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叶满离放下手中的茶,颇有兴致地看着杜老三,“大哥你是说,官军要攻上来了?”
“是啊。”杜老三靠在挂了张虎皮的椅子上,看着手中的密信,有些犯愁。
“好像是兵分五路啊,老二你怎么看。”
叶满离摇摇头,用左手将碗托托起,又将右手中指与拇指将碗盖提起,让盖子的边缘半沉入茶水当中,由内向外轻轻推动浮起的茶沫,刮了三下,便见茶叶游动,绿波翻涌,似有独特的韵味在其中。
再盖上茶盖,留出些许空隙,将杯子轻轻送至嘴唇,分一二三三次吞下。
如此,饮茶方才完毕。
“你怎么看?”叶满离问了问坐在他右手边的天冲殷。
天冲殷挑挑眉,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会轮到自己,不过思虑了一下,还是答道。
“依凭山间地势与官军展开游击战,如何?”
“对方人多势众,我等仅依凭地利,不可长久。”叶满离摇摇头,又看向杜老三,“大哥你觉得呢?”
“我是觉得,不可与官军硬拼,折损的都是自家兄弟,不值得。”
叶满离不置可否,面带微笑,又低着头问向地上被五花大绑的虎渠,“老四,你觉得呢?”
虎渠长叹一声,闭着眼扭过头去。
“老四别不说话啊,你现在弃明投暗还是来得及的嘛。”
“大哥,二哥。”虎渠重重磕了一个头,“是我虎子对不起你们。”
虎渠抬起头来,额上已有血痕。
“但我绝不后悔,二十年来,咱们从一个小寨子一直做到现在,什么苦没有吃过,什么罪没有受过?”
“那你又为何要背叛我们?”杜老三胡子都气歪了,把手里的茶碗都砸了,指着虎渠鼻子骂,“就因为你山底下那个老娘们?就因为你那个三岁大的儿子?咱们可是二十年的兄弟啊,过命的交情,你说断就断么?”
虎渠听到这,便有泪水流下,再重重地磕下了三个头。
“不瞒大哥二哥,我便是想要我儿有个明明白白的身份,想要我媳妇不至于一辈子东躲西藏,不想我某一天横死在官军的枪炮之下,才投了官府。”
“你就觉得我们对抗不了官府?”叶满离淡淡地开口。
虎渠眼睛一瞪,随后流露出悲伤的神色,苦笑着回答道:“自古民不与官斗,我虎渠虽是个粗人,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老四。”叶满离走上前来,也不看他,只是拍拍他的肩膀,感叹着道:“我不怪你。”
虎渠一愣,合上眼睛,泪水却还是止不住地流下。
“但是。”叶满离此时的心里也是陈乱如麻,最终还是一软,“我也不再认你了。”
“二哥。”虎渠抬起头来,泪眼盈眶,还待说些什么。
杜老三却也是走上前来,按着他的另一边肩膀,手上想要使力,却又使不上力来,沉闷地开口道:“你走吧,这里已经没有四当家了,快些出了这门,下山去。”
虎渠低垂着头,站起身来,虽然早知有这一幕,但二十年来的事情却是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千般言语,万般感受,最终汇成一句话。
“大哥,二哥,保重。”虎渠眼睛全是血丝,声音嘶哑,他想嘶吼,但忍住了,扯起一个笑容,便有泪水淌进嘴里,苦涩无比。
拱拱手,再也不见。
叶满离坐在椅子上沉闷不语。
杜老三深吸一口气,吼道:“寨上所有人听令,今日谁若斩杀此人,便为寨中四当家,若他今日活了下来,将来不得再另行追究。”
这是寨子里的规矩。杜老三懂,虎渠也懂。
一众土匪也是静默着,眼看着虎渠就要走出这门,即使刀口颤抖,也都是未曾出手。
到门还有一步时,虎渠停下脚步,转身对众人说道。
“来吧,弟兄们不可为我这见利忘义之人施舍同情。”
虎渠长出一口气,好似卸下了一些心中的包袱,举目四望,却无人回应。
这时一个声音很突兀地打破了气氛。
“我可出手否?”
