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走青华后,佛母屏退左右,只留金雕在殿中,她抬眼略看了看越鸟,面上有些阴晴不定,金雕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佛母盛怒要责罚越鸟。
越鸟这连环计倒是高明,如今羽族得了青华这么一个靠山不说,鸿蒙更是吃了一个大亏,可越鸟把此事藏的滴水不漏,就连佛母都被她撞进了套里,佛母一向威重,哪里能任由越鸟算计她?
越鸟眼观鼻鼻观心,十分从容,她见佛母迟迟不肯发难,干脆乖觉地自己下堂跪拜佛母,口称请罪,其实却是为自己辩解——她之所以放出谣言引佛母入瑶池,是因为她在九重天太过惹眼,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妄想请佛母入妙严宫;当众逼婚是因为西王母与青华不睦,若不是她当着佛母的面逼婚,只怕西王母也不会答应的那样干脆;让青华入赘,是因为九重天不肯退让,而她则不能失了她妖王的尊贵。
这些年来佛母也想了不少,当年她威逼灵山,让如来庇护越鸟,竟不知是对是错?眼下五族别有用心之辈数不胜数,尔虞我诈你方唱罢我登场,偏偏灵山将越鸟教的满心慈悲无欲无求,这到底是帮了越鸟还是害了越鸟?金雕始终还是不够老道,越鸟如今羽翼丰满肯为自己筹谋,佛母高兴还来不及。
“殿下起来吧,殿下使得好计策,非但是骗过了玉帝和西王母,竟连老身都骗过了,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越鸟缓缓起身,又跟佛母说了梼杌一事——当日在灵山,佛祖非但是收走了她的一身修为,更是将梼杌打入了混沌状,后来阴差阳错,她脚踏瑶池之地,梼杌就此苏醒。她得西王母亲传灵台境之术,二十年如白驹过隙,梼杌如今已经在她的灵台境长成了一个少女。西王母说过,待梼杌成年,梼杌和青华就可以代她受天劫。
这石破天惊的好消息,在九重天蒙了这许久终于到了佛母耳朵里,佛母喜极而泣,金雕亦大喜过望,有道是祸福相倚,原以为越鸟是倒了天大的霉才叫梼杌夺舍,岂料这竟是求都求不来的生机!来日若有梼杌替越鸟受灾,那佛母便是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越鸟一定能够在焚风面前全身而退——世间广大,玄鸟后裔不值一提,大罗金仙也不过尔尔,世间不死的只有怨念。梼杌乃百妖冤魂所化,莫说是焚风,便是三界皆灭,也杀不了枉死之辈的怨气。
“如今儿臣得意,羽族声威大震,从今往后明王宫有了青华这个六御之尊为掌宫,五族便是不服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鸿蒙已是穷途末路,佛母倒不如端出些容人之量来,松一松对他的压制。”
“老身何时压制过那个贼道人了?他是天煞的贼子,胆大包天的黄口小儿!他不到老身的苏悉地院来撒野就是好的!老身懒得理他!”
月盈则亏,越是圆满的时候就越要小心乐极生悲,越鸟劝得有理,佛母虽是嘴上厉害,却只是口不应心,金雕感慨道:“越儿如今这个明王做的是越来越像样子了,要我说,妖精们也没有把好苗子都拱手送给灵山天庭的道理,殿下这般的出类拔萃之辈,留在五族也是五族之幸,来日说不定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金雕话中佛母心坎,倒叫她想起另一桩心事来——越鸟和青华是天定的夫妻,实在是缘分深厚,她怕越鸟太在意青华,长久地泡在儿女情长里面,生出糊涂心思来。越鸟太过聪慧,她不得不防,苏悉地院不似九重天,佛母最怕的就是越鸟的打算里有三界、有梼杌、有青华,唯独没有她自己,怕到时候越鸟功比天地,却偏偏没命领这份功德。
“如今你夫妻二人破镜重圆,你便自在做你的明王,明王宫比那妙严宫要强一百倍,也不算委屈了青华。待大婚完了,老身便择日给他和殿下施个‘护身咒’,如此便一切万全。”
越鸟昨日还在教导青华五族的规矩,岂料刚转天便被佛母打了个措手不及——佛母口中的“护身咒”根本不是一门法术,而是一种血咒,一旦施咒,越鸟肉体的所有伤损就都会转嫁在青华的身上。佛母爱女心切,竟不顾善恶之分,想要强行以血咒困青华,这叫她如何舍得?
护身血咒可混淆因果,因为犯业,所以属于禁术。欲施此术,便要用金刀蘸着越鸟的血,在青华的骨骼上刻下咒语,只要功成,来日越鸟即便是万箭穿心,其皮肉之伤也都青华待受,即便是三清的法宝也伤不了越鸟分毫。非但如此,只要青华在,就算越鸟逃到天涯海角去,佛母也照样能掌握她的行踪。
但凡逆天而行的法术有利必有害,这护身咒有两个弊端,第一是血印入身,平常小仙看不出来,却万万瞒不过大罗金仙的法眼,禁术禁法天地不容,若是叫人看穿,必定触怒天颜。可偏偏在越鸟和青华这里却无妨——当年青华以心头血救越鸟,现在越鸟身上流着的本来就是青华的血,如此一来,神不知鬼不觉,就连三清都看不出来。第二,所谓刻骨铭心,说的就是连金身也抵挡不了的痛苦,要将咒语刻在青华的骨头上,青华必定痛不欲生。
“菩萨三思,此乃禁术,天地不容,更何况……儿臣也不愿意让青华受如此大的苦楚。”
佛母这是怕什么来什么,青华是个金身的神仙,便是疼个半日也要不了他的命,可越鸟若是连这都舍不得,来日?如何能让青华为她代受天灾?
“越鸟!你可别糊涂了!青华到明王宫来,为的就是来日为你填命!区区护身咒又如何,他若不肯,那便足见他是虚情假意之辈,明王宫容不下他!而他若是心甘情愿,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何谈禁术?”
所谓心魔就是迷人眼,乱人心,佛母知道越鸟有自己的命数,有自己的责任,她了解越鸟,更是深信有朝一日越鸟能为三界化去万年之前的血债累累。可她生为人母爱女心切,从此再难自拔,她什么都不怕,唯独怕天地不容越鸟!若非越鸟如今沦为肉体凡胎,佛母也未必肯沾手如此禁忌的法术,可越鸟的这条命实在是太重要了——如今三界情势瞬息万变,一个不慎世间就会再度血流成河,倒时候天庭倾覆,灵霄不保,世间必定生灵涂炭。
佛母和越鸟一个比一个聪明,一个比一个城府深,金雕进退维谷,只能无奈圆场:“大喜的日子,何必谈这些血光之事?越儿新婚,菩萨让她们夫妻享些清欢,便是一年半载的无妨,到时候再图后计不迟。”
越鸟神色黯然,姜还是老的辣,她聪明佛母也不傻,一招便断了她的所有后路。既然如此,那她就得再做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