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唰唰唰”的声响不断,那柄软剑的破空声跟寻常宝剑也有不同,有些鞭子的破空声夹杂其中。
柳夜明掌中剑,如舞龙蛇,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光影。剑芒先是把黑衣人包裹其中,还在越缩越小。
伴着“嗤嗤”声响,黑衣人身上的夜行服被划出十数道裂口。
一看就是柳夜明有心不伤他,只是在挫他锐气,不然手上劲力加多几分只怕他早就中剑倒地了。
池家升在一旁看得目眩心驰,同是使剑的人,才能更加地看出其中的门道。他原先是因为耳疾才失意流落于此,现在才知道就算自己耳朵没问题,再多长两双,也不是柳夜明的对手。
“烟柳离情……原来你是柳家人。”黑夜人沉声说道,他的招式已经凌乱。
一招错,满盘落索。
柳夜明神情冷峻,淡然道:“你既然已经看出来了,不如放下刀来好好说话。有柳家人在此,你便是谁也杀不了的。”
黑衣人“嘿嘿”一笑,长刀急攻之下,还是抢不到半点先机,说道:“你这么有自信?我偏偏还能杀一个人给你看看。”
柳夜明皱眉道:“你还能杀谁?”
“我。”
黑衣人的刀已经切断了自己的喉咙。
他的回答简单而明了,出手比回答更直接。
而且他没有说错,纵使柳夜明武功精纯,也阻止不了他杀了自己。
他果然当着柳家人的面杀了一个人。
小刀一声轻呼,那人的血已经从咽喉喷出,柳夜明一拂衣袖向后跃出,连一点血星也没沾染上。
黑衣人对别人下手狠,对自己也是如此,没留半点余地。
血喷出如雾,很快就在夜色中消散了,只在地上留下一片深黑。
池家升走上前,揭掉他那张诡异的面具,又倒吸了一口凉气退开了。
面具下露出的真容远比脸上的面具更让人恐惧。
这人的脸皮好像被人揭去了,露出暗红色的肌肉。没了眼皮让他的双眼好像要脱出眼眶,怒睁着,瞳孔已经散开。鼻子也只留下鼻梁那一小截,剩余便是两个孔洞。嘴巴也失了双唇,露着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柳夜明仔细看了看,说道:“这是旧伤,他的脸皮不知道被揭去多久了,都已经长好了。”
“谁会做出这种事来?怕不是意外吧?”池家升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已经切断了自己的喉咙。
又在他怀中掏出几样事物,放在院中的一张石桌上。
两盒伤药,一只木雕的黑色昆虫,一包银子。
这虫儿雕得很是活泛,栩栩如生,通体两寸有余,虫腹上刻着“司巧”“十七”几个字。
柳夜明拿在手中看了一会儿,不解文字的意思,又递给小刀,“你可认识这种虫儿?”
这虫儿瘦长,有些似平日里见的金龟子,拿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也认不出来,于是摇头说:“我没见过这虫儿。”
柳夜明见他喜欢,就说道:“就先由你收着吧。”
小刀听了高兴,又攥在手里看。
池家升用手掂了掂那包银子,打开来看了一眼,又递给柳夜明,说道:“这人倒是富裕,这里足有一百五十两了。”
柳夜明顺手接过,只是瞄了一眼,叹道:“一百五十两,一条命,也不知道合不合算。”
池家升说道:“一百五十两,买我们的命吗?谁请他来的?”
“不管结果如何,这钱总是把他的命买走了。”柳夜明轻叹,又把银子扔到桌上,“奇怪的是他是来找人,不是找银子的。这样看,似乎不是绑匪请来的援兵了。”
柳夜明早先开门时,这黑衣人问的是“请问人在哪里”。
他要找谁?又是谁让他来找的?
就是想留个活口问出背后缘由,柳夜明才没下杀手,倒是这黑衣人自己把自己杀了,割断了自己的咽喉,也割断了所有的线索。
三人把尸体拖进厢房里,又扫净了院子。
依旧坐回正屋中,围着方桌默然不语。
小刀有些撑不住了,捏着那只木雕的小虫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池家升把剑放在桌上,看着剑愣愣出神。
柳夜明一手撑着下巴,一边看着窗外。
又坐了两个更次,有人翻墙而入,正是管敬邦。
他走到正屋,看见小刀已经睡了,不想吵他,低声对柳夜明说道:“大人,刚刚……叶家人被人劫走了,伤了两名皂班的衙役。我在城中寻了一阵未有发现,又去城门那边打了招呼,他们一家人想趁夜出城是不可能的,估计要等到天明趁着赶集人多混出城去。”
柳夜明问道:“是谁劫的?”
如果又是那班贼人动的手,那就是他间接害了叶家人了。
管敬邦回道:“是叶承晰!”
“哦?”柳夜明有些惊异,“居然是他,他又怎么知道你把叶家人藏去哪里了?”
按柳夜明的推算,叶承晰应该死了,他不但没有死,还把自己的家人救走了,这可大出他意料之外了。
“回大人,他就是本地人,对城里也非常熟悉,卑职的安排……只怕早被他算计到了。”
柳夜明一笑,抬手示意他坐下,说道:“管班头不必介怀,要想把这一大家子人在短时间内藏起来,本就不是易事,我原先也只是想着让绑匪找不到他们而已,倒也没防着叶承晰……”
按他的推论叶承晰都已经死了,自然不用防了。
但他又怎么会觉得叶承晰已经死了呢?
柳夜明伸手在桌角上轻弹,节奏缓慢有序。
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谁能想到这一双手能练出如此精妙的剑法。
池家升看着自己的剑,又去看看那双手,还在沉思之中,刚刚两人的对话都没能打断他的思绪。
柳夜明的目光透过窗户,看着天上的月亮,轻声说道:“我们不妨都休息一下吧,今晚应该没有人会来了。”
说完他又轻轻一笑,“我总有种感觉,这事情很快就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