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依然继续,眼瞅着毕业的日子久快到了,高三教室后面黑板报上的高考倒计时一天比一天少,红色粉笔写成的数字从三位到双位再到单位,值日生每擦掉一天,同学们的心情就更紧张一分,黎初遥强迫自己放下悲痛,开始拼命复习,她每天点着灯看书到凌晨两三点。由于熬夜太多,有一次居然在上课的时候流出了鼻血。
“你也太努力了!”韩子墨佩服的拱手道:“你这样的成绩都要学到流鼻血,那我这种成绩岂不是要鼻血横飞才行?”
“你就是鼻血倒流也没用。”林雨在一边嘲讽道。
“说的也是,我估计我在学业上没什么前途可言。”韩子墨摸着下巴说:“不过我可以跟着我爸爸做生意。”
林雨撇他一眼,满脸不削:“切,你以为现在生意好做吗?那可是需要很多社会上的人脉的好不好?”
“人脉啊……”韩子墨沉咛着,过了一会忽然眼神一亮,一拍手掌道:“对啊!人脉!”
韩子墨笑了笑,很兴奋的跑上讲台,拍着讲台桌叫道:“同学们,兄弟们,姐妹们,放下你们手里的课本,给我三分钟!我要和你们说一个超级伟大的计划!”
教室里学生们被他这么一叫,都放下课本,好奇的望着他,黎初遥也不例外。
“什么伟大的计划呀?快点说呀。”
“韩子墨,你该不会是想组织我们去炸考场吧?”
台下的同学乱了起来,韩子墨好笑的看他们一眼:“我能有这么幼稚吗?我告诉你们,我这个伟大的计划就是,让我们班我们四十九个同学能在十年后,将这个城市掌握在我们手里。二十年后,我们要成为这个国家的顶梁柱。”
“啊?”
“什么意思?”台下的同学你看我,我看你,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
“韩子墨,你刚才上课没睡醒么?大白天的是想当市长还是想当国家主席啊?”林雨坐在台下调侃道。
“去去去,你这个没文化的,我懒得和你说。”韩子墨不耐烦的对她摆摆手,继续解释着这个大计划:“同学们,你们说在未来的社会里什么最重要?”
韩子墨没等大家回答,就继续说道:“没错,是人脉。在各个领域拥有自己的朋友,帮助自己的人脉。比如,你要是认识个医生就不用排队挂号,认识个警察就不会被坏人欺负,认识个老师就不怕自己的孩子没人教,认识个律师就不怕打官司,等等,我相信大家都懂我的意思。”
台下的同学都纷纷点头,这谁不懂呢?
“有人会说,我不认识这么多人啊。”韩子墨笑了,深深的酒窝陷在两颊,阳光又迷人:“没错,我们现在是不认识,所以,我们就从现在开始,建立我们的人脉,我们自己,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班上同学们的人脉。而我们必须从现在起将触角伸入每一个领域。所以,我们要从现在,从考大学开始,就按才能分配每一个人应该去考的大学,应该去学的专业,毕业后谁都不许出去,全部回到这里,只要我们同心协力,打拼十年,就一定能将这个城市握在手中。”
“同学们,人生就是一场游戏一场梦,让我们组团辗压过去吧!”他意气风发的站在讲台上,说着这个幼稚的大计划,若是仔细推敲,漏洞何止百出,可是在高考那个档口,每个学生能想到的只是要考高分,考完高分后该干什么却一点也不知道,只能茫然的随着大军被动的走向独木桥。可这时,韩子墨的一声大喊,却好像让人看见了独木桥对面的那道光明,未来的路瞬间变的清晰,只要努力那条路就不难走,那条路上有自己这么多会帮助自己的同伴。
在那天,那个下午,韩子墨用自己充满魔力的语言,将大家都煽动起来,让教室里的所以学生都觉得,好像只要听他的安排,走他的计划,就真的能掌握这个城市,这个国家,甚至掌握全世界。
离高考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学校里的老师已经不再耳提面命的要求学生们学习学习再学习,而是希望她们能放松心情,要多注意休息适当地看点书就好。可同学们哪里休息的下来,他们现在已经不是为自己一个人而考的,他们是一个整体,一个团队,他们的同学需要他!需要他考上这个学校,这个专业。这种互相被需要的能量一下被放大很多倍,高三六班的同学,从未如此团结过,却在高中快要结束的最后几天,为了一个幼稚的计划,努力地,努力地冲刺着!
