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章

“哦。”

伯青元闷闷地应了一声后就不说话了,拽着书包,打了石膏的手挂在缠了绷带的后颈上,像条耷拉了耳朵的小狗。

南晏走在前面,几次想回头说点什么,却又觉得别扭。

他们这是算在一起了?

可他都没表白啊......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而且伯青元到现在都没提过身上那些伤是怎么来的,还有消失的那些天又去做什么了。

两人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出了校门。

伯青元看着南晏绕过公交站往小吃街的巷子里走,正想叫他,手机就响了。

他拿出来一看,原本向前迈出的腿往左一转,去了相反的方向。

18:21

[雁归南]:有人跟着我。

[雁归南]:你别和我一起。

[雁归南]:我把他引出来。

伯青元当然知道这人是谁,他一早就发现了,要是南晏不提,他就悄悄叫人去收拾了。

“哥,你怎么不跟着学长啊!”汤元和苏鸣带着一大票人坐在一中对门的奶茶吧里。

伯青元拿着手机,眉心皱出了两个褶子:“你叫这么多人来干什么”

“还能干嘛!”汤元见他进来,忙把电话挂了,“打架还嫌人多啊!”

“谁跟你说要打架?”伯青元扫了眼低着头不敢吭声的苏鸣,对凑热闹的一帮小孩说,“散了,回去写作业。”

“什么就散了啊!刚来!”有人不爽地瞪他。

伯青元一眼过去,眉峰下的长疤绷得明显,字都没说一个,那人就转身去拿书包了。

“那,那什么,鸣哥,我先回去写作业了。”

“啊......”苏鸣想说,你小子也有想写作业的时候?

可碍着伯青元在,只能干笑两声,点了点头:“快去吧,别让作业等急了。”

“好的。”

“哈,你俩逗呢!”汤元笑到一半,触及他哥乌云压城般的眼神,赶紧收了嘴角,心虚地靠后站了站。

“再有下次,你知道的。我跟小姨发过誓,我就是在外面被人打死,也不能拉上你一根手指。”伯青元说是在说,目光却一直留在南晏那边,直到看见章桐走出校门,他才重新跟上。

“哥,你说的什么话!”汤元有点难受了,“我妈不可能答应的,她疼你比疼我多多了!”

伯青元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你就错了。”

说完,他书包也不背了,从苏鸣提着的袋子里拿出自己惯用的铁棍,报纸一裹就走了。

“还愣着干嘛?走了。”苏鸣拍拍汤元的背。

“我哥怎么会说那种话?”汤元想着自家老妈全心全力的对人好,反倒被这么说,心里过不去了。

“哪种话?”苏鸣突然来气了,“汤元你是真的傻吗!”

“你什么意思!”

“说你傻逼的意思!你妈就是再疼你哥,那也是有底线的!你懂吗?你就是底线!”

“......我。”汤元脸上空白一瞬后,还想辩解。

可苏鸣明显不想扯这个话题,直接摊开说白了:“你动脑子想想,这么多年了,你哥什么时候敢麻烦过你们?除了你们强买强卖的好意,他有主动开口要过什么吗?”

“......”

“他永远不可能像你一样冲阿姨撒娇,说他想买什么,想要什么,他的小心翼翼你看不见?”

汤元紧闭的嘴角抿出了一个斜下的弧度,他不怎么甘心地瞅了苏鸣一眼。

这人怎么比他还了解他哥。

“那你还不走!”

他回身拿过伯青元留下的书包,赶紧追了出去。

而小吃街的垃圾巷里。

南晏越往前走,地就越脏,恶臭如同游泳时漂浮在脸边的头发,令人烦躁窒息。

嚓,嚓,嚓。

哐。

身后的脚步声被踢倒的易拉罐代替。

南晏身形一顿,还是转过了身。

他看着前面的人,喊了声:“章老师。”

“南晏。”章桐拿下眼镜,别在胸口的口袋里,然后用力擦了把脸。

“你找我有事吗?”南晏明知故问。

章桐想了想,掀开发白的嘴皮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你哪来的证据?”

南晏看着他,眼里的狠劲一闪而过:“如果你说的是,你猥|亵自己学生的证据,我有。”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

章桐惨白的脸上多了丝笑意:“你是在套我的话吗?录音?还是......”他回头往四周望了一圈。

“没用的,我什么都没做,你别想拿我当替罪羊。”

南晏被垃圾堆里散出的腐臭熏得脸色发黑,也没心情再废话:“校庆那天你就知道了。”

章桐再自负也意识到事情不对了,他惊疑不定地盯着对方,忽然往前踏了一步,把地上的玻璃渣踩得噼啪作响。

“你找到宁丹了?”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紧绷,破音了。

南晏看着他,眼里犹豫了一刻。

章桐就更加确信了,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南晏,声音发抖:“不会,不会!她父母那么要面子!怎么会同意让她出来作证!”

