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新明王横空而出世 九重天再起无风波

明王宫里,佛母和西王母紧锣密鼓地张罗,又修书又下印,忙的不亦乐乎,只为向灵山和天庭替当扈请封。

今时不同往日,当年羽族有佛母坐镇,即便越鸟始终未能名正言顺地成为明王,五族至少各有主君秩序井然。可如今越鸟已殁,明日若是五族有变,佛母涉险,那么众妖很有可能就此大乱。值此存亡之际,明王大位的稳定尤为重要,天庭和灵山自然明白,如此一来,今日佛母为当扈请表,倒比当年为越鸟请表更有可能得偿所愿。

当然,佛母就是佛母,如今她有了西王母和玄武的支持,说是如虎添翼倒犹嫌不足,那一封请表数字里行间都是在逼迫二道。

越鸟毕竟是死在了九重天上,天庭再怎么说都难辞其咎,若是她遗诏中保举的新明王也不得封,那可就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了。明日变局,分毫中见天地之差,三界之危不只是妖精们的纷争,“大局为重”四个字总不能只落在佛母和西王母肩上,有得必要有失,天庭也别想着能一动不动,等着安宁落到自己的膝头上!

请封新明王的奏章刚入灵霄殿,众仙就炸开了锅,可于此同时妙严宫里却是另一幅光景。越鸟殁后的第六日,青华一反常态地活泼了起来,东极殿上灵台犹在,可他却满宫乱窜忙得脚打后脑勺,先是到处搜罗归置了些越鸟生前之物,后来又吩咐九灵将当年白龙女借给越鸟的龙珠完璧归赵。

甲寅殿里,九灵欲言又止面有难色,龙珠握在手心沉甸甸的,和白龙女的心一样——看来先明王没有料错,东极大帝必定是已经起了死志了。凡是铁了心要去死的人,往往会在死前清算旧账,该还钱的还钱,该报恩的报恩,此乃人之常情,而东极帝消沉了几日,如今突然惦记起还龙珠,必定是已经心生决意。

白龙女生怕妙严宫有变,急匆匆地就赶了过去,她到宫门口时,青华大帝正拿着一封手书叮嘱元圣星,像是有什么差事要交代,她留神听了一耳朵,竟就此如遭雷劈愣在当场——越鸟已逝,从前毕方是她的心腹,与她同进同出,主仆缘深,因此青华帝君特意修书西王母,望请毕方能够离开天庭,归于明王宫,也好全了毕方的归宗之心。

莫说是白龙女,妙严宫所有人都认出来了青华这份视死如归的回光返照,只可惜没人敢说破,更没人敢有异议,她站在宫门口久久不语,最后是闻人语发现了她。

先明王殁的那天,闻人语终于跃出狮栏化成人形,如今的它是个身姿高大、玉树临风的男子了,它拦住白龙女,道:“四公主请留步,眼下妙严宫不是能见客的时候。”

闻人语是越鸟养大的,它骤然失主,眼看妙严宫万事俱废,自然明白其中轻重。今日它之所以拦住白龙女,是因为它知道白龙女劝不住青华大帝,更是因为它已经几乎能够闻见弥漫三界的血腥气——明日必定多灾,众生各有心思,旧冤始终难解,故人不得善终。

世间就是这样,起起伏伏悲欢离合,登高跌重否极泰来,众生的命运彼此纠缠,结成大网,牵一发而动全身。眼下越鸟死了,梼杌入了轮回,鸿蒙不舍宏愿,佛母哀悼女儿,青华生无可恋,当扈加官进爵,真是个你方唱罢我登场,苦海无桨空惆怅。

那天夜里,明王宫彻夜点着灯,等金雕漏夜拿来了佛旨,佛母悬了半天的一颗心才终于放回了肚儿里。当扈在一日之间从钦犯变成了五族妖王,佛母与她促膝长谈,交代下了羽族的一应事务不说,还叫她往后若有不解之处要常常懂得上问王母金雕,下问陶刚丹雀。

“凡是五族的事,你可问西王母、玄武大帝,再不济还有金雕儿,若是明王宫的事,你便尽问陶刚,他无有不知的,定能护你周全。”

当扈闻言变色,明日先明王发丧,少不了要有些麻烦,可佛母这话说得蹊跷,竟像是临终之言一般。更有甚者,青华大帝是九重天重臣,又是先明王的夫君,来日即便他不归明王宫,也总是羽族的遗属和依靠,佛母只字不提他岂不蹊跷?难道明日真的就是天地骤变之时?难道等日头升起,佛母和青华大帝两条人命都不知道生死何依?

