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华神君乃地母心脉落昆仑归墟所化,有神机,法力无边,为地上百仙之首。上古时率众神讨伐巨魔怪兽,逐众怪至昆仑境,拔归墟为峰,高两万五千尺,困百兽于五行俱灭之所,加封青华大帝。两千五百年后,百兽神行归一化为梼杌,千变万化,法力滔天,妖气所至鬼神皆惊。青华帝君亲领天兵三万前往灭妖,画地为牢以血封印,救苍生于水火,功比天地。”
——仓颉《诸仙谱》
这一天的昆仑巅无日无月昼夜不分,黑云从四面八方翻滚而来紧紧包围着山巅,东极青华大帝和上古巨妖梼杌正在昆仑巅生死一搏,混沌血印透出微弱不祥的暗红色,一团黑色的妖气在里面上下翻腾。和青华大帝同来降妖的众仙被牢不可破的混沌血印挡在外面,莫说是入阵相助,就连一仙一妖的身影都看不真切。
血印中一团细微的仙气若隐若现,如风中烛火一般摇摆渐消,阵中隐隐传来兵器相交的轰隆声,众仙各个如坐针毡,青华大帝的坐骑九头狮狂躁不已,被二郎真君杨戬勉强拉着住。那灵兽梗着脖子,狮吼声如同悲鸣,通达天地闻者皆哀。众仙无不悲叹,恐怕这次青华大帝再无回天之力了,真的要星落昆仑境了!
青华大帝持太一剑金刚琢与梼杌苦斗,梼杌乃上古百兽所化,妖气冲天,有金刚不坏之身,太一剑刺也不是砍也不是,徒增累赘,就连太上老君的金刚琢也困它不住,只因它有百象,时而化蛟,时而化雕,无身无形,厉害至极。青华与它缠斗了七天七夜,眼看着落了下风,他逐渐不支,心里已经有了撒尽身上女娲之血与妖孽同归于尽的念头。
众人正在焦灼之时,一朵祥云带着金光从西方而来,瞬间冲破了昆仑山上的魔障,山顶亮如白昼,只剩下血印中一团黑雾依旧不散。诸仙抬头一看,见两位西天尊者领着灵山五百罗汉正按落云头,那为首的女尊者开口道——
“天尊休惊!金雕越鸟携西天五百罗汉前来助阵!”
这一声亮如金铃,就连阵中的两人都一时忘了打斗循声而望——原来是西天灵山如来护法九头金雕和孔雀明王越鸟奉如来佛祖法旨前来降妖。
然而众仙却依旧连连摇头,混沌血印乃梼杌千年妖气凝结而成,又与两千五百年前青华大帝设下的女娲法印融为一体,非天崩不可破。他们一群人折腾了七天七夜都没能破它分毫,恨不得就要上牙啃了,眼下灵山罗汉来了也是没用,还不是跟他们一样被困在阵外。
众仙脸上阴晴不定,多少带着些垂头丧气,可明王却神色自若。
“各位上仙莫要踌躇,且看我辈手段。”
孔雀明王越鸟威风凛凛,身后五百罗汉面上嬉笑怒杀,各有颜色,话毕,她向身边的九头金雕略微颔首示意,金雕立刻腾云至半空,化成了一只大如山丘的九头金翅巨雕,继而引吭怒鸣。
九头金雕迦楼罗是凤凰的后代,从不轻易啼鸣,此时他一啼拨云见日,二啼疾风催朽,三啼破妖蜃,百兽惶恐。三啼过后诸仙再看,那混沌血印已不攻自破,眼前只见一黑一金两股身影正在阵中厮杀。
混沌血印是梼杌吐出来的浊气,万年不散污秽不堪,专克大罗金仙。可世间万物相生相克,雄鸡啼鸣是白天与黑夜的分界,普通的公鸡都可克妖邪,梼杌道行再深也脱离不了生克乘悔。它被金雕高鸣吓得一哆嗦,眼看着妖雾尽散,心中便怒气更胜——它好不容易占了上风,以为这次能活吞了青华,报了两箭之仇,没想到它失算一筹,外面救兵越来越多,眼下就连混沌血印都被破了!
梼杌越想越生气,决议先吃了青华再说,可金雕还在半空盘旋,它心里忐忑,便化成了一只比金雕还大上半圈黄鼠狼,全当为自己打气。
阵外众仙见血印已破,个个摩拳擦掌,皆有心与那妖孽一较高下。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明王凭空唤出两股宝剑,化做一道青光便直奔梼杌而去,众仙连忙就要助战,不想却被金雕拦住了!
原来,梼杌乃百妖怨气所化,它被困在昆仑山四千五百年却未受度化,所以越发凶残,眼下是只能抓不能杀,若是杀了,尸落之地,万世寸草不生,上染清气,下污五行,乃天地众生之大劫难。今日明王与金雕领如来法旨,就是要以佛宝金钵生擒妖孽送往灵山度化,破解它身上的妖气,否则若是再困这妖孽两千年,到时候只怕就连如来也度化不得了。
九重天的众仙听了金雕这一番话,心里不禁生出些忌讳来,合着他们这一趟算是白来了?可是他们连人带狗折腾了七天七夜依旧寸步难行,那结界却被这九头鸟一嗓子嚎破了,他们又哪里还好意思计较战功?只能各自按下兵器,且看西天本事吧!