高考那两天黎初遥发挥的很稳定,对完答案后估分估上了680分,这个分数往年已经够上全国重点大学的数学系了,完成韩子墨给她分配的职位倒也没什么难的。只是,想着家里依然病的神志不清的母亲,她犹豫了很久,还是在志愿表上填了本地的T大。
望着桌上的志愿表,她烦躁的站起来,往身后的床上一躺,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她每次遇到烦事的时候总是喜欢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干,任时间流失,能逃避一会就逃避一会。
夜越来越深,上完夜班回来的黎爸走进家门,发现女儿房间的灯还亮着便走了过去,只见打小就很懂事的孩子已经睡着了,她的眉头紧紧的皱着,似乎心思重重,他走过去,有些心疼的理了理她的短发,又拿起床上的绒毯为她盖上,转身走到电风扇旁,将风力关小了一档。
他走到课桌边上想为她将台灯关上,却见一张满是格子的志愿表上,被人用2B铅笔涂了又擦,擦了又涂,纸张都有些皱了起来,最后志愿定格在T大上。
黎爸拿起志愿表转头望了望女儿,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他不知道,他那坚毅沉默的样子和女儿如出一辙。
第二天,黎初遥一起来就找不到自己的志愿表,吓的直冒冷汗,因为老师说一人只有一张志愿表,丢失不补的!她急急忙忙给老师打电话,老师却好笑的叫她不要急,她的父亲一大清早就把她的志愿表送来了。
黎初遥愣了愣,轻声问道:“送去了?填的哪啊?”
“清大,数学系。”
黎初遥听老师说完,傻傻的挂了电话,坐在客厅里愣了半天,过了好一会父亲拎着菜篮子回来,黎初遥连忙走上前问:“爸爸,你怎么把我的志愿改了呀!”
黎爸瞅她一眼,一副不爽的样子说:“你还知道叫我爸爸啊,填志愿这么大的事也不和我商量,要不是韩子墨打电话给我,我还不知道呢。”
黎初遥急着跳脚:“爸,你怎么能听他的呢,清大有什么好的呀。”
“人家韩子墨也没说错,清大的数学系是全国最好的,你分数够了为什么不去?你窝在我们这个小地方干什么?”黎爸叼着一根烟,从菜篮里拿出芹菜开始折叶子。
“爸!”黎初遥皱着眉头,特别愁的望着他:“清大那么远,我去了妈妈怎么办?”
黎爸吸了口烟道:“你一小孩子该读书的时候就读书,该玩的时候就玩,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黎初遥叫道:“怎么可能不操心呢!她是我妈哎!”
黎爸抬手,将烟按灭,特别深沉地望着她说:“你还是我们女儿呢,哪里有父母想拖累子女的。”
“我和你妈,只要能走能动,就不想拖累你,何况爸爸还好好的,怎么就让你这么惦记着这个家?”黎爸皱着眉继续说:“爸爸知道你懂事,也知道家里现在难,但是初遥啊,这些都和你没关系,这些事情爸爸扛着,等那一天爸爸扛不动了,你在来扛,现在,你就好好的读你的书,该玩的时候就玩,在学校里遇见好男孩,想谈恋爱爸爸也不反对,爸爸妈妈不需要你操心。”
黎初遥低下头,紧皱的眉头中还带着一丝犹豫。
黎爸笑了笑,抬手慈爱的拍了拍黎初遥的头顶说“你放心,你妈是我老婆,我不会让她吃苦的。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黎初遥咬着嘴唇,眼里闪着泪花,猛的上前一步,紧紧的抱着父亲使劲点头道:“相信,我相信的。”
黎爸轻轻的拍着黎初遥的背,像是哄着小宝宝一样,温柔的说:“初遥最乖了,要开开心心的。你开心,爸妈就开心了。”
黎初遥蹭了蹭父亲宽阔的胸膛,警察制服的质地有些硬,却挺直光滑,温暖清爽,还有淡淡的烟味。记得小时候,父亲总是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带着她和弟弟上学,每次她都会和弟弟争抢前面的位置,打小她就什么都让着弟弟,只是这个位置她不愿意让,她太喜欢坐在爸爸的怀里,闻着属于爸爸的味道,又温暖又安全。直到有一次,弟弟不小心从后座上摔了下去,摔伤了手,她被老妈恨恨的收拾了一顿之后,才再也不敢和弟弟抢前面的位置了。
