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大热天唐观跑的‘呼哧、呼哧’追上来:“褚娘子!褚娘子等等!”

还在思索怎么办的褚青娘,愕然停下脚步,转身:“唐大哥怎么了?”

“呼、呼”喘着气,唐观说:“钦差大人对你有意思!”

……褚青娘

“唐大哥真会开玩笑,我去那里认识钦差大人?”

“真的,那个男人,啊,不”唐观急忙改口“大人特意去码头,盯着你看了好一会儿。”

?褚青娘

话到这里,唐观有些不好意思,攥了攥牛皮刀把,略微带着几分尴尬道:“当时,我怕他对你不怀好意,就说了陆举人和吴屠夫的事,想打消他的念头。”

现在想想真的好尴尬,好在钦差大人大人大量,不和他计较,要不他就可以收拾铺盖走人了。

原来这样,褚青娘却不以为意:“唐大哥许是看错了,大人关心的是别的,再说钦差大人难道没有家室?就算要找妾室也是找如花少女,怎么可能我一个摆摊妇人。”

唐观码头上没事,就和脚夫、货商,天南地北古往今来侃,见青娘不信,立刻来了精神:“怎么不可能?本朝高宗皇帝,就是街头看中卖烧饼的寡妇黄娥,那黄娥最后还成了太后呢。”

这倒是真的,可古往今来有几个?褚青娘浅笑:“唐大哥还有别的事吗?”

不信?唐观着急:“真的,那天早上我说了吴屠夫的事,下午屠夫就出问题。”

“唐大哥还说了陆举人的事,为什么陆举人没事,文家却出事了。再说倘若钦差大人真对青娘有意,应该遣人来说,到现在也没人来。”

褚青娘分析的没问题,唐观却相信这其中绝对有关联:“多半陆举人死心了,屠夫不死心?”

褚青娘无语:“还有事,多谢唐大哥好意,青娘先告辞。”半个字不信的褚青娘转身就走。

“哎、哎”唐观两步追上,扯住青娘袖子,脸色有些焦急:“这位大人一定和你有什么缘故,他今日一口叫出你名字:褚青娘,褚娘子想想,他一个四品钦差,怎么知道你的名字?”

脑子里一阵恍惚,忽然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冒出来,褚青娘问三连问:“这位大人姓什么?多大年纪?什么样子?”

总算有点意思了,唐观松口气,摊手:“大人姓什么,我一个巡差怎么知道,都是大人、大人的叫。”

褚青娘抿起嘴角,心里那个想法,慢慢开始小火燎烤心脏,手指下意识握紧食盒提畔。

如果真的是他,一切就说的通了,可他不过一个光杆探花,六年时间就算有吕家,也不可能代天巡查。

唐观看褚青娘皱眉思索,就知道这事大约真的有渊源,紧着话说:“大人面白无须看起来二十三四,和你年纪差不多,比我高小半头。”

褚青娘抬眼,第一次认真看唐观,如果是他的话,唐观到不了他眉梢,大约在眼下位置。

“有印象没?这要没印象,他长相你一定有印象!”唐观说的眉飞色舞,铿锵有力吐出两个字“漂亮!”

“是真漂亮,一双桃花眼看人自带三分情,尤其眼下两条浅浅卧蚕……”

褚青娘一个恍惚,仿佛又回到少女时代,满园桃花灿似云锦,不及他树下微微一笑:“青娘”

言犹在耳,褚青娘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唐观还在嘚吧嘚吧:“鼻子也好看挺秀细长,嘴也好看就是太薄了,听说这种人薄情……”

褚青娘已经听不下去了,她一时间有些迷惑,仿佛飘在空中,天地悠悠,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

仿佛那一年从魏家离开,穷途末路不知道该去哪里。

“青娘,青娘?”

