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一片寂静,只有风的声音。
四周的窗门都从里面用横七竖八的木条封死了,想来是原住户也不希望有人潜入这破旧的房屋中居住。
人总是这样的,就算想要舍弃的东西,发现有其他人想要,也会变得不舍起来。
风就是从木条的间隙吹进来的。
风声有些尖锐,却带不走房屋中陈旧和潮湿的霉臭味。
更带不走屋中的血腥味。
或许就是发霉的味道太重了,以至于一楼的人都没有发现叶承晰已经死了。
楼上有三间房,叶承晰呆在最靠里一间。
他扑倒在地,满地都是鲜血,身边散落着几张宣纸,纸上有字。
虽然门是关着的,但门的木板早已经崩裂,满是裂痕,不用开门,凑眼往上一看,就能看到他的尸体。
管敬邦伸手去推门,门从里面闩上了,只是吱呀的一声响,并没有被推开。
他又用左肩往门上一顶,这次有了准备,“嚓”的一声裂响,门闩应声而断。
周围都是血迹,喷撒得到处都是。
二楼的地板已经有些倾斜,靠门的方向窿起,对着门有扇窗户,那里低一些,血都汇聚在那边,从缝隙中渗了出去。
叶承晰倒地的位置离窗户要近一些,柳夜明避开地面上的血渍靠近去看,才发现叶承晰的身侧有一把匕首。
他转头看向小刀和池家升,说道:“你们二人尽可能把房中所有的摆设都记清楚了。”
这屋里也没什么东西,一张破桌,一把残椅。
桌上有支毛笔,有一截装墨的竹筒。
连床都没有。
再来就是,一扇被木条封死的窗,一扇从里闩上的门。
管敬邦看了看柳夜明,又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小刀和池家升,抱拳道:“大人,不如卑职去请石仵作来吧。”
柳夜明知他信不过小刀和池家升两人,淡淡一笑,说道:“管捕头,若是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你能把死家的人请过来看看。”
管敬邦一愣,随即知道这事肯定是小刀或是池家升跟他说的,回道:“回大人,死家人之前意图给这两位通风报信,当时这两位的嫌疑还未排除,这已经犯了律法。属下念他们修建义庄,造福百姓,也没为难他们,只是命他们离开本县,再不可回来……这时,已经走了一日有多了,只怕……”
柳夜明听他这么说,按当时的情况来看,也算不上处置得不对,点头道:“原来如此,此刻远水救不得近火,咱们也不能这般无用,凡事都想着靠外人,那就咱们四人自己分析分析吧。”
他反正是信不过衙门里的石仵作的,跟小刀一聊就知道这人所报的勘验记录全都是太迟跟他说的,肯定不是他什么真本事。
他也有心让小刀和池家升在管敬邦面前露露本事,不然等他一走,这两人在怀德县里只怕也不好呆了,说不得会被衙门处处针对。
于是直接问小刀,“辛小刀,你说说看,你看到了什么?”
小刀站在门口不敢进屋,伸头看了片刻,一边用手指着,一边说道:“看这些喷溅的血迹,这人肯定是伤了动脉,不消片刻就死掉了。你看窗户上的木条,还有窗户旁边的墙壁,血渍像血箭一般,再远一点血渍就像雾一样了。”
“叶捕快多半在是在窗户边切断自己的动脉自杀而亡的。”
柳夜明走近尸体,先拾起他身上和身侧散落的纸张,再把尸体翻了过来,左颈处果然有一处极深的伤口。
与小刀所言一致。
管敬邦也没想到这个毛头小子的眼光居然如此犀利,不由得又多看了他两眼。
他自然不知道小刀自幼狩猎,看血迹判断猎物受伤情况,追寻猎物踪迹本就是一把好手。
柳夜明笑道:“嗯,都被你说中了。”
他拿起刚刚拾起的纸张来看,上面洋洋洒洒地写了五、六页之多。大都被血染红了,好在墨迹在一片血红中化开了,依然可以辩认。
柳夜明前前后后看一遍,脸上神色越来越凝重。
其余人不敢打扰他,只是看着他的脸色变化,也知道事情不简单。
良久,柳夜明轻呼一口气,淡淡地说道:“小刀你的案子算是结了,池家升的案子也能解个七七八八了。”
他见管敬邦一脸的狐疑,于是把手中纸张递了过去,又向另两人说道:“叶承晰把所有的罪都认下了,卢三是他和马振鑫杀的,自然是因为马家的赎金不能外流,这才动了杀心。”
“而玉石洞中,他们四人确实是想要吞掉那批白银,所以池家升所杀的虽然是捕快,却也算不得是错。”
他转向管敬邦,问道:“班头怎么看?”
管敬邦仔细看完手中纸稿,也是轻叹一声,“正如大人所说,这两位的嫌疑确实是洗清了,我自会向县太爷说明。这四人……唉……这四人鬼迷心窍,最终落得人为财死的下场……也是属下监管不力,实在是难辞其咎。”
一想全是因为手下肆意妄为,居然诬陷两位平民受冤,他对着小刀与池家升长施一礼,说道:“我代四人向两位谢罪,这四人已经身死,前事只能作罢。老夫等此间事情一了,自会辞去官职,回乡务农,以表对两位歉意,还请两位千万要原谅老夫。”
听他这话,三人都有些动容。
柳夜明道:“管班头,这事说起来也与你无关,只是手下行差踏错,也不至于让您老人家谢罪的道理。”
小刀和池家升也是点头,虽然这两人被搞得九死一生,差点含冤而死,但也不认为管敬邦有什么错处。
管敬邦还是长叹一声,说道:“谢大人宽慰,只是小老儿有自知之明,昨天夜里与那黑衣人一战,小老儿自知体力已经衰落,在这位子上勉强,只怕会给同僚徒添累赘,倒不如激流勇退了,还能保全个清白名声。”
柳夜明这才知昨夜里一战,对这老捕快造成不小的打击。所谓英雄迟暮,最是难堪,这也不好再劝了。
池家升听他所言,心中也有相同感受,一时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