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禾按照郭嘉的要求,托常来琼酿轩的酒客,帮忙置办了几位奴仆。
除却他要的书童与杂役外,因为是与那杂役结发的夫妻,又多收留了一位会洗衣、做饭的中年妇人。
同样,在郭嘉宅邸修缮完毕的时候,纪禾出面为他付了所有的钱。
等事情全都办完,原本鼓鼓囊囊的荷包,已经瘪得只剩下一两颗金铢和几串五铢钱。
纪禾好心地没有据为己有,而是暂时放在自己这里,帮郭嘉保管,顺便在一本小册子上写了具体的数目。
等到盛夏的时候,郭嘉挑选了一个休沐的良辰吉日,准备搬迁新宅。又由于他的“十胜十败”说名扬千里,曹操麾下的文臣、武将纷纷向他示好、与他结交,他不得不再办一场乔迁宴。
既是宴会,酒水与食物都少不了。郭嘉又找到纪禾帮忙,一面是想请她与盘珠去府上做客,另一面纪禾家的酒水便宜又大碗,虽说口感不算很好,但是买来给那些宾客豪饮,完全不会心疼。
纪禾无可奈何地应了,顺便还得想着,去郭嘉府上的时候该带什么礼物。
盘珠则是没有任何烦恼,只兴致勃勃地期待那一天的到来。按她的话说,反正她与纪禾是一家,只需要纪禾备上的那一份礼就行。
转眼到了六月初八。
夏日的傍晚依旧天色明亮、光照充足,太阳像火球一样炙烤着大地,树上知了与草丛里的促织不眠不休地长鸣。
纪禾在盘珠的提醒下,稍微地打扮了自己,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蓝青色齐腰襦裙,襦裙的右衽领口、特意做窄的长袖两边,以及裙裾中下方的衣摆处,都绣有大片颜色清丽、淡雅的浅紫苜蓿花。
不过她依旧懒得挽发,高束的马尾以同样花色的发带扎紧,而后在右侧边别了一支相近的苜蓿花发簪。
整体看上去,既干练、清爽,又明媚、娇艳。
“这下,应该没有人会把老板娘你当作男子了。”盘珠笑意盎然地说道,随手提起桌上纪禾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推搡着纪禾,急急忙忙地就是要往隔壁街的郭宅上赶。
纪禾则是没好气地凝目瞋她,故意走得慢一些,好笑地反驳,“本来也没人将我当作男子,这天底下哪有长得像我这般女气的公子?”
只要看脸明显还是能看出来,纪禾的五官既精致又温婉。
盘珠也笑,“可是这天底下也没几个像你这样高大,不爱挽发、簪钗的小娘子。”
“所以,老板娘你啊,嫁不出去也是有原因的。”
盘珠理所当然地推测着,随后摇了摇手上不算很大的锦盒,听里面“噔噔”地有闷响,好奇地问:“老板娘这是给郭先生送了什么,摆件吗?”
纪禾懒得搭理她突如其来的问题,还在因为上一个话茬,假装恼怒地故意做出撇嘴的表情。
而盘珠也就是随口一问,并非真的想知道。
她走出屋外,看了看天色,更加用力地拉着纪禾,要纪禾同她一起快点走。
她们没一会就走到了郭府门前。与之前的人烟寂寥不同,此时这里因为住着的是曹司空麾下的新能臣而趋之若鹜的都是达官显贵们的车马。
只有十来岁、长相清秀、浓眉大眼的小书童揽诸正站在门前迎客。他先是对着前方的一对夫妻拱手作揖,而后又对着后面的一位大将抱拳施礼,末了,看见买他回来的纪禾,还不忘挥手、扬笑,打招呼。
盘珠同样地向他挥手回去,纪禾则是微微地笑着。
这时,既是管家又是杂役、蓄着胡须、面容宽方的李正走出来,望见纪禾,忙迎上前,笑容可掬地说着:“纪老板,你来了呀。”
纪禾尊敬地称呼他一声“李叔”,而后领着纪禾,在他的带领下往里走,顺便问到他的妻子,“王婶是在里面招呼客人吗?”
