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景不多时就来到了附中门口,和卢霜交代几句让她宽心后,骚气的红色轿跑载着受伤的陆池琛,一溜烟便消失在视线里。
卢霜看着疾驰而去的跑车,才彻底放下心来,不管怎么说,她终于把陆池琛交给了李季景。
至少陆池琛和他关系挺好的样子,想来应该也是很靠得住的私人医生。
在李季景身上,卢霜看到了和陆池琛一样的温和,但比起陆池琛,李季景为人更加沉熟稳重,和他交谈短短几句话就给人一种十分靠得住的感觉。
后面治疗的事就不该她关心了,她没能力,更没立场。
晚自习的假窦杰已经帮陆池琛请过,大家都在遗憾陆池琛竟然受伤了,同时更觉得他不一般。
在手受伤的情况下还打出那么漂亮的进攻,倘若他没受伤呢?
今天才考完期中考,各科老师都没布置没有太多作业,大都是复习反思一流。
老师们都去阅卷了,今天教室里没人守自习,有点吵。
卢霜照常解决完自己的反思,想了片刻后从抽屉里抽出张白纸来,回忆着下午在树荫下看见陆池琛考卷上出现的问题,条理清晰的在上面列好1、2、3。
放学铃声响起,卢霜活动了下僵直的颈椎,面前的针对反思已经搭出个基本的框架,只差解决方案了。
她收好东西,装着忙碌了一整晚的结果,离开教室,赶上末班开往清溪巷的公交车。
下车后,她就着月色,提步走进清溪巷。女孩脚步轻快,白净的面庞上难得挂上一丝浅笑。
秋天的风带着干燥,石阶上的青苔被风吹干了些,墙角的藤条显出枯槁之色。
卢霜回到家,爷爷奶奶已经睡下,仅一墙之隔的卧室里传出阵阵闷咳声。
她端起电热水壶,蹑手蹑脚走进房间里,把两个杯中依次添满热水后,帮老人掖了掖被角。
洗漱过后,卢霜阖上房门,客厅里的座机电话被她带进卧室里。
她盯着床头的闹钟,明明没有任何期待,待到时针迈过数字11,手上握着的电话被她捏的更紧了几分。
那是往常陆池琛打电话过来的时间。
卢霜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陆池琛的电话。
白皙的手指在按键上踌躇了一会儿,最后卢霜还是摁下熟悉的十一位数字。不管怎么说,她知道陆池琛的手收了伤,于情于理她都不能不闻不问。
正当她准备拨出电话的时候,突然响起的铃声刺的卢霜一激灵,差点没能拿稳小小的老式电话座机。
“你…的手有没有好点了?”
她的手指揪着睡衣,淡绿色的雏菊花被她抓的皱巴巴的。
陆池琛猜到她上来就会说这件事,细腻地察觉出卢霜语气里不断攀高的担心。
他只深吸口气,缓缓道:“比起下午那会儿好多了。”
卢霜一颗心放下一半,还没放心到底,男生狡猾地转过话音,接着道:“李医生帮我检查了没什么大事,只是现在还是很痛。”
悬而未落的心又被人高高提起。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
陆池琛一直温柔地照顾自己的情绪,而有关自己的,他几乎只口不提。
他从来没再她面前露出过自己的软肋,如果不是真的痛到极致,以陆池琛的性格,卢霜相信对方不会告诉她。
卢霜磕巴了下,小心翼翼地出声安慰电话那头的陆池琛。
那一瞬间,卢霜只寄希望于自己的言语能转移开陆池琛的注意力,让他不会那么难受。
哪怕知道一颗止痛药能起到的作用都比自己在这里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大得多,卢霜到底还是没忍心挂断电话。
这是她头一次安慰别人,笨拙又生涩,也是她第一次在一个人身上不断找寻着能够聊天的话题。
陆池琛很会聊天,不管卢霜起的话头多么无聊,他总能接住她的话,接着引导着她往下多说一点。
又在适当的地方自然而然的逗笑她。
卢霜顿了下,察觉出不对劲,明明是自己要安慰他,到最后几乎是自己在被他引着往下聊。
破旧的书桌上摆放着她重新整理过的错题点,分门别类装在文件夹里,不同颜色的三支笔规矩地放在上面。
卢霜出声问他:“怎么变成你说的话比我安慰你的还要多了?”