当初他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对宁丹出手的,可万万没想到竟然被路过的南晏制止了。

幸好宁丹她家反咬一口,否则他就完了。

南晏听到这里,有些反胃地抿紧嘴角,搁在校服口袋里的手也拿了出来,在手机上点了几下。

“你,”章桐腿上一抖,继而狂笑得弯了腰,“你电视剧看多了吧!还真打算弄个模糊不清的录音来阴我呢?!”

南晏看也没看他,跨过垃圾袋,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

“等等......”章桐好歹教过对方两年的课,这人有多聪明,他心里有数,所以怎么也放心不下。

“章老师,宁丹父母的意见并不代表她的意见,你缠着我,没用,她会出面的。”南晏之前没打算把这事说出来,一是怕章桐被逼急了跳墙,二是想把底牌留住。

可现在,他看着眼前的人,总算明白过来,狗改不了吃屎。

如果这么简单就放过他,下次或许还有另一个宁丹。

“章老师,你当初为什么能把宁丹骗出来?”南晏眼里像墨池沉淀出的丝丝冷气,“因为她单纯又善良,你只是装个胃痛,她就答应放学陪你去医院。”

章桐已经确定南晏联系上宁丹了,不然他不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所以,我也一样。我告诉她,因为她和她家人的诽谤,我经历了什么,我唯一的亲人是在怎样的辱骂声中去世,我又是怎样受尽冷言冷语,甚至自杀......”

嘭——

巷口外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传出一阵响动。

南晏莫名不安地朝那边望了一眼,什么也没有。

他移回视线,加快语速,像是完成任务一样,把最后一句话说完:“她很自责,不停地向我道歉,并且哭着答应,她会来。”

章桐很安静地听着,听完又伸手去拿眼镜,可沾满冷汗的手还没捏稳,眼镜就掉地上了。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弯腰去捡,指尖偏过镜框,冲着鞋边一把锈迹斑斑的美工刀去了,握进的手里的同时,直接俯身撞向南晏!

“嫂子!”汤元怒吼一声。

南晏还没反应过来,腰上就是一紧,红砖堆成的墙面向前撩去,檀香弥散的那一刻,后背结结实实撞进了温暖的怀里。

而伯青元一手搂着南晏,一手打着石膏,在章桐冲来的时候,只能侧身挡了一下。

刀尖伴着血渍飞溅拔出。

章桐见了血,更疯了,脚上还没站稳就又扑了过来!

“滚开!”南晏按下伯青元的手,拼劲往前想把人护住。

可伯青元怎么会让。

当第二刀没入血肉的时候,南晏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拉开腰上的手,一脚踹上章桐的肚子,把人踢到了墙上。

咚的一声。

伯青元明显一愣,垂眼看着南晏的两条细腿。

“疼不疼?去医院!你别动!疼不疼?”一个问题,南晏翻来覆去地问了几遍,红透的眼眶裹了层水光。

“不疼,”伯青元摸了摸他的头,把人搂紧,“我怎么觉得你比较疼?”

“哥!”汤元带着苏鸣过来,身后拉响一道警笛,“有人报|警了。”

“我报的。”南晏刚才拿手机就是为了报警,而不是录音。

他本想趁警|察来之前激怒章桐,自己受点伤,好把这个人渣送牢里去,却没料到伯青元会冲过来。

“没事,南晏,我都懂。”伯青元搂着人看向苏鸣。

苏鸣摇了摇手机:“拍好了。”

伯青元点头,搂着南晏的手一松,转而扣紧了他的手腕,把人拉到面前,鼻尖几乎挨到一处,难得对他冷下语调:“自杀是什么意思?”

“......”南晏挺了挺背脊,赶紧说,“没有,我骗他的。”

“是吗。”伯青元的脸色依旧没有回暖。

南晏被盯得心虚,眼睛向左一晃,岔开话题道:“先去处理伤口。”

“不去,去什么去。”伯青元往后一靠,直接坐到地上,白色的校服被血浸出层叠的红纹。

南晏见他一副小孩闹脾气的样子,心口酸疼得厉害。

“你不是也没告诉我吗?你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

“只要你问,我什么都说,”伯青元觉得自己就像个在跟人攀比的傻子一样,“我没有什么不能跟你说的,你又不是我的外人。”

“......”南晏前一刻还冷冰冰的心瞬间像被铁水淬过了,滋啦滋啦的开始冒热泡。

“你们几个,谁报的警?都跟我走一趟!”严厉的呵斥声伴着急切的脚步从巷口接近。

南晏眼里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讨好,拉住伯青元手上的红绳,轻声道:“跟我去医院吧。”

伯青元嘴角一颤,差点就松口了,哼了口气说:“就这样?”