真奇怪,明明是很小时候的事情,她却能记得这么清楚,她甚至能清晰的想起黎初晨微笑的侧脸,明净的眼神,可爱的酒窝,天真的表情,一切好像就发生在昨天,他们都还在,他们依然鲜活,依然健康。
一个星期后,黎初遥毫不意外地收到了清大的录取通知书,黎家人都高兴坏了,亲戚们都打电话来祝贺,黎爸也高兴,沧桑刚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像从前一般夸奖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念叨的说:“我们家初遥最乖了,从来不要爸爸操心。我们家初遥真聪明。”
就连精神恍惚的黎妈也高兴的清醒了,嚷着让黎爸出去买些好菜,在家给黎初遥做顿好的。
黎爸高高兴兴的去买了,黎妈哼着小曲做了几道菜,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吃了顿中饭,黎初遥见父母那么高兴的样子,心中那沉重压抑的感觉,也稍稍放松了一些。
愁云惨淡的黎家,终于微微转晴了。吃完饭后,爸爸出门上班,黎初遥自觉的将碗筷收拾到水槽,倒上洗洁精开始洗碗,身后黎妈拿着饭盒晃荡晃荡的忙的不亦乐乎。
黎初遥转身问:“妈,你干什么呢?”
黎妈没转头,一边将中午没吃完食物的菜放入饭盒里,一边说:“烧这么多好吃的,怎么能不给晨晨送点去,我可特地给他留下来了,这天气热的厉害,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床上铺席子,正好今天我身子骨有劲,我去看看他。”
“妈,弟弟在学校挺好的,你就别惦记了。”黎初遥赶紧擦了擦手上的水,走过去阻止黎妈道:“他这么大了会照顾自己的。”
“大什么大呀,还没满十四呢。”黎妈有些不高兴的望了她一眼:“闪开闪开,别挡着我。”
“妈。”黎初遥咬着嘴唇,特难过地望着忙碌的母亲,清瘦的身形,斑白的发丝,憔悴的脸庞,她每个动作都很缓慢,像是透支着身体里剩余不多的力量一样,可即使这样,还是掩盖不住她双眼中对弟弟的疼爱。
“妈。弟弟今天要训练,可能没时间见你呢。”黎初遥阻拦着。
“没事,他训练管他训练,我就去他宿舍给他收拾收拾,在操场旁边看看他就行。”黎妈自顾自的将排骨汤放在煤气灶上热好,放进保温杯里,又走回房间,在衣柜里挑了一件灰色的短袖衬衫和长裤,照了照镜子似乎觉得不满意,又换了一件胡兰色的连衣裙,转过头见女儿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哎,每次去你们学校都怕给你们丢脸,不知道穿什么才好看呢。”
黎初遥抿了抿嘴角,使劲的压抑着鼻子里的酸意,浅笑着说:“妈妈穿什么都好看。”
黎妈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转身回到厨房,拎着准备好的保温壶要走,黎初遥一把拉住她,哀求道:“妈,你今天就别去了好不好?”
“你怎么搞的,老拦着我。”黎妈生气的甩开她的手:“你不想弟弟我还想儿子呢。”
“妈,妈!”黎初遥知道自己拦不住了,只得一个跨步挡在门口:“你真不用去,晨晨今天晚上就回来了。”
黎妈有些不相信的问:“真的?”
黎初遥连忙说:“是啊,他昨天不是打电话回来说了么?”
“哦,对,你看我这脑子,现在还能记什么事啊。”黎妈拍了拍额头。
“妈,你身子不好,多休息休息,弟弟马上就回来了。”黎初遥将母亲扶回房间,让她躺下休息,可黎妈刚躺下又坐了起来,一脸不信任的望着黎初遥说:“不对,你这话都说过好多次了,上次你也说晨晨快回来了,结果我等了两天都没见呢,这次又想骗我?啊,我知道了,是不是晨成在学校又惹是生非了,你帮他瞒着我不给我去?”