她嘴有些笨,词不达意的句子说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说出口的话像泼出去的水,撤不回来,卢霜一张脸涨得通红。
她话音才落,陆池琛就知道了她想表达什么。男生无奈摇了摇头,语气温柔,犹如和煦的阳光裹挟春风,破开二月寒冰:“听你多说几句话的作用,可比止痛缓释片来得快。”
卢霜第一次被陆池琛近乎直白的撩,温柔的皮囊遮不住青春期男生的坏心眼。
卢霜实在接不住他的话,男生带着丝倦的调笑让卢霜有些不好意思。修剪干净的甲缘抠进掌心,徒留浅浅的呼吸夹杂微弱的电流声在滋啦作响。
陆池琛察觉卢霜的窘迫,不再逗她。
他随口岔开话题,像是随口提起般,漫不经心地问她:“好学生,等成绩出来,如果我进年级前200名,能不能满足我一个愿望?”
卢霜在电话那头没有出声,半晌后她轻声答了个“好”。
卢霜回答的语气太过认真,隔着长长的电话线,陆池琛都能想到女孩脸上认真里带着真切的神情,想到卢霜,陆池琛心底漫上一阵痒。
不刺,很勾人。
挂断电话前,卢霜什么都没说,只问他明天会不会到校上课?
他歪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回她:“会。”
卢霜说了个“好”后,便急急忙忙挂断电话,活像晚挂一秒都是对时间的不尊重一样。
陆池琛看着挂断的电话,半晌,轻轻地“嘁”了一声。
包间里灯光昏暗,他的眼睛早就适应了周边环境,半睁半闭的双眼显出慵懒,装出斯文的眼镜早就不知所踪。
陆池琛半靠在卡座中间,这里的一切,于他而言实在是太轻车熟路了。
李季景压根不是什么私人医生,对方只比他年长几岁,在一次聚会上认识后,两人意外合得来。
知道李季景辞职后背着家里开了这家酒吧后,陆池琛自然没和对方客气,经常光顾。
哪怕人尽皆知他李季景不是什么善类,陆池琛也从不遮掩自己和他的关系好,也没任何人敢在他面前多说半个字。
李季景单手拎着一瓶刚开封的红酒走到陆池琛面前,看见少爷那只“光荣负伤”的右手流畅划着手机,左手边放着只剩一个杯底的伏特加。
冰块甚至都还没融化完。
李季景冷笑声,抬腿给了陆池琛一脚。
陆池琛不情不愿地把搭在水晶茶几上的长腿慢吞吞挪下来,端起玻璃杯不轻不重在李季景的酒杯上轻轻磕了下。
他仰起头,杯中的伏特加被一饮而尽。
随性的动作中透着漫不经心,内搭衬衫的扣子被解开几粒,领带松松挂在脖子上,胸前的皮肤裸露出一块。
他眼神迷离,透着与平日堂正远致简直天差地别的欲。
李季景自上而下看着他一副醉生梦死的模样,调笑道:“哟,难得陆大少爷原来还记得我这号人。”
他眼神里带着戏谑,哪里还有之前接起卢霜电话时的温文尔雅,成熟稳重。
“还好老子反应快,不然都不敢保证你小女朋友能把你放心交给我。”
他想起刚才那桩电话,漆黑的眸睨着陆池琛,语气里半是嘲讽:“手扭了给前脑科医生打电话。”
李季景端起自己的酒杯,晃晃里面的酒液,哂笑道:“陆家大少爷就干这事儿。”
陆池琛半瞭起眸子,轻嗤一声,不置可否。
想到卢霜拿着自己手机纯得要死的样子,陆池琛笑了声,也懒得去纠正李季景说辞中“小女朋友”。
他站起身来,径直够向桌上那瓶醒了有一会儿的红酒。
手指将将迈过桌子边缘,目光看到自己买的那杯椰青葡绿,陆池琛不自然地停顿下,还是往酒杯里倒入半杯红酒。
饮料一式两杯,一杯给了卢霜,另一杯本来打算比完赛再拿给她,让她晚上带回家喝。