褚青娘回过神,眼前是夏天,是怀安县街道,是唐观关切的脸。

空洞的双眼恢复点精神,褚青娘苍白的脸扯出一点笑:“我没事,多谢唐大哥,我先回家了。”

唐观看着褚青娘脚步轻飘飘走了,我的天,褚娘子真认识钦差!后知后觉唐观炸了。

我的天,这是有仇还是有故?多半是故吧,要不然吴屠夫怎么倒了血霉,这多像话本上写的争风吃醋。

那文家怎么倒了霉?哎呀,不想了,不想了。唐观一拍后脑勺,神仙打架,他这小鬼还是离远点,反正消息他给褚娘子带到了,也对得起那么多白吃的卤味。

褚青娘游魂一样在街上飘荡,六年,六年了……多少往事纷沓而至。

“这一巴掌是你不敬夫君,身为魏家妇,却自私自利,不为魏家前程只想自己。”魏文昭的冷脸似乎就在眼前,耳朵似乎还嗡嗡响。

褚青娘手指发麻,微微用力握紧提畔,当年她也扇了他一耳光。

“哎!走路小心点,踩了我的摊子!”

耳边呵斥,唤回褚青娘心绪,看着自己脚,离人家摊子不足半尺,褚青娘连忙道歉:“抱歉,想点事分心了。”

“你这样走在路上很危险,知道不?净给人添乱。”

“对不起,”褚青娘再三道歉“下次一定注意。”

摊主又唠叨几句,褚青娘却完全冷静下来,就算真的是魏文昭又怎样?他们早已夫妻情断,再见也只是劳燕分飞的陌路人。

只是她还要最后确认,童儿!

褚青娘在路上雇了轿子,先去青花巷,青花巷文家却只有文大娘:“这边不时有人报信,阿凤撑不住哭哭啼啼,嫌吓了孩子,我让他们去了码头。”

褚青娘点点头转身走,文大娘在后边有些犹豫,她知道不该催,可老头子和儿子,是她心头上的人,怎么能不扯心扯肺。

“青娘……”万大娘语气犹疑而艰难“事情……”

褚青娘回过头,心里愧疚不已,文家这场祸事多半因她而起。稳住情绪,褚青娘轻声:“等我确定一件事,文伯大约就没事了。”

“哎、哎,那你快去。”老人急忙催促,脸上都是担忧。

“嗯”褚青娘默默屈膝。

码头院子里,孩子们似乎知道家里有事,三个孩子蹲在树下悄声玩耍,其实是妞儿哄康哥儿,童儿在旁边淡淡协助。

阿凤失魂落魄坐在小板凳上,看见褚青娘回来,眼睛一亮扑上来:“青姐,怎么样了,公公和阿园什么时候能回来?”

哑婆搬着小板凳坐在另一边,手里正绣鞋面,闻言抬头,眼睛在青娘脸上溜了一圈儿,没说话继续绣鞋面,只是针脚不知怎么有些用力。

褚青娘撑起笑,安慰文韩凤:“没事,快了,”转头向孩子“童儿你跟娘进屋,娘有几句话问你。”

童儿回头看看娘,再看看凤婶婶,乖乖站起来牵住娘的手。褚青娘领着童儿进屋,把焦灼的阿凤关在屋外。

进屋后没有先问孩子话,褚青娘去盆架取了毛巾,沾掉孩子额上浅浅一点浮汗,又伸手试了试他后背,也拿干毛巾擦了擦,才拉着孩子坐下说话。

“娘记得童儿说过,在街上遇到过一个很漂亮,很聪明的人?”

童儿心里隐隐担忧全部放下,双眼绽放出夺目光彩,心里全是欢喜:“他就是童儿爹爹是不是!他说不是,可童儿觉得他就是,又漂亮又聪明,一定是童儿爹爹!”

对着孩子几乎发亮的脸蛋,褚青娘心里疼痛酸涩无可奈何,喉头咽下人生五味,褚青娘笑容和蔼:“你们上次见面,都说了些什么?”

想起那日被拒绝,童儿闪闪发亮的脸蛋黯淡下去:“他说他姓魏童儿姓褚,说他不是童儿爹爹。”

姓魏……百般滋味涌上褚青娘心头。

童儿低下小脑袋,有些落寞:“虽然他说他姓魏,可童儿觉得他就是爹爹。”

褚青娘摸摸儿子软软热热细发,不知道该怎么说。

“娘,他就是童儿爹爹对不对?”褚童扯扯娘的袖子,期盼的问“爹爹只是不认识童儿,对不对?”

