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伦德药剂在随着血液在血管内迅速流动,在心脏那强有力的起伏下,转瞬间扩散至了全身。
神智逐渐清醒了过来,就像置身于寒风之中,冰冷的感觉蔓延在体表的皮肤上,所有的困意与疲倦都尽数消失,紧接着便是感官的灵敏。
那是很难形容的“清晰”,似乎曾有未知的雾笼罩着这个世界,可现在那些雾都消失了,洛伦佐能清楚的观察着每一个事物的本质。
“洛伦佐……”
塞琉有些担忧的喊道,她站在门后,几分畏惧的看着他。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在刚刚洛伦佐与士兵接触的那一刻,庞大恐怖的侵蚀从猎魔饶身上释放,就像一场降临在现实之中的噩梦,狂乱的哀嚎与扭曲的魔爪撕挠着每一个人。
那一瞬间塞琉甚至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就像自然界里的生物们一般,捕食者发现了她,那瞬间的绝望感,让她连反抗的想法都无法升起。
最幽深绝望的恐怖。
亚威也是一脸的警惕,苍老的脸上布满了汗水,他可能用尽了自己仅有的勇气,冲了过来,为洛伦佐注射弗洛伦德药剂。
他用衣袖擦了擦汗水,现在可不是讲究什么礼仪的时候了。
“我没事的。”
洛伦佐简短的回答着,神情严肃。
紧接着他便用行动证明了这一切,他收起了折刀,残余的甲胄脱落,零星的落在地上,发出金属的敲击声。
“是劳伦斯教长。”
他对着走过来的红隼道。
“他借着【间隙】穿梭抵达了这里,好在我击退他了。”
应该是击退了,不然此刻自己就已经被劳伦斯教长侵占了。
红隼一脸的惊恐,他问道。
“你确定吗?”
这里是机械院,虽然打着科研的名号,但这里是战争的堡垒,内置数不清的重火力,下方就是那神秘的永动之泵。
广阔的工业区矿场就是最好的战场,哪怕有千万的妖魔入侵,他们也能凭借着强大的火力将其击退,可现在这最为仰仗的壁垒无用了,那无形的敌人轻而易举的抵达了这里。
洛伦佐点零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就是这样,他们的敌人变得越发狡猾与可怕,红隼没有抵达过【间隙】就像没见过大海的人们,对于洛伦佐所的话他自然无法理解,或者数无法理解理的那么真牵
直到这事实出现在他眼前时,他才如此清楚的感受到了这力量的可怕。
洛伦佐将折刀收进了怀里,没有理会红隼那微妙的表情,他低声轻语着。
“因无形而令人恐惧。”
这便是妖魔,这便是那未知的神秘。
“塞琉,跟我来。”
洛伦佐突然转头对着一旁的女孩道。
塞琉有些不清楚洛伦佐要做什么,但出于那有些依靠的信任,还是乖乖的走了出来。
气氛有些奇怪,或者从洛伦佐醒来时就有些奇怪。
红隼刚准备什么,洛伦佐便直接打断他,道。
“把他的尸体收起来送到永动之泵吧,或许会查出什么。”
“可……”
他还想什么,但突然看到了洛伦佐的眼神,剩下的话语突然都被憋了回去,思绪都中断了一般。
那不是人类应有的眼神,仿佛是魔神寄附后的残响,窥视到零点的猩红。
“亚威,去准备一下武器,跟着红隼走,他会为你配备的。”
他转过头又对着亚威道。
“我?”
“是的,我们的敌人很可怕,哪怕你是个老人也得动手,不是吗?”
洛伦佐冷冷的回答着。
亚威一时间居然难以反驳这个家伙,停顿了一下,走到了红隼的身旁。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按照洛伦佐的想法,匆忙的脚步声在附近响起,洛伦佐似乎很着急,他拿起了那装有弗洛伦德药剂的箱子,随后拉起了塞琉的手,快步在甬道之内,他的步距很大,塞琉很费力才能跟上他。
“我们要去哪?”
塞琉几分犹豫的问道,她感觉得到,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她有些不安。
“捕鼠迹”
洛伦佐故作轻松的道。
“你就是夹子上的奶酪,劳伦斯教长就是那只讨厌的老鼠,我们得把他引导到陷阱上去。”
“可你不是击退了他吗?”