“妈,不是的。”
“肯定是,我可不上你当,你这孩子就知道护着弟弟。”黎妈越说越觉得自己对,翻身从床上爬起来道:“不行,我今天必须得去看看。”
“妈,弟弟他已经放假了,不在学校,真的马上就回来了。”
“哈,我就知道吧,放假不回家又跑出去疯,你去把他找回来,看我不扒了他的皮。”黎妈一副被我猜中了吧的表情说:“快去,再帮他骗我我连你一块收拾。”
“哎,我现在就去找他。”黎初遥答应道,解开身上的围裙拿了沙发上的背包就往外走。
黎妈在她身后喊着:“找不到弟弟你也别回来了。”
“知道了。”黎初遥说完就走出家门,站在门口,疲惫的靠着铁门缓缓的蹲下,仰头用力的闭上眼睛,想到中午那一下下的开心,就觉得快的像幻觉一样。
现在,幻觉醒了,她又要回到现实里生活了。
要找个人来代替黎初晨,想也不用想,人选只有一个。
想到那个孩子,黎初遥就忍不住想起他那双眼睛,明明那样美丽纯净却带着那样浓厚的忧伤于期盼,望向你的时候,总觉得沉重的无法负荷。
黎初遥捂着胸口,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又开始揪的慌。她用力地吐了一口气,却怎么也无法缓解心里的抑郁和烦闷。
找就找吧,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个安静体贴的孩子,应该不会拒绝吧?
啊,一想道要去找他,却发现认识这么多年了,自己连他家在哪都不知道,电话号码也不记得。
黎初遥给韩子墨打了电话,那家伙居然关机了。便又给林雨打电话,好不容易打听到地址,便找了过去。
她虽然从没去过韩子墨家,却也知道这孩子家里不差钱,但是没想到这么不差钱,他家的别墅光从外面看就有三四百平,最夸张的是人家的别墅是建在郊区,他家居然深藏在闹市,这里的地价多金贵啊!居然没被人来把它拆了。
黎初遥抬头望望四周高耸的写字楼和不远处的商业街,在看看这栋独门独院带着一些中式风格的别墅,怎么都觉得不协调。
她伸手在门铃上按了下,没一会,铁门上的小窗口就打开了,一个中年男子望着他问:“什么事?”
“叔叔你好,我是韩子墨的同学,我来找他有些事。”黎初遥礼貌的说。
男子点点头,关上小窗口,将铁门打开,领着黎初遥进去了。
铁门内是个小院子,走了十几米远才进得屋子,刚到玄关就看见一个妆容精致女人,长及腰间的卷发被打理的一丝不乱,剪裁合体的白色紧身连衣裙将她的曲线完美的展示出来,摇曳着身姿,妩媚的像猫一般的迎面走来,她的手上拎着时尚的香包,看样子正要出门。
黎初遥呆呆的望着她,真觉得她是一个将女人味发挥至了极致的人。
“老张,这是谁啊?”女人瞅着黎初遥问。
“是韩子墨的同学。”老张如实回答。
“墨墨的同学啊,叫什么名字啊?”女人一听是韩子墨的同学,便热情起来,美丽的脸上洋溢着和蔼的笑容。
黎初遥张张嘴巴,想叫阿姨,可想想,她这么年轻,怎么看都不满三十,于是改口道:“姐姐,你好,我是韩子墨的同学黎初遥,请问他在家吗?”
“姐姐。”女人捂着嘴唇娇笑了两声,满面笑容的说:“哎呦,我是韩子墨妈妈啦,他还在睡懒觉呢,你跟我来。”
黎初遥跟在韩妈身后走着,韩妈爽朗的笑着,似乎还在为刚才黎初遥叫她姐姐而高兴,她回头望着黎初遥说:“你就是黎初遥啊,子墨经常在家说到你呢。”
“呃?”黎初遥有些吃惊:“不会吧?”