“我以后慢慢跟你说。”南晏的手轻巧避开石膏,扶住对方的后背,还没用劲,伯青元就十分自觉地把大半个身子靠了过去。

南晏脸侧一热,被对方的唇角擦了一下,险些没站稳,还好汤元在一边扶了扶。

可不扶还好,一扶他就想起了之前那声“嫂子”。

这是在叫谁呢?

南晏扭头看着汤元,挺白净一小孩,眼里水汪汪的。

“嫂子?”汤元见学长一直盯着自己看,不大好意思地咧嘴低了低头。

南晏一惊:“你叫谁?”

“谁答应我叫谁呀。”汤元眨眨眼。

“唔。”南晏条件反射地坑了声,又觉得不对,“叫哥。”

“你们这是什么情况?不要交头接耳的!受伤的怎么样了?没事的都跟我回去做笔录!”

一阵折腾后。

苏鸣把手机里的录像传给了笔录员。

章桐捂着肚子被拘留在了看守所里。

“这样还不够。”伯青元走在距南晏一步远的后方,手上又多了两处不深不浅的伤,“我怕他出来会找你。”

“我也觉得,”汤元跟着他们走到一处,“这人渣。”

南晏看着路面没说话,脑子里想着事,脚下就习惯性的往逍叶家走。

苏鸣就不明白了:“学长不是找到被章桐猥|亵的那个女生了?这事还有什么好说?他完蛋了。”

伯青元轻微地叹了口气,笑着问南晏:“你真的有让她来吗?”

南晏摇了摇头:“她要真来了,不仅是被章桐侵犯的事会曝光,她诽谤我的事也会传开......”

苏鸣的一只眼睛还缠着绷带,另一边眉毛往上一挑,语气古怪道:“哦,那你可真善良啊,她倒是过的好,你就......”

“苏鸣!”伯青元皱着眉,怒意一点也不含糊。

“哥我错了。”苏鸣两手一举,把脸转了过去。

“别理他!”汤元赶紧给南晏解释,“他就是觉得不值得。”

“是不值得。”南晏随意地笑了笑,“我不让她来,不是原谅她了,只是不想把一个女生逼得无路可走。但该说的我都告诉她了。”

有些事,你不说出来,别人就真的不知道你有多痛,还以为你能过得挺好。

南晏想起宁丹在电话里痛哭道歉的悲嚎声,对过往的事就淡了。

特别是......

他回过头,站在盛满落霞的大树边,望向眼前的人。

汤元看得愣了下,瞅瞅他哥,又瞧瞧学长,咂吧咂吧嘴,怎么有点甜?

然而。

伯青元没有接收到视线,他嘴角勾着一个不怎么友好的角度,对跑过来的人眯了眯眼:“你谁?”

“哈?”逍叶被问了个懵,“我是你大爷!你谁啊!”

南晏正要说话。

伯青元就抢先道:“南晏的家属。”

“......”逍叶一口菠萝汁忍住没喷对方脸上,眼珠子一转,扫过两人手上的红绳,含着吸管哼了哼。

就是这人啊,南晏心心念念的。

他又从头到脚地把人打量了一圈。

不就比我高,比我野么。

逍叶撩了把头上的长发,正想着要不去剃个板寸,南晏就发话了:“这是逍叶,我房东。”

房东。

我,房东。

逍叶第一次觉得这两字,咋就这么动听呢!

“呵呵呵,你们好,你们好,是我,南晏说的是我。”

“这是伯青元,还有他弟弟,他弟弟的同学,”南晏说着停顿了片刻,在和伯青元对视后,清了清嗓子,“恩,前两个是家属。”

逍叶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最后提起嘴角哈了口气:“你这是要搬走了?”

“搬走?”南晏就没想过这事。

“不然你还跟我住?”逍叶冲伯青元扬了扬下巴,“这位答应吗?”

