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孙兰莺父亲还未病重时,就托人打听赵家的消息,谁成想活着时候没能等来,死后半年才有了音讯。
对方来到孙兰莺摆摊的地方等着,确认身份后上下打量孙兰莺,肆无忌惮的眼神让孙兰莺觉得不适。
“你就是郎君派的人?”
“小娘子可称小人为来福,”来福长了一张长脸,不好好说话,嬉皮笑脸叫人厌烦。
“小娘子久等了,我们当家说让小娘子收拾收拾,过几日让我带小娘子回山寨。”
来福本不该这么早托底的,毕竟当家的出门前曾嘱咐过,若是长的好看就带回来。
当时旁人插嘴问了句:“若那小娘子长的不美呢?”
赵大郎哈哈大笑,拍着来福的肩膀道:“那就给你当媳妇!”
如今一见,这位孙家小娘子虽然身材太过纤细,但样貌生的好,养一养,必定会珠圆玉润,美的动人心魄。
“山寨?”
孙兰莺抓住重点,柳叶眉蹙着:“什么山寨?”
卖完饮子附近倒是无人,不过来福依旧谨慎,将人带到一旁解释。
“不瞒小娘子,您的未婚夫婿赵大郎,正是我们山寨二当家,八大寨之一的青木寨!”
来福说山头时自豪无比,孙兰莺确实白了脸。
山寨……土匪?
她面色苍白,手指捏着袖口强压着镇定,问道:“他……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似乎对孙兰莺这样的弱女子没有任何戒备,来福和盘托出,道:“年初的时候知道有人在打听当家的,后来着人一问,加之当家的想起来这门婚事,所以就派我来了。本该早点来的,一些事情耽搁了所以才到。”
幸好耽搁了,孙兰莺暗想,如果提前半年来,父亲说不定会直接让她和那个赵大郎拜堂成亲。
可她见都没见过,对方又是个土匪……
“信物拿了吗?”孙兰莺垂眸道。
等对方拿出与她一模一样的玉佩后,孙兰莺彻底死心。
……
推车往家去,孙兰莺精神恍惚,回家后清洗好木桶后,就坐在院子里发呆。
半年来她兢兢业业的挣钱,可距离还债的数目依旧差一截。这处宅院万万不能被收走,这里是她的家,就算父母不在了,房子也要留着。
难道……难道只有嫁给赵大郎这一条路了吗?
女子贝齿轻咬,红唇被咬的泛白,当敲门声响起时,孙兰莺还吓一跳。
站在院里没动,她嗅到门外之人不少,因为气味混杂,一时辨别不出。
“兰莺啊,兰莺你在不在?”
吱呀一声院门打开,孙兰莺惊讶的喊人:“大伯母?”
早年孙父就带着她们母女俩搬来城里,等年底时候才会回村祭祖,前几年还时常联系,后来孙兰莺为治父亲四处借钱,这群亲戚闭门不见客,慢慢联系也就少了。
只在孙兰莺为父亲办丧事时出现过一次的大伯一家,竟然登门造访。
“大伯父。”
孙家大伯站在妻子身后,等孙兰莺出来叫人,他才讪讪的出来,点头应声。
“哎,兰莺啊,近日可好?”
除却孙大伯一家外,还有村里颇有名望的两位老者。孙兰莺侧身请他们进来坐,同时回答道:“还好。”
虽然答话了但就两个字,孙大伯面上有点挂不住,进院子之后无视妻子的暗示,只当没看见,自顾自的坐在那喝水。
家里其实有明日要卖饮子用的材料,但孙兰莺只烧了一壶水,连茶叶都没放,给几个人端了上来。
见丈夫不顶用,大伯母先打开话匣子,笑着道:“看看我们兰莺多能干,又漂亮又勤劳,将来谁娶了你可真是有福气喽!”
孙兰莺只是笑,总觉得对方来者不善。
果然,夸了没几句后,大伯母话音一转,道:“你父亲去了半年有余,偌大的家业由你一人支撑,想必吃了不少苦吧?兰莺啊,这样,你两个兄弟过来帮你,如此便不用那般辛苦,可好?”
说的就是她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比孙兰莺大,一个同孙兰莺同岁,但晚上两月。
两兄弟打量院子,没瞧见什么值钱的东西,对视一眼后默不作声,等孙兰莺答话。
“大伯母,您言重了,哪有什么偌大家业?家里值钱东西都在眼皮子底下,您看哪样值钱?若是当真有值钱的玩意,也早就换钱给我父亲治病了。”
话说到这,孙兰莺心念一动,明白他们来要什么。
果然,下一句开口便是:“那你爹给你留的秘方呢?那东西可值钱,天底下独一份!”
孙父活着时候能忙活开,孙家会索饼和饮子一起卖,但如今她独自支撑着,只能做力所能及的活。
一年四季,孙兰莺做的都是不同的生意,比如夏季卖冰凉解渴的饮子,等入秋冷了后就卖热乎乎的索饼和蒸饼。
饮子自不必说,各家的配方不同,喝起来的味道口感也不尽相同。孙兰莺卖的饮子口味更好,所以每天才能早早卖完回家。
索饼最重要的是汤头,各家口味都不一样,也都有各自的特点。
毋庸置疑,孙兰莺不管卖什么都生意兴隆,所以大伯母开始惦记秘方。
“我父亲在时,大伯母不是问过吗?”孙兰莺语气平平道,“没有秘方。”
“怎么可能没秘方?你家卖东西味道独特,总不可能是瞎放料吧?”
