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东王公领兵入西天 九阴宫兴兵讨三界

阿苏罗一向跟着佛母,满天神仙佛陀他谁没见过?他又哪曾过如此踌躇不前的神情?当扈知情识趣,跟着陶刚便往光明殿而去,等她走了,阿苏罗这才敢凑近佛母面前悄声禀告。

“二郎神杨戬和三太子哪吒带了八千天兵,已经到明王宫地界了,他们是……是……是东王公带着来的。”

明王宫今日先有西王母这个不速之客,后有当扈这个五族钦犯,如今这一位天地难见的东王公也来了,倒不是阿苏罗怯场,就连佛母都有些懵圈,她不解地望着西王母,可西王母脸上也只有错愕——临行前东王公只说是要上灵霄殿请兵,怎么半日的功夫明王宫就大兵压境了?

“王公现在在哪?”西王母急匆匆地问道。

阿苏罗先向王母行礼,又道:“禀天尊,东王公带着二郎神和三太子,正在苏悉地院外候旨,王公只说一切天尊都晓得,叫天尊和菩萨商议。”

东王公见了越鸟的遗诏,由此便断定五族会有大事发生,他一反常态入灵霄殿求见玉帝,自然是为了让玉帝调集天兵以防不测,可他将兵马直接带入了明王宫,这倒是叫西王母难解。

西王母还没看透自己夫婿的心思,佛母就冷笑了一声,转过头对她说道:“王公倒是心思缜密,别的不说,明日我那女婿必定要入明王宫为越儿尽一份哀荣。天庭可以不册封新明王,却不能眼看东极帝涉险,想必也是因此才派来天兵镇守明王宫,天庭未必顾忌五族之事,可总不能让青华这天庭栋梁无端端地死于非命。”

佛母是寒了心才说出的这番话,她以为玉皇大帝不肯封当扈为新明王,又不肯坐视青华有去无回,所以才派天兵待命。岂料她话音刚落,阿苏罗就从怀里摸出了一封金光熠熠的圣旨递给了她。她半信半疑,等看到了白纸黑字这才敢信——玉皇大帝下旨亲封当扈为羽族明王,这一封圣旨下了大印明旨天地,又岂能有假?

可见了这封圣旨,佛母和西王母的表情却更加凝重了——天庭派来重兵,这可不是吉兆,五族起事与否,三界安危如何,尚不可知。

“二郎真君叮嘱奴儿,说托塔天王李靖领着三万天庭精兵,随后就到,请佛母为他们寻个妥帖的藏身之处,好不至于打草惊蛇。”

听阿苏罗如此说,佛母便也明白了,看来天庭这是要看人下菜碟——若明日五族无人喧闹,这一场大劫就可以越鸟的死而平息,可若是有人不服要揭竿而起,那么天庭便也容不得他们!

世间机巧罄竹难书,佛母亲自督建明王宫,金雕玉琢不在话下,节气变化无非点缀,唯独是怕“十全十美”折了越鸟的福气,因此这明王宫万事俱备,只留下无一殿进出自由,莫说是三万,便是十万雄兵也藏得!

“阿苏罗,你引着天兵藏在无一殿外面,如此便是有百万雄兵,在明王宫外也看不着。”

阿苏罗领命,匆匆转回,杨戬和哪吒见了无一殿都叹精巧,这里是个天然的山隘,四处都是绝壁,只留一线天可窥天外,正是藏身的好地方。

待杨戬和哪吒都藏定了,东王公这才现身,明王宫破晓在即,天边黑压压的都是妖兵,其中有些旌旗,大多都带着“圣”字。东王公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定在王母身旁,面色凝重,眼神坚定。

花分两朵,各表一枝,越鸟死后,九重天并苏悉地院两处皆风声鹤唳。这些日子鸿蒙厉兵秣马,引来不少信众,章尾山更是热闹得很。

先是相柳扮成凡人将开题国的白绫白布全都买走了,那一隅之地的三五个布行掌柜连积年的旧货都估清了,见人便点头哈腰,嘴都快要笑裂了。后是玄武和东海龙王频繁出入九阴宫,而敖广更是经常独自前来,身边连个亲信都不带。

人生的境遇就是如此不可捉摸,这些年来鸿蒙被越鸟压制的无计可施,没成想最后这青孔雀居然明珠暗投,落得个草草收场,倒是给了他一个绝佳的翻身之机。眼下玄武和敖广都答应以十万兵助他,先明王发丧之日,众妖齐聚,只要他咬住了不松口,五族就是不和二道撕破脸,也不可能再受他们钳制。

若雷殿上说得都是大事,章尾山放眼望去都是丧幡,凡间正值节庆,处处张灯结彩,不知哪里来了一阵邪风,将九阴宫挂着的白绫吹得打卷,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龙鸣,九婴搭眼一看,大概是敖广回东海了吧。

五族都以为鸿蒙刚愎自用背信弃义,可他却早早地就在右臂上绑了一根三指宽的白布,以祭奠越鸟的香魂——越鸟是个可敬的对手,只可惜她轻信了天庭,被儿女私情所蒙蔽,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而鸿蒙一生所求,其实和越鸟的生死毫无关系,他虽说谈不上和越鸟心心相惜,但她如此突然地就死了,却只让他觉得悲凉。

从前鸿蒙总是觉得自己是因为出身卑微,所以才饱受同类冷眼,可越鸟的死却让他明白了,但凡是妖精,不论出生贵贱,就总是要受制于满天的仙佛。而五族的矛盾看上去像是离心所致,其实却都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那些狂论慈悲、大谈苦海的神仙和佛陀,各个都其心可诛,他们是生怕五族聚在一起,生怕妖精们有了主心骨揭竿而起。

明王宫里,三仙如临大敌,天还黑着,若雷殿内到处都是丧幡白绫,鸿蒙静静地坐着,殿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其中偶尔夹杂着九婴的号令。待殿外静了下来,九婴上前禀报,此时此刻,九阴宫里有三万雄兵整装待发,另外还有十七万兵马在宫外候旨,时机已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殿下,末将已经点齐兵马,请殿下祭旗!”

