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藏暗箭玄武拜越鸟 语惊人旧部话麒麟

第五天,玄武如期而至,王妃朱卷与他同行,二仙到时礼数周正,皆在法华殿外立止听宣,可等毕方前来接引,玄武却回说他想单独求见明王。

越鸟和青华面面相觑,且不说今日当是玄武夫妻拜他们夫妻,单独觐见不合规矩。人心隔肚皮,越鸟怕玄武有意怠慢青华这个入赘的女婿,青华怕玄武会对越鸟不利,玄武的性子他俩摸不透,谁能说玄武此来是吉是凶?

玄武也不傻,他知道此求突兀,便面不改色地添了一句——他入法华殿见明王,王妃朱卷在殿外迎候。

朱卷乃修蛇,又名巴蛇,属百妖之一。当年大战,朱卷被尧帝追杀乃至重伤,若不是玄武舍身救她,她绝无生机。越鸟早听闻玄武夫妻伉俪情深,眼下玄武说下这话,甘愿以王妃为质也要单独见她,只怕今天是有什么话要和她说,未必就是忌讳青华。

“玄武一向敬小慎微,帝君难道怕他失心疯了在我明王宫作乱?更何况哪有人行刺还带着发妻来的呢?帝君若还是不放心,便看紧了王妃即可,如此便与玄武互相有个掣肘。”

玄武夫妻入了殿便以大礼拜越鸟继位之喜,随后拜他,最后又贺了他二仙大婚之喜。待接完了贺礼,越鸟屏退左右,青华就和朱卷一同退到了殿外。

法华殿大门紧闭,青华心中惴惴不安不肯走远,朱卷既不随陶刚往客殿落座,也不肯随着丹雀在明王宫游览,也跟青华一样端端地站在法华殿前,二仙跟雕塑一样并肩而立,偏偏谁也不跟谁说话,青华憋闷不说,满宫见了亦不禁诧然。

朱卷淡妆素裹,虽是比越鸟年长,却颇有姿容,一身杏色的官服合情合景,一双幽目似有悲情。她和玄武是一样的性子,凡事讲究中庸之道,一身装扮既不隆重也不随意,一切就是三个字——恰恰好。

青华侧眼瞧着,见朱卷似乎对他有些畏惧,从前他虽然也和佛母王母之流打过交道,可那些毕竟都是五族的仙主儿,不是深受天恩,就是造化齐天,在她们的身上,青华从未见过畏惧。

可朱卷不同,朱卷如今虽然是四神宫的王妃,可当年她亲历大战的时候不过是个普通的妖精,她既不是妖精的首领,也不是能够力抗天兵的巨妖,她被尧帝追杀,伤重不治,到了今天都还跛着脚。

此刻,朱卷站在青华身边,如同一个固执万年不肯复原的伤口,她让青华想起满山满谷的鲜血和通彻云霄的悲鸣,想起他卷边的太一剑和昆仑巅的白雪,想起越鸟。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法华殿里不见刀兵却一片肃杀,面对比佛母更年长的玄武,越鸟只能佯做镇定,可她一个千把岁的妖精哪来的底气和玄武同席而坐?又哪来的颜面明晃晃地受他的大礼?五族都说玄武中庸自持,可他毕竟曾是麒麟的左膀右臂,论造化论智慧,越鸟都在玄武之下,今日玄武此来蹊跷,她还得审时度势小心应对才好。

“兄长如此大礼,小王如何担待的起?兄长免礼,今日小王也备下了一份薄礼,还请兄长和嫂嫂笑纳。”

不怪越鸟殷勤,从前她几度推脱不愿继位明王,如今她又是继位又是大婚,这才算勉强和其余四位妖王成了同僚,因此不免要客气些,否则难免让人家议论她仓促继位,礼数不周。

然而玄武丝毫没有亲近越鸟之意,越鸟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一时间脸上实在是挂不住。她虽是心思灵巧,但阅历却不足,做起事来难免吃力,正在为难之间,玄武却突然开口了,只听他悠悠说了一句:“敢问殿下,来日如何打算?”