李正不紧不慢地摇了摇头,诚然地说:“哪能啊,我家那婆娘可没有见过这样的世面,正在后厨帮着做一些简单的菜色。”
“在前堂的就郭先生自己。”
“先生也真是的,到这般年岁都还没有一位掌家的夫人,这平时寂寞无人陪伴也就算了,偏是到这种需要待人接客的时候无人撑住场面。”
“这不,那些官夫人们都在各自管各自的。”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前面的院子里。院子正中的前堂处,大门洞开着,里面来来往往、说说笑笑的都是人。前堂两边的廊庑内也都站满了人,多是一些举止优雅、温柔端庄的妇人。
这些妇人之中并没有一个主导把她们集中起来,而是各与各自认识的小声说着话,偶尔还有不怎么认识人的,孤零零、落寞地躲在一旁。
纪禾望在眼里,突然就明白李正的意思。这郭嘉从前籍籍无名,一个人还好。现在有了府邸、名声,相应地想要结识他的人就多,人一多宴飨、集会的事情就更多。这些宴飨、集会大家都是带夫人的,或者由夫人主办,可是郭嘉什么都没有。
纪禾忍俊不禁地摇首,对此,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郭嘉想不想成亲,需不需要成亲,那都是他自己的事,她管得再宽,再想帮忙,也总不能帮郭嘉找媳妇。
当然,李正也没指望她,只是闲谈时随便提一嘴罢了。
等他们走到前堂门口,李正方不做犹豫地停下脚步,转而延手邀请纪禾进去,自己则回身再去迎接其他的客人。
纪禾其实对眼前的场面还是有些怵的。
她除了在琼酿轩里送往迎来,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陌生人聚集在一块用饭。在琼酿轩,都是来喝酒的,她只需要问人家喝什么、吃什么就行,可是眼前的这些人,她该不该打招呼呢,打招呼又该说些什么呢,若是人家不理她怎么办?
纪禾有一连串的问题在她心里打鼓。
盘珠也不禁抓紧了她的衣袂。有盘珠在,她作为比盘珠年长的,自然不能胆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堂中,郭嘉正在长袖善舞地与众人谈笑风生。
他作为新宅的家主,穿了一件花纹精致、制式大方的新衣,浅浅的月白色,映衬着他的背影稍微挺拔了一些。
纪禾走上前去,小声地在他背后唤他,尽量克制着慌忙的情绪,从容地说着:“郭先生,祝你乔迁新喜,岁岁平安。”
她的嗓音一响,郭嘉仿若聆听到期待已久的乐曲一般,立马回过头来,眉眼弯弯地望着她。
她穿了好看的衣服,发饰也特别挑选过。
郭嘉的眼前一亮,瞳眸里好像自带了光,熠熠生辉地对她莞尔,“纪老板,你可算来了,再晚一点这宴飨都该开始了。”
纪禾不以为然地把礼物递到他面前,皱着鼻子,嗔怪地说:“郭先生可别抬举我,我一介平民,无足轻重的,来晚了你们自开席就是,何须在意我。”
“你放心。”有他的揶揄在前,纪禾的语气突然轻松下来,同样和他开玩笑,“就算我不来,也会帮你张罗好你席面上的菜色和酒水的。”
“谁要你张罗这个。”郭嘉下意识地悻悻说道。而后,恍然觉得有些不对。虽然,他更在意的是纪禾这个人可以来,但是眼前的这场面没有纪禾的菜色和酒水也不行啊。
他窘然地对纪禾抿了抿唇,紧接着,对周围的众人吆喝道:“给各位大人引荐一下,这位是司空府对街那间琼酿轩酒肆的老板娘。她家的酒可堪一绝,诸位有空的时候可以去品尝品尝,照顾照顾生意。”
“算是郭嘉拜托诸位了。”
他说着,一本正经地对在座的众人拱手作了一揖。
纪禾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何明明是他的乔迁宴飨,还要趁机帮忙宣传自己的酒肆。她心里说不上是感激还是奇怪地表情木讷着。
座中的众人则是开始凑热闹。
有人朗声地开玩笑,“郭军师如此对一个女郎君关怀备至,可是喜欢人家?”
还有人说:“这位莫不就是未来的军师夫人了吧?”
……场面上,一时议论纷纷的,像是即将烧开锅的热水。盘珠同样惊讶地看向他们两个,甚至还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她从前怎么没有想过,或许,郭先生会喜欢老板娘呢?
他们不都是年纪这般大还没人要吗?
眼瞧着还是挺般配的。盘珠仔细地打量二人,见郭嘉高大瘦长,纪禾纤细窈窕,虽然俩人在正常的男子和女子中,都不算出类拔萃,比如郭嘉腰背不够挺直,纪禾过于长条,但是,他们站在一起,竟然罕见的相得益彰。没有谁比谁更明显地突出出来。
盘珠忍不住地咋舌,纪禾听见,则是没好颜色地挥手,假装要打她。
随之,门外更有两个惊奇的声音。一个蔚为豪放、爽朗,声若洪钟地喊着:“怎么怎么,郭先生这就要娶亲了吗,娶的谁家的女郎啊?”
另一个干脆、灵动的,较寻常的女子要粗沉些,但又十分得雀跃昂扬,“什么?郭奉孝,你就要成亲了吗?你要成亲怎么能不告诉我,不是说好让我帮你物色的吗,你这样,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郭嘉:论全员莫名其妙地助攻。
纪禾:论莫名其妙地身负绯闻。
盘珠:论豁然开朗地还有这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