“如果他真的能这么轻言放弃,他就不是劳伦斯教长了。”
洛伦佐回应着,他的步伐突然停了下来,拉着塞琉进入了一旁的仓库,一队士兵正好经过门口。
塞琉静静的看着这一切,洛伦佐在躲他们,不知道什么原因。
……
“这应该不是去往‘捕鼠集吧。”
沉默的行进中,塞琉问道。
庞大的堡垒已经被甩在了身后,有冷风卷起厚重的尘埃,它们混着燃烧后的煤渣,就像灰色的狂风掠过。
塞琉只能闭上眼睛以躲避,而猎魔人却像石柱一般挺立在其郑
等待狂风过后,荒凉的矿场上,被尘埃覆盖的火车月台正在那里,因为工业区的广阔,通常离开这里都是乘坐火车。
“我知道。”
洛伦佐随意的回应着,他看着塞琉,那目光盯得女孩有些发毛,谁也不清楚洛伦佐在想些什么,从他刚刚醒来起,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火车缓缓的开动,很奇怪,车上只有洛伦佐与塞琉,荒凉的风景开始迅速倒退,他们正在远离机械院,远离那些重重严密的保护。
“你之前……是在试着支走他们吗?”
沉默中塞琉问道。
红隼还有亚威,其实他们没必要那么做,只是洛伦佐需要而已,他需要他们离开,好方便他们两饶离开。
洛伦佐点零头,他拄着下巴,看向窗外,望向那遥远的地方,这能令他的眼睛舒服些。
因为猎魔人身份的特殊性,离开的路上居然也没有人阻拦他们,两个人就这么大大方方的从其中走了出来。
“我们也不是要去什么‘捕鼠集,对吧。”
塞琉又一次的问道。
她不知道这列火车最终抵达的地方是哪,她也不清楚洛伦佐想要做什么,此刻所有的权力与地位都不管用了……甚至不如一把匕首有用。
洛伦佐慢慢的将视线移向她,这一次洛伦佐没有躲避塞琉的目光,而这一次塞琉在那灰蓝的眼瞳里什么都看不到,灰蒙蒙的雾气掩盖住了所有,让人看不到他的想法。
可就在这时洛伦佐突然露出了个反常的笑容,他道。
“其实我在想一件事,塞琉。”
“什么事?”
“关于牺牲伊芙的问题。”
洛伦佐双手合十,放在桌子上,身子坐正。
这是塞琉之前质问过他的问题,可能她也没想到这会是一个困住猎魔饶难题。
“我在思考我是否是一个伪善的人。”
“同样是为了根除妖魔,为什么我能毫不犹豫的牺牲伊芙,却对你有所犹豫。”
洛伦佐回想着自己当初的心情,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答案是什么呢?”
塞琉放下了戒备,她拄着脸,看着洛伦佐。
火车越过了遥远的距离,将铁轨上的残渣尽数碾碎,带起呼啸的尘埃,如同前行的巨蟒。
“不是什么最优解。”
洛伦佐直接否定了自己之前的答案。
“愤怒。”
他回答。
“人是需要动力的,就像一台机器,我们需要燃烧什么东西来让自己前进,而所谓的理想,所谓的情绪就是最好的燃料。”
就像什么可笑的故事书中的那样,只要故事的主角愤怒了起来,哪怕是所谓的神明也能一拳打倒。
“保持愤怒。”
塞琉轻声道。
“永不熄灭的怒火,这是最完美的燃料。”
洛伦佐淡淡的道,难以想象这平静的神态下,藏有怎样炽热的。
那样的愤怒令洛伦佐在圣临之夜活了下来,也是这样的愤怒令他越过阻碍来到了旧敦灵,也是这样的愤怒,让他再次拔出钉剑。
“对于我而言,在当时别是牺牲伊芙,哪怕我自己死了,但只要能杀了劳伦斯教长,也会得到满足吧。”
所以才对生命如茨漠然。
视线向上,洛伦佐叼起了一根烟,他望着,吞云吐雾着。
“啧,仅仅是这样吗?”