谁曾想,没来得及。
李季景开酒吧那么多年,人精似的,陆池琛那点小动作逃不过他的眼。
他挑衅似的用一根手指挑起桌上那杯变成常温的饮料。
冰块融化,水珠散落在玻璃台面上,像极了秋日熹微的早晨,露珠斑驳在枝叶上。
陆池琛起手在半道截住了李季景拿着饮料的手,细薄的皮肤下经脉如兀起的山川。
“放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很少能在陆池琛脸上有这样的表情,很难不引人遐想。李季景歪倒在沙发上,一双凤眼里写满不怀好意。
陆池琛见他把饮料放回桌上,端起红酒。
酒液顺着喉咙进到胃里,温热过后,葡萄的生涩裹挟着发酵过后的酒精,在他口腔里横冲直撞。
“比我想的有意思。”
李季景挑眉看着陆池琛,有些诧异:“你不会真的打算……”
话音没落,陆池琛的酒杯“当啷”在桌上发出一声响:“不可能。”
他眼里水波潋滟,脱口而去的话语却坚若磐石。
李季景不信任的眼神在他身上过了几遍,最后只是拍了拍陆池琛的肩膀,到底一句话都没说。
很多年后,陆池琛再回想那天晚上自己说的话,唯留苦涩。到底在这场豪赌里是谁动了心走了情?他身处其间,当局者迷,竟从未看清过自己那破败腐烂的心。
……
第二天一早,卢霜比往日到学校的更早。
才知道,昨天一场篮球比赛,陆池琛彻底在附中出名了。
经过昨晚一晚上的发酵,他桌上的情书比原来翻了一个倍,五颜六色,什么样子的都有。
怀中的文件夹被卢霜抱得更紧了些。今天教室里基本没人,她做贼似的把文件夹塞到他桌子最下面。
卢霜动作极快,一通操作下来,血液冲到指尖,散出麻意。她随便抽了本书,逃也似的跑到枫毅楼后面背书。
陆池琛早上进到教室里,周遭人暧昧的目光差点把他淹死。接着他就看到了桌上的那一摞情书。
早读铃声响过一遍,要是被楚云看见,又逃不过一顿说。
直接扔了实在不太绅士,陆池琛叹了口气,只得走到教室柜子里拿出个纸箱,把所有东西一股脑儿扫了进去。
打算暂时藏在椅子下,下课再另作处理。
他动作里显出焦急,放在底部的东西却翻到了最上面。
那是一个透明的文件袋,里面好像装了不少纸张,上面贴着一张最普通的便利贴。
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书不同,透明的文件夹被粉红色的爱心情书包围,位处其间显出独树一帜的冷感,字迹清秀,笔迹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陆池琛停下手上的动作,不管前面的窦杰怎么给他使眼色都无动于衷。
他把文件夹抽了出来,扯开上面的搭扣。
仔细一数,不多不少,正好九张A4纸,对应上高二的每个学科。
纸张正面的黑色笔迹,是被他故意做错的题目解析和知识点;后面的墨篮色笔迹,一一写着解决方法和她的学习经验。
方正的便利贴上短短几个字,看得出头次关心人的不熟练。
【桌堂里有热牛奶,我听人说喝牛奶对恢复手伤会好。】
没有署名,落款只有一个日期。
纸箱被他扔在脚边,向远处踢过去。
陆池琛弯下腰,看见桌堂正中间,置着一盒温热的牛奶。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天使们的喜欢呀,爱大家,么么哒 mua!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