“怎么不会啊,就是的,去年催着他爸爸给他找家教,说要好好学习,不能让你看不起,前几个月为了你的事还和他老子吵了一架呢。”
“为了我的事吵架?”黎初遥被说的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她有什么事值得韩家父子吵了。
韩妈捂着嘴唇娇笑道:“我老公啊,是个铁公鸡,除了我和儿子,其他人可一分钱不能用他的。上次子墨回家让他爸爸借钱给你们家,他爸死抠门,不肯借,两个人就吵起来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儿子发火呢,那狠话放的一句比一句绝啊,连离家出走都说了,气的他爸啊,直拿鞭子抽他。”
黎初遥愣住了,她没想到韩子墨借钱给他们家还要挨打,他一直表现的很轻松,表现的就像他爸的钱他随便花随便用,没关系的一样,却没想到,情况会是这样的。
韩子墨这家伙,到底在装什么好好先生啊,什么都不说,要不是她看见他爸爸去医院送钱,甚至连这件事都不知道。
“阿姨,钱我会还你们的,等我上了大学就开始打工,一定会还的。”黎初遥坚定的说。
“不用,不用,那点钱何必放在心上,我儿子从小就这样,讲义气心肠好,随我,反正啊,我老公赚的钱,就是要拿来给我和儿子败的嘛。”韩妈笑眯眯地带着黎初遥上了二楼,推开一间卧室的门,笔直走了进去,大声叫:“子墨,你同学来找你。”
韩子墨像是没听见,依然趴在床上睡的香甜,原来这家伙手机关机,是因为还没起床啊。
韩妈扯着他的被子说:“你这孩子怎么叫不醒呢!快起来,有人找你。”
“谁啊?大清早的来干嘛呀?”韩子墨不爽的翻了个身。
“还大清早呢?太阳都快下山了!”韩妈一把扯掉韩子墨的被子,只见韩子墨光着身子,就穿着一条灰色小内裤躺在床上,毫无防备的揉着眼睛,那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身体就躺在湖蓝色的床单上,纤瘦又结实,白皙又光洁。黎初遥本来心中还想着韩子墨装好人的事,可一看到这幅画面,脑子就不自觉的当机了。
韩子墨终于睁开眼睛,迷茫地望去,只见剪着一头利落短发的黎初遥站在门口,双手插兜,表情僵硬的望着他。
韩子墨一下就清醒了,猛的坐起来:“黎初遥,你怎么来了?”
黎初遥被他一叫,脑子立刻从死机状态中重启,她抓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双颊有些微微变红,韩子墨眨眨眼睛,忽然想到什么,猛的从地上抓起被韩妈扯掉的被子,严严实实的捂在身上,满面通红的吼:“黎初遥!你个臭流氓!快点给我出去!”
黎初遥红着脸,也没想道怎么反驳,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的扭头就往外冲,身后的韩子墨还未平静,极其郁闷的对着他妈妈吼:“妈,你怎么回事!怎么能让女生随随便便进我房间呢!”
“哪来的女生,刚才那个不是男生吗?”韩妈倒是一点也没发现黎初遥是女生。
“她哪里像男生了,她是女生好不好!你害我被她看光了啦!”韩子墨简直要哭了。
“你吼什么吼,哪里被看光了?你不是还穿着内裤吗?重要的地方还是掩盖住了啊。”韩妈依旧一副无所谓的调调。
“你你你!你根本不知道!”韩子墨简直快要哭了,他弯下腰的将被子从地上捞起来,用力地将全身都裹的严严实实的,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我重要的地方早就被看她过了!”
“什么!”韩妈也尖叫了起来。
站在门外的黎初遥听到这话,脸更加红了,她真的很想冲进房间里解释解释,可一扭头就看见韩子墨爸爸默默地路过这里,和她擦身而过的时候,还用特别诡异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
“叔叔好。”黎初遥尴尬的望着他笑笑,心里恨不得去把韩子墨的嘴巴用力堵住!
韩爸点点头,没说话,一脸严肃的挪动着肥胖的身子从她面前走过,走下楼梯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看她。
黎初遥不动声色的仍他打量着,韩爸打量了一会,转头走下楼梯,嘴巴嘀咕道:“原来这个就是黎初遥啊,臭小子看女生的眼光太差,连老子的一半都没继承到。”
“……”黎初遥一头黑线的站在门口,心中腹议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又在门口等了好半天,韩子墨才穿着可爱的机器猫睡衣,磨磨蹭蹭的从房间里面出来,一脸不爽的问她:“你来干嘛?”
