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下狱 愧对先祖,不配为储君。……

十余名额上抹了鲜亮黄花汁的军汉应声而出, 立时便要将人拿下。

“你们这是做什么!”萧煜大惊失色,一面连连后退,一面冲护在身边的侍卫挥手。

侍卫们自然不会含糊, 一拥而上, 就将太子护在正中,对军汉们提刀相向。

“你是何人?赵将军又在哪儿, 为何不曾来迎?如此紧要的关头, 他这个统帅竟会容底下的将士这般胡闹!”萧煜满脸怒容,心里七上八下十分忐忑,说出的话却不敢露怯,目光更是不动声色地四下逡巡。

“哼,我乃昭武校尉王灌, 你寻赵将军, 所为何事?”那壮汉手里的刀猛地落地,一下插进黄土地里, 扬起一阵沙尘, “当着大伙儿的面,分说清楚!”

营中越来越多凶神恶煞的莽汉快步出来,将萧煜等人围堵起来, 令他们无法动弹, 更难以逃离。

徐融满头大汗,凑到萧煜耳边低声道:“殿下, 他们恐怕还怀疑咱们的身份呢……”

萧煜顿了顿,定下心来,沉声道:“我乃当朝太子,调镇国将军赵伦麾下播州军入京畿,尔等当听我调遣!”

说罢, 他将随身携带的东宫印玺取出,高举在众人面前。

可王灌却不买账,只冷冷笑了声:“大伙儿听到了,太子勾结赵伦,私自调兵入京畿,意图谋反,咱们将他们抓住,送回长安!”

话音落下,离得最近的军汉们一拥而上,直接用蛮力冲开侍卫们的阻拦,三两下便将人押住。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萧煜被牢牢压制着,动弹不得,脸色惨白,颤声质问,“赵伦去哪儿了!”

王灌命人将他拉起来,冷声道:“赵伦逆贼,私下勾结南诏,半月前,便已被圣上撤职查办,如今的镇国将军王宿正在播州清查此事,我此番入京,便是代将军向圣上述职。太子方才的话,我等都听得分明,这便送殿下到圣上面前!”

赵伦早已被王宿命人拿下,这些时日里,与萧煜等的往来,皆是萧恪之一手安排的假象。

直到这时,萧煜才彻底明白过来,自己早已入了萧恪之的计中,他的那番筹谋,早就在别人的掌握中了,今日的这些人,听到他方才的话,恐怕都要成为活生生的人证!

正想着如何应对,远处的黄沙大道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与车辙声,成百上千的千牛卫与金吾卫的侍卫们簇拥着皇帝和几位朝臣的车马疾奔而来。

一马当先行在最前面的靳江仔细看了看,大喝道:“正是太子!”

车马中的几位老臣慌忙眯眼看过去,这一看,果然见一向端方儒雅、温厚谦和的太子正被几个军汉牢牢压制着,模样狰狞狼狈,全无一点东宫储君的风范。

见到匆忙追赶过来的众人,萧煜的脸色已沉到了极点,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却是一旁同样被弄得衣冠凌乱的徐融看一眼太子,心里一横,扑通跪倒,高呼道:“陛下,这些来历不明的歹徒聚集于此,劫持太子,还欲污蔑太子,请陛下明察!”

追赶而来的人马停到近前,萧恪之看着形容狼狈的侄儿还未曾说话,却是跟随过来的一位老臣,忍无可忍地掩了掩眉目,怒道:“徐侍读!太子若真的被劫持,东宫的这些护卫又如何还会在此!普天之下,又有几人敢劫持太子?况且,太子妃殿下都已主动招认,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无论如何,太子私逃出京已是事实,他们就是从前再打心底里支持太子,此时也不得不承认,皇帝分明什么也未做,而太子却如此行事,已是大逆不道。

“如此,愧对先祖,不配为储君!”

徐融一听此话,挣扎着几乎凉透的心还想再狡辩,萧煜却忽然开口:“侍读,罢了。”

这样多人都听见了他方才的话,他还有什么好辩驳的?走到这一步,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是我没那个命。”

他喃喃一阵,慢慢站直身子,仰着脸高呼:“我认了,的确有心与赵家一同起事,奈何败了!可你,你夺我大位,占我发妻,不仁不义,也不配为君主!”