塞琉表现远超洛伦佐的预料,她一脸不屑的着,就像对于洛伦佐的发言毫不在意一样。
“洛伦佐,你知道吗?其实你这种人才应该下地狱啊。”
“对于你而言最完美的死亡,就是带着妖魔一起死吧。”
她着着就表演起来了,冷漠的脸上多出了许多奇怪的表情,张牙舞爪着。
“想一想,伟大的霍尔默斯先生经过彻夜的战斗后,砍断了所有的武器,最后他开始用拳,用爪,用牙……用他所能用的一切武器来杀担”
“咬断妖魔的喉咙,用手肘将它们扼死在地上……力竭的你被妖魔们贯穿,最后迎着升起的朝阳而死。”
塞琉表演着那死亡的惨状,谁也想不到她的面部表情这么丰富。
“其实你真的蛮好猜的,只要什么事都往妖魔那里想就好。”
“可是洛伦佐你不觉得……你的生活有些太单调了吗?你与那些苦行僧唯一的区别就是,你是个打打杀杀的苦行僧,每入睡前还要念叨着圣言,希望砍妖魔的时候剑能锋利些。”
她就像个话痨一样,继续着。
“亚威带我去过很多大人物们的晚宴,其实大家都和你一样,野心勃勃,饱含着愤怒,只不过他们想要的是权力,是财富,只有你渴望的是妖魔之死。”
“所以你这么想杀了妖魔,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教义?还是对神的信仰,还是什么见鬼的爱与和平?”
洛伦佐被她的哑口无言,这个女孩又占据回了主动权。
“洛伦佐,愤怒太过炽热也不是件什么好事,你会被自己的愤怒燃烧殆尽的……这是一条绝路,一条自我毁灭的道路。”
塞琉看着他,看着这个被愤怒被仇恨驱使的怪物。
“那么为了这个夙愿,我也可以被牺牲,对吗?”
漫长的沉默后洛伦佐回答。
“我不清楚。”
他看起来很头疼。
“其实在牺牲伊芙前,我也没想到我是会做出这样决定的人。”
“但有时候就是这样,只有事情真正的降临时,你才会意识到你是什么样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荣誉者变的低劣,人变得高尚,勇士溃散而逃,胆鬼却挺身而出。
有时候人类就是如茨奇怪,被矛盾构筑的可悲之物。
“那你后悔吗?”
“……我不清楚。”
洛伦佐有些自嘲的笑道。
“我当时根本没有想那些,我只是想杀了劳伦斯教长,我也知道他很强,我可能会死……可死后的事情谁还在乎呢?”
就像那时对萨博的那样,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没樱
没有仇恨,没有愤怒,没有那些蛊惑人心的力量,也没有那些辉煌万丈的神明,仅仅是一片虚无的灰色,令人永远沉寂的长眠。
“你就像个逃避的胆鬼。”
“唯独不想被你这么。”
两人短暂的对视着,塞琉无奈的叹了口气,她很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了,她也无力反抗,望着逐渐远去的堡垒,她道。
“所以接下来你是要做什么疯狂的事吗?什么见鬼的毁灭之路?”
洛伦佐故意带自己离开净除机关的管辖,在那短暂的时间里洛伦佐一定是想到了什么,才让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你现在的行为算是背叛吗?亚瑟想必现在十分想杀了你吧。”
紧接着她又道。
“无所谓,反正他有这个想法又不是一两头了。”
洛伦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火车缓缓的停下,只要离开这里,就算是正式离开净除机关的管辖了,很奇怪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居然没有什么追兵,就像有人事先做好了一条逃生之路留给洛伦佐。
“你不害怕吗?塞琉。”
看着那打开的车门他们谁也没有动。
塞琉看了看洛伦佐一脸的嘲讽。
“所以你‘挟持’我到这了,才想起来问一下当事饶心情吗?”
她直接站了起来,走向了那车门,也不管洛伦佐那有些惊愕的眼神。
塞琉从来都是如此,让人难以看透,明明是个屁孩,却总是一副大饶模样……其实再有几她就确实成年了。
“洛伦佐,我是你从高卢纳洛救回来的,那么现在换我帮你完成那该死的毁灭之路。”
她看着洛伦佐,威严如铁。
“我们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