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纯与郭嘉、纪禾、盘珠一起吃的这顿饭,实际上提到退袁的计策很少,甚至就连和郭嘉说话都很少。
他只是不停地在问,“纪老板今年芳龄几何?”
“纪老板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纪老板为何到如今都还没有婚配?”
……一连串乱七八糟的问题问完之后,郭嘉总算察觉到不对地挥手阻挡在他和纪禾之间,没好气地说道:“曹将军,你这意图未免也太明显了一些。”
“这就是你当初在我的乔迁宴上所谓的纪老板可堪嫁入将门?”
郭嘉甚至连筷子都放了下来,酒也不喝了,表情冷肃地双手抱胸审视着曹纯,越发地不满,“你这是要为哪位将军做媒啊?许褚将军,夏侯渊将军?”
“怎么就看上了我们老板娘呢?就因为她打扮比较干练、清爽?”
郭嘉喋喋不休地说着,偶尔还夹杂着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
纪禾与盘珠都是一副看戏的姿态。盘珠先是不可思议地打量眼前的这位将军,见他面容英俊,脸部线条若斧凿刀刻一般,瞧着虽然比郭嘉要粗犷,但是身体健硕,未尝也不是个好选择。
而后,她听到郭嘉提到别人的名字,方以为他是在为别人做媒,便换而是两眼瞪得圆圆的,不停地在他和郭嘉之间徘徊。
脑子里满是疑问,许褚是谁,夏侯渊又是谁?
纪禾则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没曾想,居然会真的有人是因为她素来被人诟病的打扮,而看上她。甚至才一天,就迫不及待地前来找她。
她何德何能?
但又觉得这种古代的说媒方式有些好笑。两个人都没见过,就凭其他人的只言片语就要谈婚论嫁吗,未免也太儿戏了些。
纪禾波澜不惊地一边吃饭,一边看戏。
而那曹纯将军被郭嘉堵得哑口无言。他一时根本回答不上来这么多的问题,况且郭嘉的语速又快,根本不给他打断、插话的机会。他的表情越来越懊恼,直到郭嘉问出他是在为谁做媒的时候。
他方才情急地一拍桌子,大声地吼道:“什么为别人做媒,什么许褚,夏侯渊,我是为我自己来相看纪老板的!”
此话一出,纪禾停止了咀嚼,盘珠定住了眼睛,郭嘉噎了噎。
见郭嘉没有立马反驳,曹纯又接着道:“郭先生你也知晓,我年岁不小了。这些年,我家长辈,包括司空也总是催我娶妻。我瞧着那些世家贵女全都不喜欢,觉得她们矫揉造作,细胳臂细腿的,好像一折就会断。”
“直到我看见了纪老板。她就完全不同,她并不很瘦弱,也不很玲珑,反而高高大大的,强壮得好像可以扛得起几百斤的铁锤。而且,就像你说的,她的打扮干练、清爽,不喜欢那些繁复的裙裳,最是符合我将门的眼缘。”
曹纯一口气地说完,堂中一时静了静。
郭嘉、纪禾与盘珠忽然都忘了接话。半晌,还是纪禾由于过度吃惊而险些噎到,不得已地呛咳起来,才打破满室的沉寂。
纪禾不得不说,这曹纯的品味还挺独特。而且什么“不瘦弱”“高大”“强壮得可以扛起几百斤的铁锤”之类的形容真的是在夸赞她吗?
她可一点也没有高兴的感觉。
盘珠扑哧一笑。盘珠没曾想这曹纯将军说得还挺实在、贴切的。老板娘,在她心中可不就是这形象吗?