“不答应。”伯青元看了眼汤元。

“明白!了解!嫂子你行李......学长,啊,哥你行李在哪儿?”汤元改了几次口才把人叫对。

“真要搬?”南晏问。

“恩,我和汤元没住校,在外面租的房子,你不介意,跟我一起当然最好,你介意也没关系,但不能再住这里。”

伯青元说完,汤元立马就帮腔。

“就是就是,孤男寡男多不好。”

南晏有点犹豫,他现在根本就没地方可去。

伯青元看出来了,抓紧机会争取道:“和我回家好吗,牙牙。”

哐当一声。

毫无征兆的。

南晏忽的想起自己5岁那时候,他蹲在幼儿园的铁栏杆里,看着其他小朋友和父母离开,低头抠着栏杆上的锈斑。

爸爸妈妈不在了。

“牙牙,牙牙,爷爷来晚了,路上给你买了碗凉糕,”老头子把蒲扇别到腰后,牵住他的手,“咱们回家去吃好吃的,啊!”

哐当哐当。

铁栏杆被人推开。

南晏的手被轻缓拉住,温柔珍惜,又坚定牢靠,热热的,像寒冬窝在被子里。

“恩,回。”

他用力反握住对方的手,把不安和自卑捏碎了藏起来。

伯青元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还会有一个家,真正的,独属于他的,或许那就是南晏了。

“苏鸣!你眼神是不是不好使!你不来帮我,戳那儿当什么灯泡!你头顶发亮啊!”汤元跟着逍叶去屋里扫荡了一圈后,跑到窗口冲外面喊。

苏鸣有些不在状态,隔了老半天才应声,拖着步子上楼。

“你干嘛?”汤元提了个包,不停往里塞东西。

苏鸣舔了下发干的嘴皮,话说得有些犹豫:“我没想过,你哥会喜欢男的。”

“......感情您老现在才反应过来?”汤元无语了,他倒不在意,毕竟他哥处的对象是他男神。

“不是,听了是一回事,亲眼瞧见比较有冲击力。”苏鸣叹着气,随手拿了本书。

逍叶刚把喝完的菠萝汁扔进厨房垃圾桶,回身就见他的书被人拿了!

“诶!你别动我东西!”

“谁动你的,我看看是不是学长的书。”苏鸣正要把东西放下,书页一松,掉出一沓裸|男图。

“啊!都你让别动我东西了!”

逍叶跑过去一脚把照片踹到桌下。

可还是晚了。

这下汤元不仅要提两包行李,还得拽着一尊刚石化完的人像下楼。

“喂,曼姐,我和青元遇到点事,耽搁了一会儿,你们在哪?”南晏打着电话,冲下楼的汤元道了声谢,“你们去接李叔了?好。”

“怎么了?”伯青元问。

“他们要去临市,晚点赶过来。”南晏说着,伸手去拿汤元手里的包。

“没事!嫂...呃,哥,我拿!”汤元提着包就跑。

南晏想追来着,却被伯青元拉住了。

“让他先回,我们去买菜,家里快没吃的了,你想吃什么?”

“......凉糕。”

“好,我给你做。”

“你还会做这个?”

“我会的多了,”伯青元笑了笑,“你想吃的我肯定得会,不会也得学。”

南晏又不知道说什么了,每次对方说这种话他都不会接,总让他有种输了一截的感觉。

伯青元余光里一直有他,不说话也好,就在暑气即散时分,肩并肩走在快要清场的街道边,那种舒适感,真的无与伦比。

“去菜市场,还是超市?”

南晏想了想,走向不远处的菜市场:“这里的新鲜些......不过我没带钱。”

其实不是没带,是直接没有。

“好......”伯青元刚走一步,手机就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道:“曲阳?”

“恩,你上次托我那事,我查了,”电话里低磁的男声有些刻板,“给你捐赠耳蜗的不是医疗机构。”

“......恩。”伯青元隐约间已经察觉到了,“是谁知道吗?”

“南晏。一个叫南晏的人。”曲阳难得笑出了声,“巧的很,他之前摔了我的琴,还欠着三万分期,怎么有钱给你买耳蜗?”

“......什么意思?”伯青元把手机换到另一边,怕南晏听到。

“买什么菜好呢?你受了伤,吃清淡点,我会做清炖排骨,你爱吃吗?”南晏停在肉摊前面,问了半天没人回声,他转头一看——

伯青元哭了。

他第一次见对方哭。

不是那种嚎啕大声,让所有人都听见的。

只是轻皱着眉,眼角像是用尽全力包住泪水才红成那样。

“南晏。”伯青元手里握着刚挂断的手机,叫了他一声。

“恩。”南晏立马答应。

“谢谢,”伯青元吸了口气,轻声道,“谢谢你。”

南晏一头雾水:“有什么好谢的?不就是清炖排骨吗?”

