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校的。”
赤川沅有片刻的犹豫，随即立刻就拒绝了。
她居然在一瞬间想要答应，但很快清醒意识到，这只是句客套话。
如果答应了，不就显得她带越前龙马去学校这件事变得很可疑吗。
不小心让他知道自己也要去美国，刚好什么手续还没办。
仿佛她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让越前龙马说出这句话一样。
她尴尬地向门的方向走了走：“而且，找你租房不太方便的。”
他们终归不是真的情侣。
就算要住在校外，也不会找越前龙马的，不管哪方面看，都不太合理。
比如现在，他们在酒店的套房里。
就不太像话。
“那，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回家。”
越前龙马立即回话。
赤川沅好笑：“是小学生吗，送来送去的，最后谁送你回家呢，我有人来接啦。”
她晃了晃手机，名为“妈妈”的备注发来一条接她的短信。
为了不让越前选手的规则感无用武之地，她按着越前龙马的肩膀，让他坐在床上：
“好了，偶尔让‘女朋友’送你回家，也挺浪漫的。”
看到有家长来接她，越前龙马才应下。
赤川沅离开酒店，在楼下走了走，赤苇妈妈赶来还需要一点时间，不过这里是街口，可以顺便逛逛。
她正想去女装店，又接到电话。
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最近对电话带来的坏消息有些下意识的反感，但怕错过工作事宜，还是接了。
“您好……”
“是赤川老师吗，我是前野，麻烦你来出版社一趟，关于漫画出版方面有细节需要改动。”
年轻男人温柔但强势的嗓音，直接通过听筒撞入耳中。
是前野编辑。
赤川沅的脚步缓缓停下，道路上骑着单车的行人拉紧刹车擦着她的肩膀滑过去，对她暗骂了一句。
她也没顾得上抱歉，满心都是：
完了，这种改稿子的事情也轮到她了。
不过，前野编辑说的是细节，难道要改动的地方不大？
她抱着试探的心理，避开车道，走到女装店外寻了个安静的位置接电话：“我现在赶过去的话，可能要花费一些时间，麻烦您在电话里先告知一下需要更改的部分，我提前准备会用到的工具。”
前野开朗地笑了笑：“呀，赤川老师人真是很好沟通呢，主要是漫画剧情太过时啦。”
赤川沅心口中了一箭。
“单纯的暗恋故事有什么好看的，早就被时代淘汰了，特别老土。”
赤川沅又中一箭。
“最近很流行直角刘海的女主，按照流行趋势给女主改一下发型吧，还有时尚敏锐度，紫色的指甲油会更可爱吧，并且这种单调的黑白漫画背景太无聊了，不如加入当下受欢迎的花仙子精灵怎么样？女主每次出场的时候，都让花仙子精灵在背景，代替集中线……”
对方的输出一顿不停，几乎是从头到脚改了一遍。
等等，花仙子精灵是什么啊。
作为还算了解当下流行趋势的女大，她为什么都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赤川沅在心里反驳，最终什么都没说。
她算是明白了，不论是梦野老师还是都老师，被前野编辑的要求挤压得那么痛苦了都不愿意争辩的原因。
实在是，无可理喻。
她现在就要去出版社，当面询问出版方真的需要一个直角刘海、紫色指甲、每次出场都自带花仙子精灵的国中生女主角吗！
赤川沅压下恼火，保持着礼貌回复：“收到您的修改意见了，我现在就前往出版社。”
对方对她配合的态度表现得理所当然。
他从业至今都没有被人套麻袋吗，简直是一种奇迹。
赤川沅挂了电话，往车站走去。
只不过，还没走几步，就有些走不下去。
真的有那么老土吗。
暗恋这种事，真的被时代淘汰了吗？
可这是属于人类的情感，只要人类还有呼吸，就应该有情感，情感多种多样，有些人的喜欢大胆直白，有些人就是无法传达。
她无意识抿咬着下唇，竟然也开始在前野的否定下，找不到自己暗恋的意义。
她是一个依托着过程求结果的人，没有稳健推敲出的正确流程，确保自己会得到正向回馈，她是不会提交答卷的。
在考题上，她能迅速果决信任自己的答案。
在感情上，却万般踌躇迟疑。
究其根本，也不过是因为找不到越前龙马会喜欢自己的理由。
连侥幸心理都不存在。
没有确切保证的情感，注定无法得到回应，连带着，她此刻无法确信自己对越前龙马的感情。
虽然她现在顺利地和越前龙马扮演着恋人角色。