郭嘉则是紧跟着纪禾,也是猛烈地一阵咳嗽。
他艰难地张嘴,“咳咳,曹将军,咳咳,这婚姻大事可不能如此儿戏。并非你一眼觉得纪老板不错,就能同她共结连理的。你没有和她相处过,不知道她的性子。这性子契合,才是夫妻能同甘共苦的基础。”
郭嘉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劝曹纯放弃这个愚蠢的想法。
对,这就是一个十分、极其愚蠢的想法。
他想了想,又道:“曹将军你是世家出身,又是曹司空的堂弟,这日后新妇要面对的无疑都是权贵,我们纪老板市井出身,如何配得上你这样的门第,就算你强求,她也做不来曲媚逢迎、长袖善舞的事情。”
“还望你三思。”
话说到这里,郭嘉彻底冷了脸。
他板着面,一笑不笑,眼尾、嘴角没有任何弧度的模样,竟格外有些森冷,与他寻常和善、好相处的姿态,完全不同。全身都在透着一股寒意。
他这样,纪禾与盘珠略微能感觉到他情绪的参差。曹纯却是没什么明显的反应,或者说,就算他意识到也不需要有什么反应,依旧顾自地说着:“郭先生,你这样汲汲于此是不对的。”
“这是我与纪老板的事情,无论拒绝与否,都该让纪老板自己做决定才对。而且你焉知纪老板不愿意为了我学习如何长袖善舞?就像我也愿意为纪老板踏平一切阻碍一样。”
“我并不在乎纪老板的出身、年岁,也不在乎她的过往、曾经,只要我喜欢,我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她。”
“当然。”曹纯信誓旦旦地说着,目光缓缓地从郭嘉的脸上移到纪禾的面上,与纪禾四目相对,满眼的真诚与恳切,“我今日来并非直接就是想请纪老板嫁于我,而是为了向纪老板示好,并且告诉纪老板,我往后会常来琼酿轩与她接近、相处,会在她不难受的情况下,慢慢增加我对她的了解。”
“如果我确定她的一切全都喜欢,才会说出求娶的话语。”
“所以,还请纪老板给我这个机会,莫将我当作孟浪的登徒子。而郭先生你……”曹纯的目光重新落在郭嘉身上,一字一顿地认真说,“也不必担忧我就是鲁莽行事,欺骗纪老板真心,我会给自己选择的机会,也会给纪老板选择的机会。”
曹纯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地反而让郭嘉更是说不上话。
他说不同意,人家也没就要和纪老板怎样怎样。他说他们出身不对等,人家也相信只要真心,两个人都会做出改变。
那他还能说什么,还有什么资格说什么?
郭嘉灿然一笑,面容上是完全绽开的,但是心里说不出的苦涩,只能附和道:“曹将军说得对,是嘉情急了。你同纪老板的事,自然只有纪老板能做决定。”
而一直被他们挂在嘴上的纪禾,突然觉得这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她本来以为曹纯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古代人,无非是说喜欢她,想娶她,不行也就罢了。那她肯定想都不想的直接拒绝。可谁知他是个思想开阔的古代人,他虽然对自己有好感,但是也给自己和他了解彼此的机会,而后在言说谈婚论嫁的事情。
这让她想拒绝也不知道如何拒绝。
告诉他自己就是不喜欢他吗?纪禾也无法保证自己的以后。她仔细地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关于曹纯的历史。他活得比郭嘉稍微长些,未来会成为虎豹骑的督帅,不考虑那种历史的错乱感的话,未尝不是佳好的选择。
纪禾沉吟了一阵,不紧不慢地告诉曹纯,“曹将军,事到如此,我不知晓我还能说什么。但是现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也没有好感。而且,我日后是向往能在山野隐居的,想离开许都前往荆襄。”
曹纯不以为然地摆手,“这是纪老板你的期望罢了,但是人生常常会不尽人意。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未必我也会喜欢纪老板你的性子,纪老板也未必会喜欢我。”
“总之,在纪老板确定讨厌我,或者离开许都之前,我都有机会。”
曹纯明朗地一笑,露出干净洁白的牙齿。
纪禾无法反驳,盘珠则是笑嘻嘻地说:“好诶,没想到我们老板娘孤独这么些年,突然就有两位男子喜爱。我明日就要告诉公子,可以提前给老板娘准备嫁妆了。”
盘珠高兴地想要拍桌,郭嘉却是冷冷地轻哼一声。
场面又恢复原先吃饭时的表面平静。曹纯继续不知疲倦地和纪禾说着话,连称呼都变了,“阿禾姑娘,听闻你是从江淮避难来许都的,那江淮可是你的家乡?”
纪禾仔细地想了想,要说是或者不是,其实都行。她在未来确实是江淮人,但是未来的江淮又不是现在的江淮,而且,她在盘珠面前已经萦绕了一种自己是异域人的氛围。迟疑着,便模棱两可地回答:“算是半个家乡吧。”
“那你可知今年雨水充沛,江淮可能会有大涝?”
郭嘉听着,不由得睁大了眼。他好心地提醒,“曹纯将军,这可是军报!”既是军报,又非是什么影响到纪禾的大事,郭嘉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告诉纪禾,也不应该告诉纪禾。
曹纯却是不甚在意,“纵然是军报,说出去了,纪老板也不能改变什么,无甚要紧。”
纪禾则是想起了那批和自己一起涌入许都的灾民。他们穷困潦倒、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一路走来,吃的是树根,喝的是馊水,连她自己都品尝过。
她从未觉得这世上有什么食物,可以如此难吃,直至吃到了又苦又涩又嚼不动的树根,直至喝到了又酸又臭又辣嗓子的馊水。
她突然抬眸,认真地望向郭嘉,“你们是不是想就此谋划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郭嘉:阿禾姑娘??!!
纪禾:也没问题。
曹纯:阿禾姑娘~
郭嘉:闭嘴闭嘴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