大伯母急了,说话也重,孙兰莺看了过来,大伯母剩下的话噎在嘴里。
十八岁的小娘子身板细弱性子温柔,说话温声细语犹沐春风。但此刻,她眼神尖利带着愤恨,大伯母心里一咯噔。
这时候孙大伯开口了:“兰莺,你大伯母都是为你好,你是个姑娘家,早晚要嫁人,难道就让孙家秘方流落给外姓?便宜外人的事我么不干,不如就交给你亲兄弟,将来你成亲后他们就是你依仗啊。”
“对对,”大伯母在一旁跟话,两个村里的老者也语重心长的教育孙兰莺,话里话外都是让她教方子。
可是哪有什么方子?全在她脑子里。
而且就算有,她也不会给出去。
父亲重病需要钱时他们在哪?如今倒是欺负她一个人在,逼她做事。
“我说过没有方子就是没有,恐怕要让大伯和大伯母失望了。”
“你这孩子……”孙大伯叹息,像是无可奈何一般。
大伯母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兰莺啊,不会是你不想交出来吧?现在好言好语的与你商议都是为了你好,你看哪个小娘子不是听家里的?父母不在,你大伯就如亲爹,兰莺,借的印子钱是不是快到期了,这样,只要你肯把方子叫出来,我们就帮忙还一半印子钱,如何?”
孙兰莺有点不敢相信她会说这样的话。
大伯母见她神色松动,索性一咬牙,直接道:“全部!帮你还全部的印子钱,保住这间宅院,这样总行了吧。”
两兄弟不乐意了,大伯母给他们一个颜色,二人会意才老实下来。
但没想到孙兰莺依旧说没有,惹恼了大伯母,让村里来的两位老者说话。
院子里四个长辈,把孙兰莺数落一通,最后大伯母做主,说是让孙家大房两兄弟留下学做饮子。
学习是假,趁机看秘方是真。
孙兰莺当然拒绝,但他们就像是膏药似的,直接钻入厢房关上门,一副不离开的架势。
回到房间的孙兰莺默默抹眼泪,单薄的身板伏在床榻上,明明烈日当空,却全身冰冷。
孙兰莺不由得想该如何办,如今她没有任何可以依靠之人。
不,也不是没有。
孙兰莺想到她的未婚夫,那位赵大郎。
如果……如果她履行婚约嫁给赵大郎,或许可以保住宅子又能远离这些吸血的亲戚。
不行,对方是土匪。
孙兰莺摇摇头,眼泪滴落,洇湿一大片。
哭够了后就睡着了,等醒来后已经黄昏时分。日子还要过下去,洗把脸用凉水沾湿面巾,压眼睛好一会,红肿才消退一些。
先去厨房点火,又劈了点木柴,当她坐在院子里调酸梅饮时,两兄弟才打着哈欠从房里出来。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正好兰莺在做饮子,兰莺啊,你教教我怎么做,我帮你做,还省的你辛苦。”
俩兄弟商量过,找不到秘方的话能把手艺学会也是一样的。
低垂着脑袋认真做事的小娘子柔声说好。
兄弟俩对视,寻思可能是同辈人好说话,否则她怎么一口答应下来了。
孙兰莺确实教他们了,站在一旁告诉他们先放什么再放什么,一个烧火,一个趴在锅沿旁拿着汤勺搅动,热气蒸腾下觉得都要被烤熟了。
“兰莺,你来搅一会。”孙大郎说道。
孙兰莺柔声一笑:“阿兄不是说要学手艺吗?熬汤的关键除了材料配比之外,还有火候和手法。若阿兄累了,就让小郎来吧。”
守着灶台更热,还不如现在的活儿,孙大郎只得继续,熬了一锅又一锅,最后被热的脸色涨红晕乎乎,得靠孙小郎扶着才能回屋。
眼看着明日卖的饮子熬好了,自己还没出力遭罪,孙兰莺心情总算好不少。
屋里,孙大郎躺着,孙小郎侍候他喝了一碗凉水后,才缓过神起身,压低声音道:“方才各种饮子用的材料并无特殊之处,你说,兰莺不会是故意耍我们玩吧?”
“等会去喝一碗就知道了。”孙小郎答。
谁成想俩人尝了好几碗,还真是和孙兰莺卖的饮子味道一样。可那些材料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兄弟俩饿了,让孙兰莺做饭。
她笑了笑:“我父亲在时候,我们家便是过午不食,想吃可以自己去做。”
饿的厉害只能去厨房找吃的,可没想到厨房除了米外,连颗鸡子都没有。
孙家两兄弟就出门去买吃食,院里的孙兰莺松了口气,继续做自己的事。
她不怕被对方知道怎么做饮子,因为她用的材料和其他人用的都一样,并无特别。
如果非要说的话,只能是孙兰莺嗅觉灵敏,总是能在恰当的时机放合适的东西,火候也掌握的好,所以熬出来的饮子酸甜可口不会发涩发苦。
收拾妥当后便要洗漱准备歇息,这时候有人敲门,孙兰莺还以为是孙家两兄弟回来,但嗅到熟悉的气味,便知是许大娘。
想要装人不在家来不及了,孙家兄弟出去后没锁门,许大娘推门直接进来,笑哈哈的道:“小娘子,赵家小郎都等急了,你是何想法啊?”
“嫁过去可就吃香喝辣的享福,小娘子直接答应多好啊。”
任许大娘灿若莲花,孙兰莺就是不答应,直接拿未婚夫一事出来挡。
今日先有未婚夫是土匪的噩耗,又有亲大伯一家相逼,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气,孙兰莺被许大娘缠的烦了,语气不好直接送客。
许大娘被关在门外,气的啐了一声,扭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