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在前厅和后厨一顿忙活,再一次路过宁辞那桌时,他对面已经坐了一男一女。
女生指尖夹了一支细细的白色香烟,好看的红唇吐出白色雾气,她带着大耳圈,挑染的长卷发扎成松松的低马尾,长相是那种很有攻击性的美丽。
他们又叫了一箱啤酒。
看到单子的白薇撸起袖子直接给他们端了过去,“砰”地一声放在地上。
“小妹妹力气挺大。”沈枳语调上扬,感叹着。
下一秒他看到白薇的脸,先是意外,而后眉头一皱:“妹妹,你这业务挺多,一天几份工啊?”
白薇因为做了体力活,有些轻微地气喘,见对方认出了她,她略带敷衍地笑了笑。
正准备走时,沈枳叫住了她。
“小妹妹,能不能帮我们剪一下五花肉?”他朝白薇扬起一个笑脸。
白薇点头:“好。”
她拿起一旁的餐用剪刀和夹子,开始给他们剪小块。
“裴妍,你干嘛呢,看着手机不撒手?”沈枳看向自己身边的女生,问。
“忙着呢,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闲?”那个叫裴妍的女生头都没抬:“刚刚我店里的经理发消息说酒吧有人闹事儿,问我怎么处理。”
沈枳:“那美女老板打算怎么处理?”
裴妍细长的手指抖了抖烟灰:“我说处理客人矛盾是他这个经理的职责,评判他做得好不好,要不要开掉她才是我的职责。”
沈枳笑了两声:“看你当老板这么爽,我也想创业了怎么办。”
“得了吧你。”裴妍瞥他一眼,“先别跟我说话,我要给我闺蜜回消息选个图,她要发情人节的单身美照。”
“美照?”
“你给我看看?”沈枳说着就探头过去。
“你怎么跟个流氓一样。”
宁辞有些嫌弃地看着沈枳,仿佛刚刚在店门口跟美人勾脖子的人不是他。
沈枳对他的评价不怎么在意,看了眼裴妍的手机屏幕也没了下文,倒是看了眼宁辞还缠着纱布的手腕。
“你受伤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你要是早说,我直接请半学期假去照顾你。自己孤零零地在医院呆着,不难受?”沈枳说。
宁辞挑了挑眉:“没你那么娇气。”
这倒是让白薇想起来,揍周泽阳的时候,宁辞手上也缠着它。
沈枳从冰桶里舀了一杯冰块,又往里倒啤酒。
“你从军校退学这么大的事情,你爸没过问?”
宁辞短暂沉默,没说话。
他垂着眸子看白薇剪烤肉,女生纤细洁白的小手被火烤得有些泛红。
“私事儿,别管。”
沈枳:“不然来当哥哥我的马仔?”
宁辞把酒杯往桌上一放:“滚蛋。”
白薇不喜欢听别人聊天,有些不自在,她不自觉地加快手上的动作。
“肉剪好了,请慢用,需要什么可以再叫我。”
把剪刀和夹子放回筒里,她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而后离开了。
看到这姑娘一脸冷淡地离开,沈枳感叹起来。
“这妹妹准备冲福布斯富豪榜是不是,白天卖花晚上卖烧烤。”
宁辞似乎没什么谈论这事儿的兴趣,喝了口啤酒。
倒是一边的裴妍起了兴趣:“你们跟那小姑娘认识啊?”
沈枳如实回答:“周泽阳那小屁孩追她,给人堵巷子里,被我和宁辞看见了。”
“噗”地一声笑出来,裴妍评价:“你这弟弟,适合去当沈枳他弟。”
“我怎么了,我上学那会儿可没干过这种事儿啊?只有小姑娘追我的份儿。”
裴妍撑着下巴:“你说的是你初中时候,被高中部的学姐堵在座位上不让走的事儿?”
