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夜间十点半门禁,节假日可延迟半小时。
他所订酒店距京大不过十分钟车程。
九点出现在酒店,速战速决,再踩着点回宿舍洗澡,时间差不多。
不过,定在这个时间,大多时候都会迟。
尤其是在食髓知味,意犹未尽的时候。
往往会想着,反正都迟了,干脆就不回学校,跟他在外过夜算了。
而那个时候,时间一旦有盈余,两人刚解决饥渴问题,也不急着干那档子事了,他就会做些多余的事。
包括且不限于,一起看电影,吃宵夜,逛夜市……
可现在,已经快夜间十点了。
手机屏幕熄灭,云清佳还未动身,吴姝好率先站起来。
“我也出去一下。”她笑说,眼角眉梢盈满势在必得的骄傲。
在座几人都知道她心思,有人长长地“咦”一声,也有人把一个“哦”字拖得意味深长。
吴姝好娇嗔地笑骂了声,拿起茶几上的一盒港版绿好彩加一支打火机,蹬着双尖头细高跟走出去。
云清佳目送她离开。
林悦宜脑袋凑过来,抬手稍作遮挡,同她说悄悄话:“要不要出去看戏?”
云清佳没表态。
她接着说:“再晚点,估计他俩都约出去开房了。”
云清佳眼皮微动,眸光转向她。
林悦宜眨眨眼,形容暧昧,笑容富有深意:
“不然,你以为吴姝好怎么当的‘校草收割机’?她的料挺多……你别当我瞎说啊,大一刚开学那会儿,我跟陆媛关系不是还行么?一起出来泡吧时,她喝多了,告诉我的。”
关于这件事,云清佳不甚了解。
刚进大学时,大家互不相识,人人戴一副面具,仅能凭借最直观的长相气质,大致猜测出对方性格软硬,是否好相处。
云清佳是南方人,生得清婉秀丽,眉眼拢带江南烟雨般的迷离醉人,即便气质给人以距离感,可一看便是最好说话的。
宿舍另外三人不约而同选她当室长,也最爱同她来往。
但是渐渐的,也发现她实在太乖,太冷清,不是多活泼热闹的性格,像那种泡吧、蹦迪、撩帅哥、看小电影一类的事,是绝不能跟她搭上边的。
所以,相性相符的林悦宜和陆媛走得最近。
有一段时间,她们时常外出,蒲到半夜,门禁时间早过了,才爬窗翻回宿舍。
然,再过段时间,林悦宜和陆媛的距离,便在不知不觉间拉开。
云清佳同林悦宜处了一个学期,才偶然从她口中得知零星半点缘由:
“陆媛跟吴姝好不是高中同学么?她俩玩得好,所以关于她的事,陆媛知道挺多的……怎么说呢?反正就是,吴姝好不是什么好人,作为朋友,陆媛一喝多,嘴巴就没个把门的,也挺不靠谱。”
“你们聊什么呢?还玩不玩?”陆媛扬声招呼着,摇骰子的哗啦声吵闹。
知道以云清佳的性子,断然不会对这类八卦感兴趣,林悦宜也觉兴味索然了,抓起骰盅摇晃,“玩呗。”
几人继续摇骰子,等着报点数。
见云清佳没动静,林悦宜碰她胳膊肘,“佳佳,你还玩不?”