明王越鸟使一对扶南阴阳剑,持佛家法宝无相飞环飞身入阵,彼时青华大帝正被梼杌所化的黄鼠狼用尾巴死死缠住,越鸟双剑并使,剑锋所至梼杌的幻型灰飞烟灭。黄鼠狼被砍了尾巴,随即暴跳如雷,地为之颤。
梼杌见有人助阵青华,一个转身就化成了一头巨狮,继而仰天长啸。而阵外众仙则各个目瞪口呆——这金雕尚算个得道金刚,可明王连金身都未成,怎么会如此厉害?梼杌金刚不坏之身,但明王与它打斗时,刀剑所及之处却如同砍瓜切菜,看得他们各个大惑不解连连称奇。
金雕笑道:“众仙有所不知,并非明王法力登峰造极,而是她带着专门克制此妖的法器,所以才能连连治敌手到擒来!明王手中的扶南阴阳剑是扶南的恶龙所化,龙脊成阳剑,龙筋成阴剑,妖气冲天以妖克妖,所以才能破梼杌之形!诸位且看,明王此来还身带三件佛宝,定能降住此妖!”
金雕两手一叉面露得意,众仙却不禁面面相觑——如果明王真的能一人擒得此妖,如来就不必派诸天罗汉前来了,且看她能战至几时吧!
青华身上几处伤口正泊泊渗血,越鸟将他护在了身后,这青华大帝造化齐天不错,可这妖怪实在厉害,他又不得降服之法,因此斗得难免辛苦了一些。
“天尊稍作休息,我佛传我克此妖物之法,且看小王如何擒它!”
梼杌一如佛祖所料化了个巨狮的形状,越鸟见此便依照如来的安排,对阵外的九头狮叫阵道:
“九灵元圣!此刻不助阵,更待何时?”
九灵元圣就是青华大帝的坐骑九头狮,此兽为万狮之尊,天下所有狮子无论大小仙妖,见了他都无不敬畏。如来早就指点过越鸟,若梼杌化为巨狮,她只需要让青华大帝的坐骑现出真身,梼杌便自然败去。
九灵闻言从二郎真君手中挣脱而出跳入阵中,它见青华与梼杌缠斗已久,护主之心丛生,早就恨不得与这畜生一决雌雄!跃至越鸟面前,九灵这才看见梼杌化了个狮身,它不住地仰天大笑,一边笑一边摇头,三摇之后便现出了真身,只见一只如山丘大小的九头巨狮,九鬃九口威风凛凛!它一声爆喝,吓得梼杌目瞪口呆,未待拼杀便喉咙里呜咽不止,原地打了个滚化成了一条巨蟒。
越鸟叫九头狮驮了青华大帝出去,随即右手一挥,手上的金镯瞬间化成了一把金羽孔雀翎扇。此扇是佛母护世金刚的金翎所化,越鸟特地借来,专为破梼杌万年修炼成的蜃气。
梼杌所化的巨蟒张开大嘴,一股黑色妖气盘旋而出,将越鸟裹在了其中。梼杌是上古百兽不死怨气经两千五百年所化,这股妖气臭不可闻水火不浸,普天之下只有佛母身上孔雀翎所化的金雀羽扇能够破除!
金雀羽扇寻常大小,金光夺目,翎上镶嵌一百零八个孔雀眼,华美无匹。越鸟轻轻拨扇,三股金色劲风如同金线一般从扇中飞出,在一团妖气中穿梭不息,所到之处妖气自破。待黑雾散尽,三股金风便直杀入巨蟒口中,梼杌立刻破了化形哀嚎倒地,转眼就钻进了昆仑巅万尺的冻土。
阵外,九头狮化出人形,与金雕一起搀扶着摇摇欲坠的青华帝君。昆仑巅上一片寂静,越鸟收起法宝屏气凝神,就连阵外众仙也四处找梼杌的踪影。
突然间,山巅上似有女子笑声,越鸟见手上无相飞环吞吐金光,便知梼杌就在附近。如来说过,等这畜生再化幻象,她只需双剑合并即可破之,待它不敌要逃之时,便用无相飞环将其困住,如此便可大功告成。
越鸟见梼杌遁入地下,还以为它要化个鳖鼋之流,她正低头寻找,恍然间却听见身后似有人声,一转头不禁大惊失色——只见梼杌化成了她的模样,手持阴阳剑,佩无相飞环,正搔首弄姿挤眉弄眼。
正在众神皆惊之时,梼杌竟然开口了,这一开口可谓是:点破万劫事,道尽千世缘。听者浑不知,闻着皆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