“我来找李洛书。”黎初遥说道。
“原来是来找他的啊。”韩子墨的表情更不爽了,连语气都变的怪腔怪调。
“嗯,他人呢?”黎初遥问。
“他住在后面的屋子里。”韩子墨一边说一边揉着眼睛往走下走,到了客厅叫一声:“刘嫂,去把李洛书叫来,还有,我饿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从一楼走出来,一脸笑容的说:“我就知道你一起来就会喊饿,中饭我都没收,全放在锅里保着温呢,我给你端上来,马上就能吃了。”
“刘嫂你最体贴了,多弄一点,帮我同学也做一份。”韩子墨直直黎初遥吩咐道。
“好嘞。”刘嫂干脆的答应道,转身就往厨房走。
“不用了,我吃过午饭了。”
“吃过就再陪我吃点嘛。”可能是刚睡醒的原因,韩子墨的声音里带着软软的尾音,像撒娇一样。黎初遥揉揉鼻子,不好意思再拒绝。
两人在装潢偏欧式的餐厅坐定,没一会刘妈用推车把饭菜推了上来,黎初遥瞪着眼睛看着,这家伙真够奢侈,就一个人吃饭还弄个十碗八碟的,连饮料都用漂亮的玻璃杯上了四种,刘妈给韩子墨上完菜后,又给黎初遥上了一份一模一样的,黎初遥连连摆手:“我吃不掉这么多,太浪费了。”
刘妈笑的依然和蔼:“吃不掉没关系,剩下的给院里的小狗吃,不会浪费的。”
“哦。”黎初遥点头,有些不自在的坐在座位上。
韩子墨似乎饿的狠了,手里的刀叉筷子勺子交替使用的,一下没停,黎初遥撇了撇嘴,百无聊赖的拿着叉子叉了点蔬菜沙拉吃,又酸又甜的味道让她很不习惯,她抿着嘴,使劲把嘴里的那口吞下去,心道:什么嘛,一点也不好吃。
“你找李洛书干嘛?”韩子墨好奇的问。
“当然是有事了。”
“什么事?”
黎初遥撇他一眼:“你这人怎么这么八卦,什么事都要问。”
“什么叫八卦,我这是关心你,别人求还求不来呢。”韩子墨大声反驳。
“好好好,谢谢你的关心,我感到很荣幸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韩子墨满意的点点头:“快说吧,什么事?”
黎初遥叹口气,无奈的说:“你还真是打破沙锅问到底啊。”
“那当然,我这个人最执着了。”
黎初遥放松身子,往椅子上靠了靠:“也没什么大事,我妈妈病了,把李洛书当成我弟弟,最近几天一直吵着出去找他,所以我来找李洛书到我家里去一趟。”
“哎呦,那我劝你可真不要。”韩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后面的,她穿着高跟鞋,踩着大理石地板,风情万种地走过来,往餐厅长桌主座边的椅子上一坐,翘起腿来,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望着黎初遥说:“你要是真想你妈妈早点好,就千万不能找他去。”
“为什么?”黎初遥问。
“哈,你不知道啊,怪不得。”韩妈甩着手,夸张的说:“我是说你怎么敢来请他去你家呢。”
“阿姨,你什么意思?”黎初遥皱眉问。
“那小子,刚出身的时候,一个算命的老道士就说他是天煞孤星,命中带克,克夫克母,谁和他关系好,谁就会被克死。”
“哪里有这么夸张,是迷信吧。”
“迷信?哈哈,原先我们也是不信的。”韩妈翘起兰花指,稍稍拨弄了一下头发,睨着眼睛说:“再说了,这事儿一次是迷信,两次是迷信,三次还能是迷信么?你不知道,那孩子刚出身就克死了自己的爸妈,我们家的人都不敢和他亲近,就怕被他克着了,结果他天天在外面游荡,交了一个好朋友,听说是形影不离,每天都去他好朋友家玩,你猜,结果怎么着?”
“妈!”韩子墨看了黎初遥一眼,小声打断自己的母亲:“你别说了!”