云清佳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腕上手串,“我可能喝多了,这会儿头有点晕。”
说着,她歪头,倒向林悦宜的肩。
林悦宜紧忙送上肩膀给她靠。
是这样了。
云清佳喝酒容易上脸,没喝多少,脸颊便漫起酡红,全身透粉。
这一点极方便她装醉,每次想逃酒,她都会使出这一招。
如若是深谙她私下是何模样的他在场,估计会轻嗤一声,笑她做作。
眼见他们这一局快结束,云清佳提出要去洗手间。
林悦宜想陪她,被她止住。
“你小心点。”林悦宜再三叮嘱。
云清佳拿上手包,放下一句“知道了”,转身朝外走。
没去洗手间,而是根据记忆,穿过挤挤挨挨的人潮,到夜店后门。
UH Club是由厂房改造而成,保留原本的钢筋水泥特色,内外保持一致的现代工业风。
一盏复古煤油灯设计的照明灯,悬挂门边,散发出昏黄光线,与湿漉水泥地积聚的水洼相映,反衬得这个夜晚愈发诡谲晦暗。
右手边是一架室外黑漆钢楼梯,沉沉地蛰伏在夜色中,螺旋上升,通往二三楼。
有人声低响,被清冷夜风送来,隐隐约约的,听不真切。
放眼望去,依稀可以看见,李京柏背对她,没个正形地靠在冷硬的楼梯上,左手抄兜里,右手百无聊赖地把玩dupont打火机,开合盖子的叮声响脆,橙蓝火光时隐时现,将黑夜烧出一个洞。
吴姝好站他对面,角度巧妙,娇小身形被他挡了个七七八八。
她在抽烟,有青白烟雾丝丝缕缕地逸出,被风一吹,散开,她拿下细长烟支,食指点了点,掸掉一截灰。
“真不行?”吴姝好问。
云清佳听清楚了。
李京柏摇头,打火机盖“啪”一声合上,丢回裤袋,意味着谈话结束。
吴姝好又抽了一口烟,空气冷寂一秒,云清佳没等到她吐烟的动作,倒是见她一只手倏地勾住他头颈,将他压向她的同时,她踮脚,额头斜过来,脸凑上去。
他偏头避开。
白光乍亮,咔嚓声落。
一切衔接得那么连贯自然,天衣无缝。
好事被打断,烟往嗓子里呛,吴姝好咳嗽出声,歪斜上身,越过李京柏的肩身望一眼。
一个长发如瀑的女生,背朝他们这边,坐在楼梯台阶上,正伸长了胳膊,举着手机,用后置摄像头自拍。
闪光灯频频亮起,李京柏也回了头。
见她窈窕有致的清瘦身影,薄唇翘起点弧度。
吴姝好咳得眼尾泛红了,哑声质问:“谁在那里?”
云清佳动作一顿,手放下来,转头看到他们,上身柔若无骨地往楼梯护栏靠去,胳膊搭扶手上,歪着头,用一双澄亮的小鹿眼打量着,“原来你们在这。”又问,“在这做什么呢?”
“喝多了吧你。”吴姝好没好气道,不悦地掷下烟蒂,踩着高跟鞋,扭扭摆摆回夜店。
火光落入积水,转瞬湮灭。
很快,这一方天地,只剩她和李京柏。
他足尖一转,调了个方向,隔着护栏,俯身凑近她,两双明亮的眼,在浓稠夜色中对望,“认得我?”
“李、京、柏。”她一字一顿,咬字软绵,看着乖得不行。
李京柏乐了,肩膀抖动一下,笑得很坏,“看样子,喝得也不是很多。”
云清佳眨巴着眼,随即,就见他手伸过来,抚上她脸颊。
他手掌宽大干燥,指腹沿着她下颌往耳根的方向摩挲,淅淅索索的细响摩擦她耳膜,叫人头皮发麻。
她舒服地眯起眼,小脸在他掌心蹭了下。
“你跟她有故事?”冷不丁的问话。
云清佳微愣,不太意外他会这么问。
今晚,她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跟吴姝好那点明争暗斗,似乎表现得太明显了。
她撩眼皮,眸光透过卷翘睫毛仰看他,半晌,笑开:“你也是故事一部分。”
“是么。”他的手,擦着她绯红热烫的肌肤下移,清癯长指缓慢收拢,卡在她白皙细瘦的天鹅颈上,食指指根一枚素戒泛冷光,“我开始好奇这故事的全貌了。”
云清佳眯眼,呼吸夹带酒精味,“你们出来聊了些什么?”
“还能聊什么?”李京柏明显对这话题兴致缺缺,态度有些敷衍,“无非是她想泡我。”
“你怎么回她?”
“我有固炮了。”
云清佳怔愣,一方面觉得太直白露骨,一方面又觉得,这的确是他能说出的话。
“她没问是谁?”她问。
“她谁?”他轻哂,“凭什么她问,我就要答?”
“的确是……”云清佳莞尔,“她没让你换一个固炮吗?或者,for one night,你俩尝个鲜?”