“臣以后若有不懂的地方,自然要常向菩萨和金雕尊者讨教。”

当扈不知道西王母已经将越鸟的另一封遗诏送入了明王宫,更不知道越鸟早就料定她大丧之日有人会借机起事,所以才用心良苦早早留下遗诏给西王母,以期用度化梼杌入轮回的泼天之功劝好战者偃旗息鼓。只可惜越鸟虽然机关算尽,却还是低估了三界的险恶。这倒不是越鸟的过错,她天生慈悲,总是舍不得责备苍生,哪里知道别有用心之辈嘴里虽都是仁义道德,心里却只有得失,他们是听不进因果、不执着是非的,只要自己能做人上人,他们什么不肯做?

好在所有满心得失之辈,在得不偿失面前都会却步,而这就是佛母的对策——明日不管谁要起事,佛母就杀谁祭旗,她倒要看看,这些蛇鼠一窝狼狈为奸的小人们有没有那个本事前仆后继、不计生死!

“明日先明王发丧,你不要现身,若是天地有变,我羽族也总不至于自此群龙无首。”

面对佛母的明示,当扈陷入了沉默,她不敢想什么样的风浪能够吞没佛母和青华大帝,也不禁担心羽族和自己的将来。

“菩萨言下之意,臣心领神会,还请菩萨宽心,车到山前必有路,三界之大五族万数,尽诛百妖非一家之冤,到头来若是真的夺两位明王而去,岂非显得世道不公?”

当扈此言既有算计的精巧,又有通达的智慧,佛母听了心中大慰平生,越鸟果真是她的好女儿,即便是已经在世间香消玉殒,都还能为她分忧解难。

明王宫临近破晓,佛母长叹一声,对当扈说道:

“越儿谁也不挑,但挑了你,足见你慧根不浅心有大志,老成持重堪当大任,老身也可放心了。可自古有大志者,心中多有不忿不服,今日老身便提点你一句,你心里记着,日后参详,若看透了此理,你往后便能无往不利。”

佛母今日提点当扈,只说了六个字——“世道本就不公。”

放眼望去,天下胖瘦高低,尊卑贫富,哪有一点公平的样子?有人困于贫穷,就有人困于富贵。世间没有十全十美,有得就必定得必有失,享得了荣华富贵,就免不了要让人算计;贪图安贫乐道,就不能再觊觎金玉满堂;盼望成仙得道,就不能贪恋七情六欲;只想着自己,就不能怨别人不顾大局。

当扈吃了佛母一言这才醍醐灌顶,难怪先明王不畏生死、不惧刀兵,单单怕天下不公,因为只有这份“不公”,才是叫人要出生入死以扶天地的。天道是平衡的,可“公正”二字却需要有人不断证道。就好比天生的神鸟为三界的噩兆牺牲自身,就好比天生的情痴为世间的因果痛失所爱。

其实一切倒是容易的,只要众生帮人帮己,再是惊涛骇浪也总有柳暗花明的一日,可若是万物皆困于私欲,那世间即便是能挨过今日的分崩离析,也必定终将散于各怀鬼胎。

到了这时,陶刚才匆匆而来,他已经打理好了一切,上前便对佛母说道:“禀菩萨,小的已得佛旨,明日明王殿下不宜现身,与其让殿下险居于明王宫,倒不如将殿下移到菩萨的光明殿,小的已经将娑嚩诃室收拾了出来,请明王殿下移驾。”

听到“明王殿下”四个字,佛母和当扈都有些恍然,越鸟早就没了,佛旨已到,如今当扈才是新的明王殿下了。

佛母点了点头:“陶居士一向周全,殿下便随着陶居士去吧,切忌,明日日落之前,殿下切不可轻易露面!”

当扈一生机敏,少有这缓不过来神的时候,那“殿下”二字何其沉重?旧主未到起灵时,新贵已披旧官服。母女难续舐犊私,残局生死两殊途。可眼下不是她舍不得不敢从的时候,陶刚到后不久,阿苏罗便急匆匆入见,面上尽是惶恐——

“启禀佛母,有贵客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