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日,小暑。
马振鑫尸体就躺在中堂外的院子里,像一袋沙土一般被人从房顶上扔了下来。
县衙的位置当然不会偏僻,光天化日的,居然没有半个人看到这尸体是谁扔下来的。
快班衙役都追了出去,金知县、管班头和柳夜明就站在院中,石全正在检查尸体。
金知县脸上的表情当然不会好看,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应该发生——特别是有六扇门的人在的时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石全身上——他额上渗出层层汗珠,每当众人看不到他表情时,就会流露出一脸无奈的苦相——他根本查不出任何东西。
众人越是看着他,他就越慌,就越是没有结果。
就连田师爷都觉得时间用得太久了,向县太爷说道:“老爷,咱们还是先请柳大人回堂中坐着,别站在这里等了。”
金大人觉得有理,心事也不在这里,只是挥挥手让师爷安排了。他自己也跟着柳夜明回了中堂,满腹的心事,不知有何所想。
好在有心事的不只他一人,柳夜明也是一脸的疑惑,他趁众人走到院子里时往小刀和池家升那边看,这两人挤眉弄眼的,想来肯定是有话说,苦于没有机会。
堂上这两人都各自在想事情,其他人哪里敢打扰。
于是堂中也是一片寂静,无半点声响。
终于是柳叶明开了口,“请管班头给我说说池家升的案子吧。”
这案子他听池家升说过的,那是在土牢中发生的事,他只能装作不知,再听一次。正好可以听听管捕头对于这件案子有什么补充。
管捕头上前,把案子从头到尾都讲了一遍,和池家升所述也没什么分别,只是补充了一些他离县之后的事情。
“这么说来,这段时间县衙内有五名捕快出了意外?”
“回大人,最开始是钟建明与叶永翔,两人是在玉石洞中被池家升所杀。陶火林一家死于大火。昨日邵长伟也突然失踪了。再加上前几天失踪,今天突然出现的马振鑫,一共是五人。”
柳夜明听了眉头直皱,转向池家升说道:“池家升,你先说钟建明与叶永翔是不是你杀的,再说其他几人的死跟你是否有关?”
他也不知道池家升这几天查了些什么,现在完全不能交流,只能冒险让他当众说出来,看看对于案件是否有帮助了。池家升说道:“钟建明与叶永翔确实死于我剑下,不过嘛……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人,那晚这两人妄想私吞马家的赎银,我以为他们是绑走马少爷的贼人所以跟他们动上了手的!”
管敬邦怒喝一声:“小子,休要信口雌黄!你为求脱身,将罪证都赖到死人身上,诬陷官差,辱人清名,这可是罪加一等!”
池家升毫不理会他的言语,要翻案也就在这时了,还管得差这许多?
“大人,证据在就衙门中,可查验两名捕快尸身,自当还小人清白!”
柳夜明听池家升说得言之凿凿,心中一喜,这肯定是查出了什么不寻常之事,这时也顾不得是否有偏袒的嫌疑了,说了一声:“尸体在哪?快查!”
这池家升眼睛一转,说道:“大人,尸体就在县衙后院的小屋子里!与其打扰死者,不如咱们移步前往,还能省些时间。”
柳夜明听他这么说,猜他肯定有什么用意,也不跟知县和管敬邦商量,直接说了声好,答应了下来。
金知县还在担心自己的官位不保,听他们说话也只是含糊答应,心思全没放在这里。
于是一行人又出中堂,叫上还在外面一脸苦相的石全一起去后院。
为了方便,又叫衙差把马振鑫和卢庆的尸体也抬了去,总不能一直放在中堂。于是让四名衙差抬了,这时快班的捕快全都出去追查抛尸之人,衙门里只有皂班几人,人手的确不够。
池家升经过马捕快尸体时,用左手轻轻往尸体上一指,又把手放在喉咙处挠了两下,对着石全说了一句:“石仵作,咱们走快两步,不然就太迟了!”
石全正在暗自烦恼,这马振鑫的尸身他完全看出不个所以然来。刚刚在堂中还在两位大人面前,展了一下身手,一下又要打回原形了。要在平时也就算了,先才县太爷还说要举他升官,这一下别说升官了,怕是现在这份差事也要保不住了。
突然听到池家升说什么“太迟”,他马上怔了一下,虽然他一直管太迟叫“大个儿”,但太迟的名字他是知道的,其余人跟义庄不熟,就全然没听出有什么异常了。
池家升又把动作和话重复了一次。
石全看看马振鑫的尸体,又看看池家升,下意识伸手在马振鑫的喉间摸了几下,脸上隐隐现出喜色。
管敬邦站在一边,冷着脸沉声问道:“你们俩说什么闲话?池家升你现在还是戴罪之身,不到你随便说话的时候!”
池家升在两位大人面前,直指他手下两人企图染指马家的赎金,让他异常愤怒。
听着池家升说的话好像没什么问题,却总有种突兀的感觉,有些格格不入。于是他就一直跟着小刀和池家升,不让他们再跟其他人交谈。
一众人来到后院,石全快步去把小屋开了,请衙役把里面的尸体也搬了出来,和马振鑫、卢庆的尸首摆在一起。
管敬邦脸上怒色不退,对着池家升说:“好了,你说他两人要贪马府的钱财,有何证明?你说话可要小心些,若是平白捏造,我可饶不了你!”
他现在已经不管池家升与柳夜明相识这事儿了,事关他的名誉,远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些。
这几具尸体已经放置多日,虽然中间太迟过来处理过一下,可现在的气味绝对不好闻。金知县捂着口鼻,要不是柳夜明站在左近,他早就离得远远的了。
石全又赶快来看两名捕快的尸体,把各处致命伤都仔细说明了。
这两人是死于外伤,他倒是说得明明白白,也跟太迟之前说的一般无二。柳夜明自己也查验过,只是现在装作不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