他眸色忽暗,掐在她颈上的那只手,青筋盘踞,看着挺吓人,可也就这会儿才下了点力气。
轻微的窒息感,将她浅吸的一口气卡在喉咙口。
云清佳抬着脸,精神高度集中在他身上,把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可是,”他低颈欺近她,影子覆下来,压迫感很足,“云清佳,我暂时不打算跟你断。”
“你还挺有契约精神。”
她直勾勾看他,舌尖滑过红润饱满的唇,带出一层诱人水光。
充满暗示性。
他懂的,反应也快,提着她脖子将人带过来,额头斜向一侧,低头,温软的唇落下来。
像傍晚时分那场吻上她伞面的雨。
这就是他们的故事,这就是他们的关系——
人前形同陌路,人后……缠绵悱恻,暗度陈仓。
开始于半年前,去掉暑假那两个月,保持着一月两三次的频率。
以互不打扰对方生活,打探对方私事,干涉对方感情为前提,无论线上线下,只谈论床上那点事。
没有门第之见,没有政见不同,也没有三观不合。
只要遵守两人之间的约定——如一方提出结束,另一方不得纠缠,和关系存续期间,不得另寻伴侣,以及,如一方有恋爱意愿,必须及时告知并终止这段关系——他们的关系,便能保持简单纯粹。
事实上,也没那么简单纯粹。
李京柏找她,估计真就只为解决生理需求。
可她不一样,压力太大太烦躁,焦虑了,失眠了,就给他发去一条消息,然后换上衣服,深更半夜翻窗而出,坐上他停在宿舍楼下的车。
她会像个褪下虚假外壳的小妖精,勾着他,缠着他,与他折腾到凌晨,累到再没力气了,终于能在一波一波微妙的战栗中,被他紧抱着,昏昏沉沉地睡去。
翌日,再假装自己晨练回来,给室友们带些早餐,把前一晚离寝的事,轻描淡写揭过去。
雨后的风,糅杂了难言的水腥气,吹过肌肤,触感湿黏。
一辆车驶入巷口,轮胎碾压沙粒和积水的声音在耳边响,两束白光打过来,勾勒出两人侧脸和发丝的轮廓。
他没停下,唇与唇擦碰厮磨,交换着骨软筋酥的感受。
她被掌控在他指掌间,心跳快得不可思议。
车灯忽地熄灭,世界暗下来。
她总算知道,他那根棒棒糖是什么口味——橙子味的,很甜。
几乎是他舌尖刚撬开她唇瓣,探入她湿热口腔的瞬间,胃里抽搐两下,她忍不住推开他,脸撇到另一侧,眉头蹙着,一只手捂在胸口,把吊带裙的领口都揪皱。
好不容易才压下干呕的感觉,她睫毛轻颤,难堪地瞄他一眼。
李京柏眸光转至他处,线条明晰的下颌角磨动两下,喉结微微滚动,满不在意的模样,可又能明显感知到,他在压抑着某种强烈情绪,把气场都搅乱。
“是我的问题。”云清佳说,声音细细小小的,在自责。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压下情绪,卡她颈上的手松开,在她肩背游移抚摸。
等她缓过来,没那么紧张了,来了点感觉了,他巧妙转移话题:
“你今晚这身打扮挺好看。”
“你喜欢这类型?”云清佳问,呼吸不稳,光影起伏于V领之下,耸起的弧线中。
纤腰薄背,瘦而有料。
他目光跌进去,坦然,大胆,“挺新鲜的。”
她撑着扶手起身,腕上沉香手串向下滑动,倾斜上身,重量压在他肩胸,她的红唇也附在他耳边,轻轻问:“想要我?”
