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和池家升听完,只觉得身后直冒寒气。他俩虽然与管敬邦并无深交,但到此时依然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等事来,只是柳夜明娓娓道来,事事都如亲见一般,其中又似毫无错漏,并不像是胡乱推断的,让他们不信也是不行。
管敬邦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说道:“大人的推论果然精妙,只是此事属下能做,那么旁人也能做到。大人若是非要推在属下身上,属下人微言轻,不敢与大人辩驳,只是传出去,难教众人心服了。”
他这说得也有道理,柳夜明虽然完美地破解了空屋杀人的事,方法也是异常简单,倒不一定非要是管敬邦所为了。
柳夜明苦笑一下,说道:“班头果然镇定,不过嘛……我既然选择现在解开全盘诡计,自然也是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了。”
“班头诸般计算,差点连我都被瞒骗过去了,实在是令人折服,不过嘛,班头还是算错了一件事,留一下老大的破绽。”
管敬邦“哦”了一声,挑了挑眉毛,躬身道:“请柳大人指点。”
“那便是笔迹,就算班头心智过人,也不可能把叶承晰的学得十足,因此他那满篇的认罪书就是最大的漏洞所在……”
管敬邦微笑道:“原来大人是怀疑认罪书不是叶承晰亲手所写,那也简单,咱们只要回了衙门,在管库中找出叶承晰之前所书写的公文,两相一对便知真假了。”
柳夜明也是微笑,“我能想到的,班头自然也能想到了,不过我所说的老大一破绽,倒不用去核对笔迹。”
他轻轻把身边的小刀往前一推,笑道:“只要核对一下辛小刀的指纹,所有的事情便可真相大白了。”
管敬邦迟疑地皱了皱眉,不解其意,忽然脸上变色,好像想明白了一样。
柳夜明道:“班头自然把衙门内叶承晰所写公文都替换了,而且书写认罪书的人也不一定是班头亲力亲为的,很有可能是请人代笔的。只因班头在衙门内留下的书墨肯定不少,班头不会自己冒险,所以核对笔迹只是死路一条,最终只能证明认罪书是叶承晰亲笔所写,反而帮班头脱了身。”
“只是日前卢庆被杀一案中,辛小刀的认罪状就是叶承晰所写的,班头可以换掉那张状纸,但一定拿不到辛小刀认罪画押时的指纹。”
“不然……你以为我日夜把他带在身边,是为了什么?”
柳夜明说罢负过两手,一双眼睛直盯着管敬邦看,双眼精光四射,如同利刃射出的寒芒。
小刀一脸的惊愕,全想不到破案的关键居然在自己身上。
管敬邦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改变,阴晴轮转不止。
最终他长长吁出一口气,轻叹道:“不知大人是从几时开始怀疑属下的?”
柳夜明见他松口,脸上也有忧伤,说道:“就是从小刀的‘蚂蚁搬家’之计开始。”
小刀也有些迟疑,不知道自己的计策有什么问题。
柳夜明看了看他,说道:“你的想法很是奇特,破坏了县衙的停尸之地,让衙门不得不另寻地方安置尸体,从而主动把尸体送到太迟那里。这样你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勘察尸体相关的信息,还用不着跟官府有半点的冲突。”
“这计很是巧妙,可说是异想天开一般,不过就是因为过于异想了,所以基本上是不可能会实现的。这就是我先头说过的,从正面推起来很有道理,但反过来一推就是错误百出的情况。”
“首先你们装成贼人去胁迫石仵作,光是这个举动就很是牵强了,任是谁看,都能猜到你们所想。退一步说,就算衙门不能存放尸体了,也大有地方可换,用不着千里迢迢去城外的义庄。”
管敬邦道:“所以大人从那时起就认定属下是有意为之的?”
柳夜明道:“那时我只是怀疑罢了,以管班头的见识,断不会中了这等的伎俩,我就在猜你是在将计就计,只是还不清楚你的动机而已。”
“只不过,当一个疑点出现时,你所做的任何事情都会开始变得舍得推敲,都经不起细想了。”
管敬邦点点头,“原来如此,所以之后无论属下做了什么,看起来都有那么一点可疑了。”
他话锋一转,突然说道:“柳大人好像一直是成竹在胸,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所有事情都在你计算之内?”
柳夜明道:“不然,至少眼前就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管班头矜矜业业在衙县数十年了,为何突然会做出这等事来?这就是我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管敬邦轻轻一笑,左手举起腰刀,横握在身前,右手慢慢握住刀柄,“管某人不善言辞,不能尽述胸中郁结。倒是武功一直不敢放下,不妨就用这把刀跟柳大人倾诉一下心中之事罢。”
他这话才将将说完,柳夜明的脸上已经变了颜色,一手拉着小刀,一手拉着池家升,向后纵开。
管敬邦五十有几,一脸的沟壑,刚刚短短几句,一股惊人气势从他身上蔓延开来。那股气势,让他的腰身更加的挺拔,抚去了脸上经年的磨砺,从他双眼中射出摄人的青芒。
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突然像在原地重生了。
重新回复到他最巅峰的状态。
小刀不懂其中玄妙,整个人都呆在原地,连池家升都张大了嘴巴。
只有柳夜明知道,那股气势,就是杀气混合着无上的真气所形成,浓烈的杀意如裹上一层浓蜜,让人感受不至其中如霜如冻的冰冷,却更加的粘稠,难以摆脱。
管敬邦双眼直盯着横在身前的刀鞘,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这把刀而已。
“柳大人洞悉一切,这才跟属下揭开底牌,还专门差走了其他人等……只可惜,就算是大人……也无法算计好所有的一切……”
“就比如……大人现在是否真的有胜算……能将属下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