为了先明王一事,天庭和灵山装腔作势,甚至还送了一个老神仙入赘苏悉地院,可临了却逼得先明王自尽了事,若说这其中没有猫腻,谁敢相信?左右天地总是容不下妖精,可既然如此,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章尾山二十万妖兵齐聚,各个手臂上都和鸿蒙一样带着白布,鸿蒙从九婴手中接过宝剑,步出若雷殿,面对眼前妖兵振臂高呼。

“先明王死在九重天,死在当年尽诛百妖的东极大帝宫中!你们服吗?本王不服!我们的祖先被屠杀殆尽!万兽百妖温顺的沦为畜类,出类拔萃之辈死于无妄之灾,这样的天下,还有我们的活路吗?今日,本王就要打上九重天去!为先明王讨一个公道!为我五族万数博一个将来!尔等愿不愿随我而去!”

鸿蒙巧舌如簧,一番话将自己的野心撇的干干净净,字字句句都直指妖精们的难解的心结,众妖一呼百应,章尾山到处都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妖精。相柳一身黑甲,右臂上也照样绑着白布,鸿蒙一声令下,他便带领着二十万妖兵往明王宫而去,彼时天未破晓。

天亮了,越鸟在妙严宫停灵七日,到了这第七日,依制青华该将她的“棺椁”送回明王宫。可越鸟没有遗体,更遑论棺椁,除了开在阿如亭前的一株孔雀翎之外,她什么都没留下。

毕方凑了些先明王曾经喜爱的衣冠,想就此多少攒出个衣冠冢来,无奈青华帝君却不肯。可帝君当年是入赘之夫,眼下就连为先明王设立牌位都得指望着佛母,先明王无牌无灵,大丧之日叫帝君送什么回明王宫呢?

到了时辰,青华亲自从东极殿中取来了两个泥人,一个揣在袖中,一个捧在手里,叫元圣星和闻人语同行,便要出妙严宫去。满宫无不诧异,可别人不识此物,毕方却认得——那是当年先明王亲手捏的泥人,一共两个,一个是她自己,一个是青华帝君。可怜先明王香魂无依,青华帝君无坟可哭,只能寄满腔哀怨于丹青泥人,任谁看了也不免要伤心感慨。

青华昨日便修书西王母,希望她能收下九灵,叫它就此有个依靠,可九灵却十分不肯,无论生死,它都想陪在青华身边,青华拗它不过,最后也只能许它与他同送越鸟入明王宫。

玉皇大帝有旨,明王发丧之日,该由天兵开道,那一天的天庭真是一副万年不得见的奇景——东天门外两排守卫的天兵站的一丝不苟,每隔三丈便立着白幡和白灯笼,送先明王的仙家们也依列排开,各个身着凶服。

青华一身孝服,正要起步,岂料白龙女却突然闯宫,死死拦住他不让他出宫。

“帝君且慢!先明王早有旨意于小王,今日明王宫大丧,帝君万万不可以身涉险!”

白龙女将越鸟的遗诏给了青华,可青华读了却不以为然——越鸟与他是结发的夫妻,她自然舍不得他,但他心里有自己的计较,无论白龙女如何挽留逼迫,他也是一概不认的。

眼看青华帝君固执己见,白龙女没了办法,只能从袖中掏出扶南阴剑,抵在青华喉头,抽抽泣泣地说:“先明王耗尽心神,无非是为了保帝君一命,帝君今日若是要出这妙严宫,便先过我这关,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乍然见了扶南阴剑,青华心中五味杂陈,原来越鸟深思熟虑竟至于此,连白龙女拦驾的由头都早早就备下了。说来说去都是他蠢笨,不如越鸟七窍玲珑,可计算百年,事事无不精心。他竟是个傻子,自己的妻子护不住也就罢了,便是连她的后手都没能料到。

可白龙女哪里是青华的对手?只见青华手中一点,白龙女便瘫倒在地,青华从她手中收回扶南阴剑,径直提脚欲行。偏赶上孟章护妻心切,也来妙严宫拦驾。

“帝君!今日明王宫必生风波!先明王留下此诏就是怕帝君被小人戕害,帝君若是不领情,只怕先明王要死不瞑目啊!”

孟章这话未免说的违心,越鸟魂飞魄散,莫说是瞑目,便是连尸骨都没有,青华又哪里会听信这些?他同样用定身术定住了孟章,孟章夫妻皆倒在地上,张口不能言,睁眼不能动,白龙女眼中簌簌流泪,只盯着孟章,而孟章则无奈地闭上了眼睛——青华此去,是福是祸、是生是死,全凭天命,他与青华总算得上是至交,如今却只能坐视青华涉险,他若是有那些个本事,便是生死不计也定要将青华拦住,可他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以泪洗面,却不能救至交于水火。

九重天众仙眼睁睁地看着青华浑身白衣戴孝,一路捧着越鸟的泥塑出了妙严宫,身边只有九灵、元圣星和闻人语三个前后一边走一边撒纸钱。

在漫天的纸钱和白幡中间,青华摇摇欲坠,仿佛一个将死不死的人。此情此景,见者无不动容,无奈此时此刻,天地间却多的是居心叵测之辈。

可怜啊,真可怜啊!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可又何故让一心要救世的死于非命,天生的鸳鸯天人两隔,还不清的情债再添冤孽,看不透的世情又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