闻言,他笑声从胸腔低低荡出来,挟裹一股痞坏劲儿:
“嗯,想要你,让你室友跟他们的车走,你来我那儿。”
云清佳轻“嗯”了声。
他手绕到她身后,蔫坏地在她臀上拍一记,有点疼。
“去吧。”
她回来得有点迟。
好在他们玩得正嗨,没留意到时间的流逝。
云清佳没直接劝林悦宜返校,只说:
“悦宜,我表妹身体好像有点不舒服,我得去她那儿看看……现在时间不早了,你注意安全。”
“什么表妹?”吴姝好问。
林悦宜抿抿嘴,不打算告诉她。
关于云清佳的事,陆媛一知半解,答:
“云清佳有个表妹在我们学校附近读高中,住校外,父母经常出差,云清佳平时没少去找她。”
吴姝好想追问,李京柏在这时候回来。
他们乐队的人,笑着揶揄他,怎么去那么久,这时间都够打一炮了。
李京柏没答,只冷淡撂一句“有事先走了”,俯身掠走桌上的烟盒和车钥匙。
他动作不慢,夜店的光线也暗。
吴姝好眼尖,一下捕捉到他耳廓的一点红。
像是……口红。
众人试图挽留他,他没理,摆摆手,说走就走。
“等我回到宿舍了,再打电话给你。”林悦宜不放心地对云清佳说。
云清佳应下,拿好自己的东西,离开UH Club。
抵达酒店时,李京柏已经到了。
几盏灯光营造暗昧氛围,空调调到最舒适的温度,音响接了手机里的歌,正播放一首慵懒性感的蓝调R&B。
浴室水声淅淅沥沥。
玻璃茶几上,开了一瓶红酒,醒酒器和高脚杯准备就绪。
别的不说,李京柏在这档子事上,“活好不粘人”不说,还富有浪漫情调,重质保量。
跟他的体验很好,大概这也是她愿意跟他当固炮的原因之一。
她坐到沙发上,刚从手包里拿出手机,水声戛然而止,没几秒,浴室门开,湿热水汽氤氲而出。
男人只在身下围一件浴巾,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出来。
发梢淌着湿意,水珠顺着他下颌流经脖颈,滚落至凹陷的精致锁骨。
他精于锻炼,不过分壮硕,但也绝不羸弱清瘦,身体每一处肌骨都像经过精雕细琢般,有着恰到好处的遒劲精壮。
就连腰腹肌肉紧绷出的几道青筋,都精准踩在她的审美上。
“要吃点什么吗?”他问,嗓音被水汽洇湿,低哑色气。
云清佳耳根有点烧,“不了。”她回,握紧手机,起身进浴室。
李京柏挑了下眉,转方向,随她进去。
一段时间没来,洗漱台上多了不少东西——都是些大牌护肤品和化妆品。
云清佳扫一眼,眉头往中间拧。
对面镜子映入另一道高大人影,她抬眼,对上他视线。
他一只手臂环上她腰肢,头颈放低,贴进她颈窝,骨节分明的大掌将她衣裙揉出褶皱。
暧昧如水纹,在方寸之地里荡漾。
她胸腔起伏着,体温在上升,“什么意思?”
“送你的。”李京柏回话,细细密密的吻接连落在她耳廓、后颈。
喉咙干涸紧涩,云清佳双手摁住他作乱的大手,面上的薄红说不清是羞的,还是恼的,“我问你什么意思?”
李京柏持有这家连锁酒店部分股份,他鲜少回家,大多时候都住酒店。
他们这种关系太脆弱,云清佳从未想过跟他长此以往,是以只会带些护肤品小样过来。
可现在,他逾矩了。
打破平等原则,送她东西不说,而且还都是价格不菲的正装。
蝴蝶结被解开,他摸到她温软的肌肤,拇指在那一处尾指指甲盖大小的圆形疤痕摩挲几下,发现她不配合,他手往里伸。
她咬唇,把走调的声音吞回肚子里。
他腾手拾起她一管口红,咬开盖子,旋出一截,长腿向前一步,迫她身体压到洗漱台边。
洗漱台棱边顶在腰腹上,她眉头皱得更紧了,见他信手用口红在镜子潦潦草草写下“Doggy sty”字样,“le”没写完,因为彼此都发现了对方夸张的反应。
一声轻笑掠过耳畔,口红方向一转,涂抹到她身上,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鲜红符号,李京柏轻飘飘撂一句“那些是赔给你的”,开始专心干正事。
没想到他是这么解决这事的,云清佳懒得再说,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也想不出有力的反驳。
只是在他卸下她手串,放置到干净的地方时,她忙里偷闲,喘一口气,提醒:“我还没洗澡。”
李京柏掀眸,从镜中观察她。
妩媚,娇艳,常人难以窥见的动情模样。
“我是不是说过……”他慢条斯理地说着,混不正经的,撩得她耳朵麻痒,丝丝缕缕渗进骨头缝里,“你今晚这身打扮,挺新鲜的。”
视线迷蒙那一瞬,他进来,林悦宜的通话也进来,手机铃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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