一声一声,声声如刀,割裂青娘心脏。

使劲忍下眼眶湿意,褚青娘放下孩子:“娘还有事,你在家和妞儿他们玩。”

童儿扯住青娘裙子,眼巴巴看着青娘:“他就是童儿爹爹,对不对?咱们去找爹爹好不好,爹爹那么聪明,一定能救文爷爷、文叔叔。”

小小的脸蛋上一双凤眼,凤眼里有期盼、有希翼、有哀求,对父亲的渴望,让孩子显得弱小又可怜。

可是褚青娘能说什么,她怎么知道魏文昭会怎么对这个孩子?蹲下身抱住童儿软软小小的身体,在孩子额头亲了亲,褚青娘转身离开!

童儿眼巴巴看着母亲离开,凤眼泪水弥漫,终于从长长的睫毛建滚落,童儿想要爹爹。

褚青娘出了院门还没上轿子,程望焕却快步赶过来,拦住她焦急道:“主子,鲜味楼幸灾乐祸送消息,说钦差大人说咱们饭食不好,让人胃不舒服。真的吗?父亲很着急,让我来问问。”

这么快就传开了,明显是有人故意,青娘挺起肩膀,柔韧的身体仿佛能面对一切风雨:“先稳住,该怎样就怎样,等我回来就知道怎么回事。”

褚青娘再次出现在县衙院子外边,根本不在乎衙役眉眼里嫌弃,身姿挺拔犹如剑兰:“陈阳褚青娘请见钦差大人”

衙役有待不理,可褚青娘气势惊人,怕中间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只能撇着嘴嫌弃的进去通报。

“老爷,外边有个自称陈阳褚青娘的求见老爷。”吕颂弯着腰进来传禀。

魏文昭听了冷哼一声,还算聪明,这么快就找到根儿。吕颂见抬头觑魏文昭神色,见他似乎有些厌弃,试探:

“奴才叫她走?”

魏文昭淡淡瞟一眼,吕颂再不敢多话,急忙低下头等吩咐。

“叫她进来。”

“是”

不一会儿,褚青娘跟着吕颂进来。

一个坐在上首慢悠悠品茶,一个站在门边看向座上人。宽敞阴凉的官衙里的,曾经的夫妻再次见面。

一晃六年再见面恍若隔世,不,是恍若陌生人。

魏文昭并不是陈阳人,是凤溪人和陈阳隔着上百里。魏文昭父亲魏舟山赶考病倒在客栈,是同样赶考的褚父出钱请大夫。

褚父大方义气、魏舟山学问好见识远,两个不同的人,却意气相投结为儿女亲家。

魏文昭十四岁父亲病故,家里日子难以为继,魏母带着儿子投奔亲家。

十二岁的褚青娘豆蔻枝头,十四岁的魏文昭青涩单薄。

“我叫青娘,以后我会照顾你的。”凤眼弯弯,笑容明媚如同朝阳掠过绿树。

照顾他寒暑衣物,照顾他春秋饮食,照顾他身体,照顾他心里那些自尊。

成婚不愿在褚家,青娘说动父亲,褚父说:“褚家家产日后尽归外甥。”魏文昭才带着母亲继续住在褚家,因为这些是褚父送给魏家的。

魏文昭要上京赶考,褚青娘担心他千里孤单,卖了家产陪他落户京城。

连婆婆都觉得可惜,可是褚青娘说:“相公总不会在这里一辈子,总要赶考,总要留在京城一展志向,相公在哪儿咱们家就在哪儿。”

将近三百地两间铺子,全卖成银子在京郊落户。只是谁知道,中探花还没来得及庆贺,褚青娘迎来一纸休书。

十年相伴六载夫妻,一晃眼又是六年,十六年后她又碰到这个人。

“哪里来的民妇,见了大人还不下跪!”吕颂忽然在一边喝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