玄武不骄不躁,面上看不出是喜是忧,话里听不出是正是邪。他一向深居简出,心事很少露于人前,此刻他语带深意,越鸟不敢贸然接话,只能徐徐试探。

“兄长此问,小王似乎不懂。”

好在玄武嘴上虽然不客气,神态却还算真诚,今日他既是有备而来,越鸟便决议顺着他,也好看他究竟有什么能耐。

“本王此来仓皇,殿下便是有些戒心也属寻常,既然殿下不懂,那本王便给殿下说清楚。”

玄武正襟危坐,与越鸟谈古论今,此一谈真是神为之惊,鬼为之泣,姑且听之——

“蛇无头不行,五族如今没有主将,只各自依群落而居,如同一盘散沙,外有二道不容,内有争斗自损。麒麟身后万年,五族始终无有大贤,昔日佛母和王母虽有造化,却始终无法服众,因此功亏一篑。明王殿下家门显赫,德才兼备,如今又兼得了九重天和雷音寺的庇护,如此资质出众,难免有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本王今日就是想问问明王殿下,来日究竟是什么打算?”

别说是越鸟,就连佛母和王母都没跟玄武打过交道,越鸟原以为他是个谨小慎微的中庸之辈,可这厮今日说话刀刀见血、语带双关,越鸟这才恍然大悟——这哪里是避世的鼠辈?分明是暗藏的神兵!

“兄长所言甚是,小王乃玄鸟后裔,雷音外徒,如今又有夫君位居六御,自然要惦记着五族大位。非小王托大,如今在五族中论家世师门,出身造化,小王舔居第一。兄长快人快语,小王若不直言只怕反要失了诚意,敢问兄长,难道是有意要和小王争位吗?”

玄武喝了口茶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他比佛母还要大上许多,更曾与麒麟一起驰骋沙场,五族认为他中庸,其实他的见识和心胸天下间无出其右,他一眼就看穿了越鸟尊贵自持背后的本真——她是故作威重,其实心中忐忑难安,佯装派头,实则内里患得患失。这实实怪不得她,五族情势迫人,青孔雀赶鸭子上架只能强摆架子,倒见得她赤忱良善,不是蝇营狗苟之辈。

“本王无德无能,如何敢和明王殿下争锋?别的不说,本王曾与殿下那夫君交过手,那时候本王缠斗了他三天三夜都未能伤他分毫,而殿下却能让他自愿放血供养。论本事,万年修为的我都敌不过没有修为的殿下,别的就更不用说了。”

玄武一会阴一会晴,说他阴阳怪气吧?他今日所陈和青华昨日所说正好对上,足见他真诚。可若说他是有心抬举吧?他那神态语气却分明暗藏深意。越鸟猜不透他的意图,便干脆放下不猜——玄武既然开门见山,她倒不如也坦荡些,总好过她步步为营徒耗心血。

“兄长过奖了,小王尺寸手段,哪里敌得过兄长万年蛰伏?你我初见,小王倒是有意立下个坦诚的规矩,以免多费口舌,兄长有什么想说的便直说罢。”

玄武点了点头,他初见明王就问出如此刁钻的问题,可明王却依旧不恼,由此可见明王心胸宽广,与那鸿蒙道人不可同日而语。

“今日本王亲见明王殿下,除了那新婚的贺礼以外,还给殿下带来了一个故事,殿下听不听?”

越鸟眉头紧锁,心底闪过一丝凉意,从前是她轻视了玄武,今日他来者不善,似乎有意挑拨,可情势迫人,又哪里容得她犹豫?

“兄长自可畅所欲言,小王洗耳恭听。”

玄武垂目凝神,此事事关重大,三界只有三个人知道,其中一个已经魂飞魄散,其余两个万年不言。

越鸟观玄武神色,见他犹疑中带着坚决,踌躇中带着无奈,便知他今日必定一鸣惊人。可饶是越鸟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严阵以待,玄武还是一句话就惊得她三魂去了七魄——

“三界无人知麒麟生死,只有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