是她的手下败将。盛名之下,无人再敢主动找褚昭筠切磋。但只要有人敢挑衅褚昭然,褚昭筠就会用自己的本事把挑衅之人杀得片甲不留。渐渐的这京城贵女们都知道京城第一才女极度护姐,不敢当着她们姐们的面,再嘲笑褚昭然。
提起这段往事,姐们俩不约而同相视一笑,褚昭然率先举起茶盏,“敬你这么多年的维护之情。”
褚昭筠笑着端起茶盏,轻轻碰杯,感慨道:“真不容易,这么多年可算听到一回道谢了。”
听她这般说,褚昭然当即不乐意,白了她一眼,“胡说八道,我明明每回都有道谢的!”
“你确定那是出自真心吗?”
面对褚昭筠的逼问,褚昭然顿时卡壳,她用手摸着后脖颈,眼神飘忽地看向旁处,“这个……”
如此明显的心虚之举,褚昭筠自然是看得明明白白,她抬手虚指着褚昭然,控诉道:“我就知道,你从小到大都忽悠我!亏得我小时候还真以为你什么都不会,觉得你可怜呢。”
听到褚昭筠这般说,褚昭然也不服气了,她反驳道:“你哪里是觉得我可怜?你每次看我,眼神里的嫌弃之意都快溢出来了。看我就像看一个不学无术的混子。”
“嘿嘿,这么明显的吗?”这下尴尬之人变成了褚昭筠,她讨好似地端起茶盏,主动碰碰褚昭然的,“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见谅啊。”
褚昭然端起茶盏迎了上去,“你自小好胜,难为你遇上我这个不思进取的长姐了。”
“没有没有。”褚昭筠急忙摇头,“阿姐何须如此自惭形秽。你藏拙自有你的道理不是。”她少不更事,只觉得什么事情都做到极致便好,完全不懂过犹不及的道理。等她长大些,从史书中慢慢明白褚昭然的深意——褚昭然深受皇后宠爱,在京中贵女之中已然是独一份的存在。若是她再事事拔尖,只会更加引人妒忌。所以,褚昭然藏拙是躲避危险最好的办法。
等褚昭筠想明白这个道理后,她心中才开始对这个姐姐有所改观。
瞧着话题开始往严肃深刻的方向偏去,褚昭然主动开口,“好了,换个话题吧。再说下去,咱们怕是要在这里互相开检讨大会了。”
褚昭筠附和地点点头。但一时又找不到话题,只好将注意力都放到桌上,她捻起一颗圆润的荔枝,缓慢地把它的外壳剥去。
“阿姐,你听说了吗?前日陈麟把寿安郡主送回安王府后,就没有再出来过。好像直接在安王府住下了。”
褚昭然一听这话,立马来了兴致,“当真?”
褚昭筠“啧”了一声,颇为严谨道:“我没亲眼见着。但你晓得安王府的人嘴松,连门房都敢编排主子之事,多半不会有假。”
“这倒是。他们府现在是半点秘密都藏不住。”褚昭然附和道,她跟着拿起一颗荔枝,正要剥皮,忽而又想起有趣之事,指尖顿住,“我要是没有记错,这是寿安第一次把人领回安王府吧?”
褚昭筠头也不抬地说道:“可不?以往她都是带人在别庄玩闹。”
闻言褚昭然笑着摇头,“这次倒是让陈麟占到便宜了。真做了安王的乘龙快婿,也不枉费他一番心思。”
“啊?”褚昭筠诧异地抬头,“阿姐你这语气,怎么像是在替陈麟那个忘恩负义之人高兴呢?”
褚昭然没藏着掖着,坦然点头,“是高兴啊。”她顿了顿,话锋一转,“陈麟如今已没有了仕途,他那个自命清高的性格,让他依附女子生活,比让他流落街头能叫他难受。如此,我有何不高兴之理?”
褚昭筠恍然,“这样啊。”唇角勾起,笑容灿烂地补充道:“如此我也高兴。”
说完,她欢欢喜喜地将去核的荔枝放进嘴里,齿间轻触,汁水在口中爆开。吃完一颗,她又捻起一颗剥了起来。
“对了,阿姐,我想问你个问题。”
“何事?”
“你和慕家三郎何时认识的?什么时候互相……”褚昭筠顿了顿,向褚昭然抛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像是在说,“你们什么时候互相看对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