“有什么不能说的,这些是事实啊。”韩妈说的正在兴头上,并没有注意到她面前的听众已经手脚冰凉,脸色苍白的紧盯着她。韩妈继续说:“他的朋友啊,就在今年,连人带自己家房子一起被大火烧掉了,听说当场就死了,烧的面目全非啊,真是死的可怜……”
“妈!”韩子墨用力的拍了一下餐桌,用力的站起来!生气的瞪着韩妈。
韩妈被吓了一跳,拍着胸部,仰头望着他说:“你干什么啊,想吓死妈妈啊。”
“妈,你别在黎初遥面前说这种话了!”韩子墨看了一眼已经血色全无,用力紧绷着自己的黎初遥,心里微微有些心疼:“李洛书的朋友就是她弟弟。”
“啊……”韩妈捂着嘴巴,一脸惊讶,眼里又是内疚又是同情的望着黎初遥说:“哎呦,真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知道那孩子就是你弟弟,哎,真是可怜啊。”
黎初遥低着头,没说话。
“既然这样,你就更不应该来找李洛书去你家了啊,小心他把你妈妈也克死。”韩妈说:“你啊就应该和我们家人学学,离那个丧命星远远的,他要是敢粘过来,你就一口唾沫吐过去,叫他滚。”
“妈!”韩子墨的声音里带着无奈,想劝说什么,忽然语气一顿,有些尴尬的出声叫到:“……李洛书。”
黎初遥回过头去,只见李洛书穿着淡蓝色的格子衬衫,白色的七分牛仔裤,干净的像是远离尘世的精灵一般,他单手扶着门栏,静默地望着他们,漂亮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像是早已习惯有人在他背后这样说他一般。
李洛书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望着黎初遥,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你找我?”
黎初遥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由自主的站起来,转身望着他,轻轻地点头:“嗯。”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韩妈尖锐的声音打断:“谁叫你进屋子的,我不是说过,你只能呆在后院的小屋里,进出只能从花园走吗?”
韩妈拍着身上的衣服,指着门口叫道:“快给我滚出去。”
“妈妈!你干什么呀!”韩子墨也生气了,站起来阻止母亲尖锐的叫声。
“儿子,你干嘛凶我啊,你知不知道,我每次见到你都要输钱啊!哎呦,今天真晦气!”
“妈!你够了哦!”
李洛书没理会韩家母子的争吵,只是依然望着黎初遥,眼神一如既往带着温和与期待。
韩妈拉了黎初遥的手臂一把说:“孩子,我和你说真的,别看他长的像天使就想去拯救他,你要真把他找去你们家,肯定有你后悔的时候。想想你弟弟是怎么死的,你真的不怕吗?”
黎初遥望着她,皱起眉头,再次望向李洛书时,有些不敢与他的眼睛对视,她撇过眼神,微微低下头,眼神的余光,看见李洛书的双脚,缓步向后,一步,两步,转身,然后是房门关上的声音。
韩妈得意的笑着:“这才对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真是听不下去了!”韩子墨气地摔了筷子:“只不过是少了两条掌纹而已,至于么。”
“至于!当然至于!”韩妈不服气的反驳:“自从那孩子住进我们家,我打牌就没赢过,每天都几十万几十万的往外输,要知道,他来之前,我可是逢赌必赢的。”
韩家母子两还在争辩,却听见黎初遥忽然出声叫她:“阿姨。”
“嗯?”韩妈转头。
黎初遥抬头,一眼清明,俊秀的脸上满是坚毅和固执,她望着她说:“你不打牌不就不会输钱了?我家楼下的邻居要是早点关掉煤气灶,我弟弟就不会死了。虽然我不知道李洛书父母是怎么死的,但是,事出一定有因,才会造成这样的果,这些错怎么能怪罪到李洛书一个人身上?只是因为一个道士的一句话?这不公平,也不合理,更不科学。”
“你!”韩妈瞪着她:“你这是不相信我了?”