说到皇帝得位之事与册立皇后之事,跟来的朝臣们到底也忍不住互相对视,不知该如何反应。

皇帝私德引人议论,这是不争的事实。

萧恪之却并未因他的当众揭穿而面色不愉,只是让千牛卫的人将太子等人押住,再淡淡道:“配不配为君主,何时要看妻子何人?先祖马上得来的天下,朕至少不会为了一己私利,出卖百姓,勾结外敌贼寇。”

要做天子,能统御天下,护百姓安宁,而不是仅以个人得失论。

这是人人都明白的道理,只是鲜少有人会直言,朝臣之中更有不少人要求为人君者,私德不能有失,以为天下表率。久而久之,便会有人忘了主次。

这些年,太子的功夫便一直下错了地方。他只重自己名声的经营,却忘了身为储君真正该做的是什么。

众人经萧恪之提醒,顿时也反应过来,再不敢置喙。

不一会儿,队伍重新启程,返回太极宫中。

事情重大,萧恪之当即命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三司推事,共审此案,萧煜、赵玉娥、徐融等人则被各自关押,等待审问。

……

一应事宜,萧恪之一直忙到夕阳落下,夜幕低垂时,才稍得空闲。

白日的暑气逐渐散去,微风中带来一阵凉爽。

他放下手里的公文,拾起一旁的弓箭,趁着还有几分夕阳余晖在,朝悬在树上的靶子射出两箭,活动过筋骨后,便信步朝甘露殿而去。

甘露殿里,四角摆放的冰已化了大半,将整座寝殿都镇得沁凉惬意。

楚宁点了灯,正亲自捧着一身才熏好的衣物挂到架子上,一听侍女说皇帝来了,便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去笑起来。

“陛下回来了。”

萧恪之走近,见她手边的衣物正是给他备的,唇边便禁不住扬起来:“是,回来了,阿宁,一切都好了……”

东宫的事已解决,接下来,只等三司将事情查清楚,公诸于众便好。

楚宁顿了顿,没有说话,好似喉间被什么哽住一般,只能轻轻点头。

二人中间隔着几丈距离,昏黄的灯光交织着夕阳的余晖,瑰丽灿烂,在二人之间投下一层朦胧的光晕。

侍女们都自觉退下了,屋里静悄悄的,谁也不说话,却自有一种由紧绷逐渐松动的气氛弥漫开来,令人心底一片安宁。

楚宁忽然噗嗤笑了声,低头走近,伸手替萧恪之将腰带解开,外袍脱下。

“白日身上可觉得难受?”他干脆将她抱个满怀,正想收紧双臂,又忽然想起她正来着癸水,便停住了动作,转而摸摸她的小腹。

“喝了陛下的姜茶与汤药,哪里还能难受?”楚宁想起清早那碗让她满身是汗的姜茶,忍不住又笑了笑,“况且,舅母与果儿白日也来过,我见了她们,便更不觉得难受了。”

“‘舅母’?你这一声‘舅母’唤得好。”他听得心里十分满意,“往后,我的亲人便是你的亲人,你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

“多谢陛下,替我将表兄调走了,也将我两个弟弟平安地接回来。”楚宁知道赵彦周和滁州的堂弟们都是因为萧恪之的安排,才能安然无恙,眼下提及,心中十分感激。

“他们是你的亲人,也是你父亲的亲人。你父亲是朕的恩人,朕理当如此。”萧恪之摇头,“况且,你待舅父一家好,从一开始便好,朕全都看在眼里……”

“他们都是朴实勤恳、敦厚和善的人,值得旁人待他们好些。说起来,果儿这孩子,入京半年多,不但个头长高了,心思也灵巧了许多。今日的事,陛下虽早有万无一失的谋划,可若不是她及时发现端倪,由许夫人遣人回来知会,恐怕也不会这般顺利。”

听内侍与宫人们说,果儿不但发现了赵玉娥的异常,甚至还出言劝她主动招认,与平日胆怯寡言的样子大相径庭。

“那孩子,舅父舅母定也觉得十分欣慰。”萧恪之拍拍她的脑袋,盥洗一番后,带着她一同坐到榻边用晚膳。

夜里,二人趁着月色好时,在廊下走了片刻,又回到屋里,一同秉烛夜读,只是,一个读的是朝中公文,一个读的是宫中档册。

她会替他添茶,他会替她揉捏胳膊,两人腻在一处,连服侍的人都能省去了。

刘康闲了片刻,只觉自己没了用武之地,遂让人去做了碗酪冰来,亲自送了进去。

晶莹的碎冰上浇了洁白的乳酪,再嵌上几颗碧玉一般的葡萄,看来令人食指大动。

楚宁眼巴巴看着,难得露出几分向往的神色。

萧恪之看得心下微动,不禁轻咳一声,装模作样地将碗捧到自己跟前,严肃道:“此物寒凉,你不能食。”

说罢,当着她的面,舀起一勺冰酪,送入口中,满意地点头:“酸甜可口,清凉解腻,滋味甚好。”

楚宁看了他两眼,偏偏又知道自己的确不能食,只好抿唇转过身去,干脆眼不见为净:“陛下快用了吧,免得化作水,滋味也不好了。”

萧恪之“唔”一声,又往口中送了一勺,目光却落在她侧过去的背影上,露出个了然的笑意。

“滋味的确是好。可惜阿宁不能尝。”他遗憾地说着,眼看她的背影垮了垮,又忽然伸手拉她过来,低下头去覆上她的唇瓣。

“甜吗?”

残留的酸甜滋味一点点渗进口里,楚宁眨巴着眼,忍不住伸出舌尖在他唇上舔了舔,轻轻点头。

“甜。”

“那便多吃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