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承晰虽然一直表情淡然,但堂上这位柳夜明时不时就脸露笑容,确实让他心里有点虚,又不知道他想起什么古怪问题了。
这个情况也不到他不回答,只能硬着头皮说了一句,“请大人问。”
柳夜明笑着说:“你们怎么知道辛小刀身边的银子,就是卢庆丢的?难道银子上还写着卢庆的名字不成?”
这银子千千万万,各有各不同,总不能随便看着一锭银子就说是自己的吧?
叶承晰这次停顿了蛮长的时间,终于开了口:“因为……卢庆身边的银子有马府的印记,这辛小刀包袱里的银子也有一样的印记,这才证明银子是从卢庆那里来的。”
柳夜明又问:“那马府的印记有什么特别之处,辛小刀就不能从别处得到吗?”
叶承晰又想了一会儿才说道:“马府有些官盐的买卖,这些银子是打了封号要送往朝廷的,所以不能在市面上流通。”
柳夜明再次追问,“那么卢三是怎么拿到的?”
叶承晰脸上又渗出汗水,回答的速度越来越慢,他想了半天才缓缓说道:“这个……卑职就不知道了……”
“你们明明是怀疑他与马成闻马少爷的绑案有关才去拿人的,在他身上找到马府的银子,却又不知原由?”柳夜明不等他说完就开口打断了。
叶承晰想想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于是说道:“马大哥推算,应该是马府的人凑不出足够的赎金,于是把要上交给朝廷的银子当作赎金交出去了。”
柳夜明问道:“那你们收回的银子呢?可上交给衙门了?”
叶承晰一怔,说道:“银子都交给马大哥保管了,卑职并不清楚他有没有上交。”
柳夜明笑道:“又是马振鑫吗?看来不把他找出来,中间这许多的答案,都是解不开了。”
他这才把目光看向了小刀,说道:“辛小刀,现在你来说说整件事情,叶捕快就在此处听着,你要有半句假话,堂上立即掌你的嘴!你可听清了?”
小刀在堂上说话,心里有几分慌乱,但还是用力地点头,于是他从那晚在小树林里碰到卢三开始说,一直到两位捕快把他抓回县衙为止。
其中萧忆寒的部分,和柳夜明夜入土牢的事儿他都跳过了,没敢提。
众人听了都连连称奇,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古怪。
金知县问道:“这卢庆身上带着马府的银子,应该好好收着才是,怎么又会拿来买什么血燕窝?再说那些燕窝根本也不值这些钱。”
这个问题其实小刀也问了自己千百遍,他一直就不明白卢三为什么要跟他做这笔生意。
只是那天伏在县衙后院的小屋上,突然把这事儿从前到后都想明白了,当时在屋顶上还叫了一声,把池家升吓了一跳。
小刀双眼垂下泪来,说道:“大老爷,这件事情我想明白了。他要买燕窝是假,只想把我支开才是真的。我住的窝棚正对着卢三的家门,只要我在的话,他要与我……我舅娘见面……就只能去山下的小树林,之后他要杀我,可能就是不想我再回去了。”
柳夜明听了心下也是黯然,这件事他这次也查清楚了,没机会跟小刀说而已,没想到这小子自己想通了。
再往后说,说到圆脸的马捕快怎么暗地里逼他承认卢三是他杀的。叶承晰站在一边冷汗连连,一开始只是脸上有汗,后来连背脊都湿了。看他这副表情,根本就不用开口去问,也知道小刀所言不虚了。
管敬邦听了脸色越来越难看,要不是柳夜明在场,估计他早就一巴掌甩在叶承晰脸上了。
金知县的脸色也不比他好上多少,这手下的捕快诬陷无辜已经坐实,要是卢庆的死也跟这两个人扯上关系,那才是真的要命。
别说是叶承晰了,现在连他的背脊都湿了。
柳夜明见众人脸色,也知道事情差不多了,要不是他先把卢庆这案子里的疑点都点了出来,又让叶承晰在堂上露出这么多的破绽,光靠小刀要翻案也没有那么容易,毕竟现在都没有实证,这个姓马的捕快找不到,刚刚提到的问题,也没有答案了。
他轻轻咳嗽一声,说道:“金大人,卢庆身上带着马府的赎银,那就肯定是跟马成闻马少爷的绑案扯上了关系,他连夜回村,不久就被杀害。”
“按石仵作勘验,生前受到折磨,断了八根手指,又被两种钝器击杀。无论怎么看,都不会是与常人结仇造成的,而凶案也不是一人可以完成的,我推算和绑匪有关。”
“堂下辛小刀,年龄十三岁。村中各人都视他为异类,都不愿与他交往,人人避而远之。像他这样的少年,又怎么可能夜间潜入一成年人家中,碎其八根手指,再将他击杀。期间被害人居然没有发出一声呼喊,这与情理不合。”
金知县听后,也有些迟疑,“这……这确实不像一个少年孤身一人可以做出的事情……这个……这个管捕头,你又怎么看?”
管敬邦说道:“回两位大人,依刚刚堂上各人所述,属下也认为辛小刀杀人嫌疑不大。不过事关人命,只是推论的话,也不足以完全排除辛小刀的嫌疑。”
“属下认为,除非能找出真凶,或是能找到洗清辛小刀嫌疑的实证。否则,还是需要收监候审,不能随便放人。”
这人果然清醒,没让柳夜明一顿推论就给小刀洗脱了嫌疑。
柳夜明也只能暗暗吐了下舌头。
这次小刀和池家升被捕打乱了他的节奏,一是双方信息未共享,二是自己搜集的证据不够,这个时间根本不适合在堂上翻底牌。
他这是顾忌两人留在土牢里还会遭人暗算,这才尝试看看能不能先救一个人出去再说。
现在的证据虽然不能证明小刀没杀人,同样也没有实证证明小刀杀了人,他原以为恃着自己的官阶,在场就不会有人反对。
没想到这个管捕头还真的铁面无私,思路也很清晰,根本就没有被他绕进去。
柳夜明有些失望,却也是欢喜,像管敬邦这样的人多一些,执法也就更公平一些。
他心里还在惆怅,卢庆已经死了,姓马的捕快不见了,这姓叶的又把诸般作为都推到一个失踪的人身上,要在这其中找出实证,还真有些难度。
他这边还在盘算,忽然就听到堂外院子里一声巨响,似有重物落地之声。
跟着就听到门外衙役拔刀出鞘的声音,混乱间又有人上了房顶。
堂上几人面面相觑,才准备问话,就有人推门而入,快步走到堂中,抱拳行礼,“两位大人!刚刚从房上落下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