“不,并不是我不相信您,但是我们家并不是迷信的人,也不习惯把自己的过错怪罪到别人身上。所以,我还是会邀请李洛书到我家里去。”
“好,好,你叫他去,叫他去,等你们家出事了你就知道自己现在的决定有多蠢了。”
“谢谢您的提点,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黎初遥微微欠身,彬彬有礼道:“谢谢您的款待。”
说完,她转身顺着李洛书刚才出去的门往外走出,韩子墨站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有些激动的说:“妈,你说她是不是特别正直啊?。”
“正直有什么用,明明就是一个蠢货,以后要害死她一家子。”韩妈瞥眼说。
“妈!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初遥说的对,你为什么把所有的不幸都归结在李洛书身上呢?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在我们家连话都不敢说,还要人家怎么样啊?你总得给人家留条活路啊。”
“好了好了,我不和你说李洛书,一和你说他你就和我吵。”韩妈气呼呼的转身走了。
韩子墨也摔了筷子,心理特别不舒服,他有些担心黎初遥会因为母亲对李洛书的态度而讨厌自己。
黎初遥走出别墅,刚打开房门,屋外刺眼的阳光和炙热的空气像热浪一样像她袭来,她眯了眯眼睛,向前走一步,反手关上房门,屋檐下的阴影处,那抹笔直的身影抓住了她的视线,她转头望去,看见了垂着头站在那的李洛书,他缓缓抬头,望着她的时候,双眼通红,满满的都是感激,他似乎是听见了黎初遥刚才在屋里为他辩解的话。
所以激动的眼眶都红了,一行泪水顺着他俊秀光洁的脸颊快速滑落,他慌忙垂下头去,他真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狼狈的样子。
只是,当她那么铿锵有力地说:那些不幸,都与他无关,他没有做错任何事的时候,他真的,真的忍不住了。
黎初遥垂下双眼,望向他握在胸口的双手,抬步走了过去,拉起他的手,用力的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搬开,将他手心里的刀片拿出来。刀片锋利的刃已经割破他的手掌,鲜血顺着伤口流淌出来,黎初遥没有像第一次看见他自残那样震惊和慌张,经历这么多事的她已经变的处惊不变了。
她观察了伤口,并没有多深,应该还未割下去就中止了,她掏出口袋里的餐巾纸,压住他的伤口,皱着眉说:“又做傻事了。”
李洛书抿着嘴唇,低着头,难过的说:“初遥姐,你看,等手心的伤口结疤,留下疤痕之后,我就也有感情线了,那样我就不是断掌纹路,不是天煞孤星了对不对?”
“傻子,别人说你是天煞孤星你就是天煞孤星吗?你也太好欺负了吧,下次谁在这么说你,你直接就把口水吐在她脸上,看谁还敢说。”黎初遥看他那可怜的样子,忍不住抬手揉揉他的脑袋,连教训他的语气都带了一点点温柔的味道。
李洛书微微睁大眼,他没想到黎初遥会这样教他这种幼稚的反抗手段,可是一想那些骂他的人被一脸口水恶心的尖叫时的样子,就好好笑。
李洛书忍不住笑出来,脸庞的泪痕还没干,可他就是这样被逗乐了。
黎初遥也笑了笑,然后像从前一样,很随意的邀请他:“要不要去我家?”
李洛书抿抿嘴唇,用力地点点头。
下午四点,太阳正是热的时候,马路上车辆少了很多,人行道上行人更是寥寥无几,连两边的绿植都被太阳烤的恹恹的,两个少年一前一后的走着,穿过一个有一个招牌下的阴影。
走在后面的少年忽然停住,用漂亮又明亮的双眼,期盼地望着他的背影说:“初遥姐,我以后叫黎初晨好不好?”
前面的少年身子一僵,也停下了脚步,过了好一会,才又迈开脚步往前走,炎热的空气中传来她的回答:“随便,你高兴就好。”
后面的少年像是得到宝物一般,开心的跳起来,欢快的跑上前去,和前面的少年走在一排。
一路上,他一直用那样高兴又热切的眼神望着她,像是走失已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亲人的眼神。
“妈,初晨回来了……”推开家门,黎初遥向屋里叫着。
黎妈连跑带走的从房间出来,憔悴的脸庞在看见李洛书之后瞬间被注入了活力,她开心的将日思夜盼的儿子拥入怀中。
黎初遥望着相拥的两人,垂下眼,轻轻的想,从今天开始她将有一个新弟弟了,这个弟弟比原来的还要漂亮,还要体贴,还要……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