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些极不易被察觉的脚印,第一个跳进小刀脑海中的念头——居然是以为自己在无意中走错了路,在林中绕了一圈又跟回到自己的足迹了。
他往后退了两步,与自己刚刚留下的足印细细对比。首先可以肯定的就是自己绝没有走错路,而这些足印确实不是自己留下的。
小刀穿的是自己编织的草鞋,鞋底早有磨损,在地上会留下细微的干草纹理。而刚刚发现的足印,是一双很讲究的鞋子所留下的。就算不是牛皮包底,最少也是布的。
小刀立时就警觉起来,除了他之外居然还有人跟在那红衣女子身后,暂时还不能确定有多少人。刚刚在泥菩萨庙聚集的人中,李成宏自己叫来的人已经散了,“中发白三杰”还没有离开。
想来想去,莫不是丁仲廉?但想他行事作风,又不似是这种藏头露尾的人,既然说了告辞,料想也不会又偷偷藏匿在林中埋伏红衣女子。
可是除他之外,还会有谁呢?这大半夜里泥菩萨庙里难得是热闹了一回,来了不少人。再有就是徐寡妇夫妇二人了,小刀之前看徐寡妇丢下丈夫逃走时的身法,似乎不应该有如此高明的轻功,不能够留下如此浅的足印。他丈夫更是不可能了,细剑、铁椎穿腹,此时能不能活都两说,更别说还要施展轻功追人了。
小刀所识江湖中人,也就这两天所见几个,以他的见识再想也是无用。他自己也明白,于是先不去管对方身份,倒是先要把自己的行迹藏好了才是。
原本以为只有自己在追踪红衣女子,那么己暗敌明,优势在于自己这边。现在红衣女子身后还另有别人埋伏,与那女子是敌是友都不清楚,倒是这些人身处暗处,自己稍有不慎,反而会在这些人面前露了形迹,转暗为明,立时就被动了。
再往后追,他就不能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了,每一步都走得很是小心,又要辨踪迹,又要确认身边无人。速度就远远慢了下来,足足在这片林子里又走了快半个时辰。红衣女子并不是向泥菩萨庙去的,走了一半又折向西边,地势渐低,离那破庙也越来越远了。
小刀在树影中穿梭,忽然眼角发现不远的草丛中有青光闪动,还以为有人伏击。身子猛地向后一跃,空中横向一脚蹬在身旁的树干上,身子在空中陡然转向,换了一个角度向那丛草扑了上去。
这长草中并无伏兵,只有半截断剑掉在地上。正好角度重合,反射淡淡月光,这才让小刀察觉了。
小刀暗自寻思:“看起来跟踪的人已经追上那女子了,两边还动起手来,这么说两边是敌非友。而那女子并不使剑,这断剑自然是别人掉的。这女子击断了别人的武器还不肯停,继续向西去了,要不是她的目的地就在西边,要不就是追的不止一人,她只能且战且退。”
这几年中,小刀婉拒了柳夜明与池家升的邀请,深居山林之中,过得轻松写意,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除了他之外,他从断尾山上救下的萧忆寒也留在了他的小木屋中。
两人经年相处下来,情同父子一般。一个是厌倦了江湖仇杀,一心归隐。一个是少年丧父,无依无靠。相处下来居然很是合拍,都把对方视为自己最亲的亲人一样。
萧忆寒自知自己一生杀孽太重,不敢把自己的生平说与小刀听,但是江湖上的事情难免还是会提及的,小刀也是从平日的闲谈中才了解到了外面的花花世界,才通晓了一些江湖上的恩怨情仇。
萧忆寒若不是在那绝壁上被困数载,导致身体和武功大不如前,也不会反省自身。此时幡然醒悟,才觉得林中这几年才是生平中最快乐,也是最淡然的几年。此时他闲时种花养草,耕地植林,哪还有当年纵横江湖时一代枭雄时的模样。
戒酒戒杀,便是去林中捕猎的事他都甚少沾染了,饮食上都渐渐转为素食为主。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觉得自己成名绝学“洗髓掌”过于凶猛霸道,有伤天伦,因此虽与小刀亲近,也未将这毕生的一门绝学传与他。况且小刀对于习武也无甚兴趣,他总觉得人就是学了武,才有引起争端的能力,心中的欲望才会暴涨,最终走向失控。
若不是欲望所驱使,他在十几岁时哪会卷入血海风波,一时县里死了那么多人。若是不会武功,韩丰、韩盛两兄弟又何必不远万里逃亡,还盯上了县里的马家少爷?管敬邦管捕头若是不会武功,未必就会对马家的银子起心。
于是卢三不会夜回故村,舅舅还是舅舅,舅娘便还是舅娘,虽然对他冷言冷语,那也还是一家人。更不会与梅子分离,数载再无音讯了。
一个不想教,一个不愿学,虽不知是否能让世间少一些血流,但这一门奇功却实实在在就在萧忆寒这一代就断了根。
要说心痛不心痛,萧忆寒自然也是有些不舍,自己心底有纠结与矛盾,也只能随着时间慢慢化开了。
要说他所会的武功,却不只是“洗髓掌”一门,要知他的外号“孤影寒枭”却不是因掌法得来的。“孤身闯三界,匿影遁五行”皆因他的身法诡变,施展起来无声无息。
当年雾中楼强夺“天宝道人”的“灵宵阁”,便是因为他使诡异身法,在阁中上下穿行,如入无人之境,建下奇功,才一登“雾中楼”中“北辰楼”楼主宝座。
“孤影寒枭”中的“枭”是猛禽中的一种,也就是人们常说起的夜猫子。它不但夜间目力惊人,更是因为飞行时全无声响,才将此物冠为萧忆寒的名号,一是说他心狠手辣,二来就是说他轻身功夫不同凡响。
这“流风回雪”的轻身功夫和内功就全然没有什么凶戾之气了,于是萧忆寒就把这些都倾囊授于小刀。
小刀听闻这些功夫可以让他捕猎之艺更进一层,也是欣然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