沈枳:“……”
打趣了几句,话题又转回去。
“那不是你弟喜欢的姑娘吗,他有没有跟你说点儿什么。”裴妍问宁辞。
“小姑娘家境不好?”沈枳说,“家境不好也不至于这样吧,哪儿有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一天出来打几份工的。”
裴妍也表示同意:“烧烤店打烊得四五点了,谁家父母会这么神经大条让自家姑娘凌晨在外头。”
宁辞蹙眉:“我哪儿知道,你俩好奇,自己问去。”
话题戛然而止,裴妍和沈枳天南地北地聊了一通,然后决定要再去酒吧玩儿个半场。
宁辞拒绝他们的邀请,把车钥匙拿给裴妍,请她明天找人把车给他送过去。
三人分别的时候,店里已经快要打烊。
宁辞起身,走出店门时无意往后厨扫了一眼。
那个身子单薄的小姑娘,仍然忙前忙后地,不知疲倦一样。
走到街道旁,宁辞拿出手机准备打车,右腹处排山倒海似地,疯狂涌现出痛意。
他额间泛起薄汗,夜风吹过,带走他身体的温度,宁辞唇间血色尽失。
站在原地缓了缓,他看到前面有一张长椅。
……
随着店里不再接受点单,店里的桌子才逐渐空起来。
白薇出来的时候店里已经清场了,她下意识朝宁辞坐的那一桌看去,有人正在收拾啤酒瓶子。
他们已经走了。
她去工作间换回自己的衣服,从店里后门往外走。
街道格外寂静。
有风吹进街道,扫得两旁的行道树树叶碰撞沙沙作响。
白薇注意到她的必经之路并不似平时那样空旷无人。
马路边的长椅上有个眼熟的身影静坐,似乎是在等车。
这条街是单行道,晚上出租车很少。
白薇只淡淡瞥了眼,又兀自走自己的路。
虽然认出来这人是谁,但她并不打算提醒对方什么。
又一阵凉风吹来,似比先前冷了些。
白薇拢了拢外套,脑海里浮现出他们那桌脚下的啤酒瓶子。
路过坐着的长椅后时,白薇还是站住脚,说了句:“晚上这边出租车很少,你可以往前一个路口,或者用手机打车。”
那人一言不发,似乎没打算搭理她。
白薇回想起那人与她目光相触时眼底的淡漠,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多此一举。
她抬步离开,才走了几步,听见身后传来“啪哒”一声。
宁辞的声音相当微弱。
“劳烦你,帮……”
转身时,映入眼帘的是宁辞手捂着右腹,唇间几乎没了血色。
“你身体不舒服吗?”
她过去,蹲在宁辞面前,想观察他的状况。
下一秒,眼前的人几乎直直向她栽来,把蹲着的她压了个透。
这人失去意识了。
她的手往后撑,粗糙的水泥地面擦破她的手掌,造成短暂地刺痛。
白薇的脸直直抵在他的胸膛上,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把自己从宁辞的重压下解救出来,白薇喘了几口大气,艰难地支撑着对方。
银白的月光透过枝繁叶茂的行道树,松松散散地泄下。
白薇没能推开宁辞,因为使劲儿而憋红的脸有些发烫,她无奈地喘了口气。
看来今晚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的规划是要泡汤了。
急症室外,小护士进进出出地跑着,忙得焦头烂额。
有个年轻的姐姐过来:“小姑娘,这是你什么人呐,你赶紧去把手续办一下吧,我们马上要准备手术。”
白薇把宁辞那屏幕摔得稀碎的手机递给护士。
“姐姐,我跟他不熟,这是他的手机,您帮忙联系一下他家里人吧。”
护士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然后无言地接过手机。
白薇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
模模糊糊中,宁辞觉得自己被一片柔软的羽毛托起。
他掀了掀眼皮,却什么也没能看见。
隐约地,他听见远远传来少女的声音。
“师傅,这里有个病人,麻烦您扶他上一下后座,我们去前面的市三院。”
而后是一道极其不耐烦的回应声:“我看是个醉鬼吧,这么重的酒气,你另外招车,别吐我车里。”
再然后,他就什么也听不清了。
醒来的时候,他病床边坐着林语淳,他的继母。
女人只画了淡妆,一身宝蓝色的针织裙装,身材丰盈却不肥胖,静坐在那里,眉目温柔,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模样。
但事实上,就算是在初高中住在家里的那会儿,宁辞和林语淳都说不上几次话。
是林语淳先开的口。
“小辞,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儿,什么时候受了这么重的伤?我和你爸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要不是这次你伤口复发,医院给你爸打电话,你还要瞒多久?”
宁辞缓了缓,只回答:“我没瞒。”
又没人问,他只是也没主动说罢了。
“那到底是怎么弄伤的?”林语淳问。
宁辞垂着眸子,回答:“铁器,穿刺,在学校弄的。”
短短一句话,林语淳听得心惊胆战,但他似乎并不打算说原因,作为继母,林语淳也不好追问。
两人静坐,林语淳给他削了个苹果,切成小块递过去。
“谢谢您。”宁辞说。
他揉了揉太阳穴,头有些疼,大概是昨天喝那些酒的缘故。
“谁送我来的医院?”他还是问出口。
林语淳想了想:“不知道,护士说那人把你送来就走了,看着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林语淳没坐多久,托人请了个护工,说是一会儿就到。
大概是有些尴尬的缘故,她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关门的时候说了句:“晚点儿我叫你爸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