叶满离一愣,道可以。
虎渠拱拱手,目光复杂。
“请。”
天冲殷点点头,走至虎渠面前,一伸手,同样道:“请。”
虎渠双拳为攻,成双龙出海攻来。
天冲殷单手独挡,鳞甲蛊结结实实地挡住了这一击。
虎渠正待踢腿,天冲殷也不挡,肚子上的鳞甲蛊同样发动。
这时,天冲殷已经念完了咒语。
“尸狗·婆罗。”
虎渠两眼翻白,应声而倒。
在一众土匪难以置信的注视下,他失去了生命。
天冲殷内心空白,也是有些茫然。
长叹一声,天冲殷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不能放他走,他回去后极有可能向赵聘说是因为天冲殷而导致的他身份泄密。
这是说不清楚的,哪怕杜老三亲口和他解释,哪怕赵聘不信,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件事就随着虎渠一起去吧。
对不起。
“介绍一下。”叶满离拉着天冲殷的手站了起来,“这就是我们的四当家,枯缘来。”
风吹进了寨子里,有些爽意。
“四当家。”
“哎。”天冲殷坐回椅子上,看向叶满离,叹道:“结果还是不得不跟你一路人了。”
“我们不是一路人。”叶满离认真道:“你之所以要杀他,是因为你还想回到神机营,回到天御军。”
说到这,叶满离摸了摸他的头,微微一笑,道:“我不怪你,今天我也是真正认识到了一个道理,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回了天御军,才有让皇后为你治伤的希望。”
天冲殷沉默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叶满离鼓励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呵呵,都耽误了这些时间,官军指不定都走到哪了。”
这才叫醒众人,眼前这关还不知如何过去呢。
“我来说吧,官军这次来势汹汹,我们山底下的眼子全给拔掉了,逃,是不可能逃的。”
杜老三点点头,表示对叶满离的支持。
“那个博士一定要看管好,那几个铁匠也带着,还有图纸,这些都是我们以后兴起的根本。”
“我们的工厂应该是保不住了,一定会被炸掉,没必要再派人把守。”
“不过老子也不是吃素的,官军敢来拔老虎的牙,我们就要把他们给打痛了,最好是打得他们伤筋动骨为好。”
“具体怎么打,你们都听好了,不能马虎。”
另一边的赵聘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已经带了人马从后山摸了上来。
皇后回宫,两位总兵也是心中大定,张百里又从穿山鼠那里得知了虎渠被拿下的消息,也料想天冲殷定是暴露,便和刘不群一合计,决定一鼓作气拿下这窝土匪。
总兵副将坐镇后方,前方兵分五路,每路约摸着四百来人,赵聘独带其中一路。
这一路全是神机营的人,要背负大量军械器具,所以进程比较缓慢,刚好是卡着约定的时间到达目的地。
“一鼓作气,不可慌乱。”
说了这句话后,便让炮手立刻架起迫击炮,准备轰击土匪老巢。
赵聘看着表,感受着山里的大风,数着秒。
“3,2,1,放。”
不仅有赵聘他们这一路人马,还有两路人马同样有炮火射出,成三方包夹之势轰击。
巨声响起,轰隆隆如巨雷声炸响。
山石破裂,火光冲天。
四处都听得到人的吼声。
“快跑!快跑!”
“冲锋,冲锋!”
赵聘持着手枪,一路小心翼翼防备四周,损失了几个人如愿地进了土匪老巢。
匪巢里空无一人,冷冷清清,加上刚被炮轰过,仿若废墟,地上铺着一层碎瓜烂果,还有一些酒浆。
赵聘站在堂里环视一周,无有异常,遂吩咐道。
“搜,如有土匪,立刻击毙。”
“是。”
赵聘点点头,看了看挂着虎皮的那张椅子,周围尽是残破,它还完好无损的在那里。
上前仔细观察了一下,用佩刀挑起虎皮,上面是个炸弹。,还嘶嘶冒烟。
赵聘眯起眼睛,刀一划过,炸弹还在燃烧的引线就熄了。顺手就拿刀一带给丢到了外面去,还在半空中呢,就听到了砰的一声。
引线居然是假的,好是阴险。
处理完,之前派出去的人便陆续回来。
“报,东边没有。”
“报,南边没有。”
“报,北边没有。”
“报,西边没有。”
赵聘皱皱眉,就看到又一人上前来。
“报,南边求援。”
赵聘的眉头舒展开了。
“分二百人在这里守着,其余人跟我走。”
人数迅速分好,赵聘带人一出匪巢,狂风大作。
正此时,赵聘伸出手,有雨点打落,回首一望,黑云漫天,雷声滚滚,却是山雨欲来。
“抓紧时间,快快快。”
必须要快,如果下雨,必定满地泥泞,难以行走,同时枪炮在下雨天气就会很难发挥用处,更不要说追到土匪的行踪,那必定是难上加难。
“快啊!”赵聘一脚踹在跑得最慢那人的屁股上。
“是。”那人正咬着牙前行,突然就被赵聘给按在了地上。
砰砰。
沉闷的雷声传来,泥土飞溅,是前面有人触雷了。
地雷!赵聘目光一缩,耳朵也是一动,连忙翻滚了两圈,刚才他在的位置已是被机枪扫过。
黑云压山,太阳只剩下了一个白色的轮廓,消失在了茫茫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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