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份关系的脆弱，维系其的纽带，不过是一份念旧情谊。
当初越前龙马陪她练习告白，最终她得到的，不也是一份粉碎的答卷吗。
这是在马路上，不可以随意外露自己的脆弱。
她安慰着自己。
眼前却开始朦胧。
她经历过那么多的变故，都坚定地长大了，得到了赤苇妈妈的爱，得到了赤苇京治的引导，她在情感上应该是富足的，不倚靠他人的。
即便这份暗恋不会得到回应，她也像自己所说的。
她还有高数呢。
高数不会抛弃她的。
但偏偏，越前龙马又回到了她的眼前。
让她早就偃旗息鼓的喜欢重新生长。
“哎哟，这是看上哪件裙子了给我们小沅宝贝喜欢得把嘴唇都咬出血了。”
赤苇妈妈走到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橱窗的衣服。
那是一件露腰的泳装。
赤苇妈妈当即变了一副脸色：“……女儿也是到了这样的年纪吗。”
她一咬牙：“刷卡。”
等到被女装店内提供的小甜品塞了一嘴的时候，赤川沅眼泪都干了。
赤苇妈妈抱着胳膊，看上去一副成功女性的架势。
实际上贴着她耳朵，小声抱怨：“但是你才18岁，露腰的话会长不高哦，那件连体式虽然保守，但是也全遮了。”
赤川沅麻木：“妈妈，我不……”
“好好好，”赤苇妈妈一脸拒绝交流，“我知道你也该到了叛逆期，买就好了，妈妈刷卡。”
不，她真的不想要这件泳衣。
她不会游泳。
但。
有一种想要，叫做妈妈觉得你想要。
拎着购物袋走出门后，赤川沅的嘴角已经可以顶起一瓶汽水了。
“高兴了？这下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掉眼泪了吗。”
赤苇妈妈凑在她面前，啧啧感叹。
“我就一天没回来，你看看这黑眼圈。”
赤川沅这些年对赤苇妈妈是完全依赖信任的，没一会，就把前野交代出去了。
“前野？前野蜜也？”
她想了一会。
前几年，赤苇妈妈已经调离了出版社，到了日体协编辑部，算是升职了。
她以为这已经很厉害了，但没想到还有更厉害的。
“啧，真是一点没变。”
被一脚油门飙到出版社，看着前野蜜也大惊失色，第一次露出恭敬的笑意，向赤苇妈妈打招呼时。
赤川沅有一种狐假虎威的快乐。
“哎呀，原来是老师的女儿呀，我刚才还说她雷厉风行的样子很像老师呢。”
前野蜜也挠头，傻笑了一下。
这副态度的转变，直接让赤川沅大受震撼。
“前野编辑是妈妈的学生？”
看着赤苇妈妈熟门熟路来到会议室，赤川沅终于有机会问。
“嗯。”赤苇妈妈显得不太在意，推开会议室的门。
前野先生被当成小鸡仔一样，经受完老师的教育，倒是老老实实坦白：“啊哈哈，其实出版方没有说那些啦，是我的一些个人见解，编辑就是要有时尚的敏锐度嘛。但仔细一品读，我觉得赤川老师的作品实在是太经典了，经典永不过时，就像那个，宝○丽经典格纹一样。”
赤川沅：“……”
他刚才在电话里不是这么说的吧。
出版方见到赤苇妈妈，惊讶站起来，和煦笑了笑：“看来赤川老师的作品，今天是谈不到了。”
赤苇妈妈皱眉：“之前不就说过了，这部作品不会出版的，不会有续作。”
身后，前野编辑说了半天的时尚品牌，看见她手中的袋子，终于找到中心点：“哎呀，这不是最近特别流行的少女泳装吗，赤川老师可真是热爱运动的cool girl，我这里刚好有两张游泳票，还请收下，作为我表达歉意的方式。”
赤川沅接过，本来没放在心上。
“不管是自己去，还是和朋友去，都是美好的回忆，这可是年轻人约会圣地呢。”
约会圣地。
前野蜜也说了这么多，她听到耳朵里的，只有这四个字。
出版方无奈笑了笑：“这种事情，还是要本人的意愿吧。”
赤苇妈妈想了想，问她：“你呢，有出续作的想法吗？”
赤川沅愣了愣，倒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这部漫画已经断尾五年了，出版也不过是没有收益的生意，您为什么要选择它出版呢？”
出版方挑眉：“赤川老师，您关注过漫画的讨论区吗？”
“我从业多年，还没有见过这么长情的读者群呢。”
最后这句话一直盘旋在脑海里。
真的会有这么长情的……读者吗？
她只能在对方意味深长的注视里，仓促地给出一个“我再考虑一下”的回答。
然后就迫不及待捏着游泳票回了酒店。
敲开越前龙马的房间号，她撑着门边喘气，抬起头，脸上扬起笑容：
“越前君，我们去约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