伯青元还红着眼,嘴角的笑容越勾越高,露出了两颗虎牙:“光是你来我身边这事,就够我感谢一辈子了。”

“唔。”南晏一紧张又憋了小口气,为了不让自己的脸红得太快,转身拿了棵白菜,“在煮点蔬菜进去......”

“牙牙,我喜欢你,我想抱......”伯青元还没说完,就被南晏“啪”的声抓住手腕,在肉摊摊主震惊呆滞的注视下快步走了出去。

“你怎么了?”南晏有点紧张,“刚刚谁给你打的电话?”

“上帝打的,让我安排安排,赶紧把人弄回家。”伯青元这话接得太顺。

南晏被堵得没辙,只好再次转移话题:“菜都没买。”

“没事,回去我给你扇凉面吃。”

南晏瞥了眼他手上的几层绷带:“还是我扇吧。”

“恩,刚刚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伯青元说话时,路边广场里已经开始放音乐了。

“说什么?”南晏一出声就反应过来了,赶紧道:“等......”

“说我喜欢你啊!”伯青元故意提高的嗓音了里带着笑,“我想抱你!”

“啊啊啊!!”

广场里传出一阵尖叫。

“有人表白了!有人表白!”

“哪里啊?哪里!”

“跑了!跑了!在那边!”

“追不追?”

“别追!”南晏差点回头冲那边翻个白眼,为什么要追他们啊!

“走错了,这边。”伯青元手上使劲拉了拉。

“不用坐车吗?”南晏喘着气,放缓脚步。

“不,离学校近。”

即使停下了,伯青元也没松手,就这么拉着对方走在华灯初起的城市街道里。

一步,一步。

在各式各色的光亮映照下。

南晏看着自己的影子转向了再熟悉不过的那条路。

然而,当他真正站到小区门口时,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了。

“哥!你们干嘛去了!”汤元已经换掉校服,穿了身背心大裤衩,正提着布口袋下楼。

“你做什么?”伯青元反问道。

“嘿嘿,文奶奶听说你手伤了,准备给你炖猪蹄,让我下来拔两颗蒜......”汤元朝花园里望了望,“蒜呢?”

“在那棵杨梅树旁边。”南晏说完,像是感觉到什么,突然回头往楼口看过去。

“诶,元元,你能找到吗,还是我来......”文奶奶倏地停下小碎步,布满皱纹的眼周瞪圆,盯着南晏看,又揉揉眼,再看,“牙牙?”

这一声真是唤到心坎里了。

南晏鼻子一酸,“嗯”了声,又怕老人家听不见,大声道:“文奶奶!”

“诶!奶奶在......奶奶在,回来了,回来好,奶奶可想你了......”文奶奶说不下去了,哇的哭得像个孩子。

“怎,怎么了!”汤元拔蒜的手一抽,两步蹦到老人面前,给轻轻拍着背。

伯青元想到曲阳的话,眼里光亮一闪,猜到了。

南晏住在聚城。

南晏的家被人喷过红漆,所以房东新刷了仿瓷。

南晏的房子卖了。

他租了。

“你们还站着做什么?我的猪蹄要炖烂了!”文奶奶跺跺脚,又回头加了句,“我家那个败家玩意儿搬出去住了,牙牙别怕。”

南晏眼皮颤了一下,想起那些巴不得赶他走的邻居,有些踌躇地看向伯青元。

他倒是没什么。

可这个人,他舍不得让别人骂。

“回去了,”伯青元摸上南晏的头,手指往下一滑,捏了捏脸,“我来接牙牙小朋友回家,爷爷会放心把你交给我吗。”

南晏抿了抿嘴,微红的鼻尖吸了吸气,强忍着哽咽点头道:“会......会,我想回家了,想老头子了,想吃凉面和西瓜,想要你一直在,我也想过的幸福。”

“好,我们家,牙牙说了算。”

伯青元牵着人走上楼道时,楼梯间全是熟悉的饭菜香。

汤元出来的太急,忘了关门。

虚掩的门里,传出跳频的滋啦声。

南晏发现他悄悄留在家里的那个收音机还在,并且放着当初那个电台的歌。

“这个夏天也快要结束了,以前留言的那位朋友,你是否还在收听呢?如果你还在,希望你已经在盛夏里找到了最熨帖的绿荫,这世间本如露水般短暂,然而......”

一如往昔的卡频。

滋啦滋啦的声响后,人声已经没了,转而换成了歌声。

就算全世界离开你

还有一个我来陪

怎么舍得让你受尽冷风吹

就算全世界在下雪

就算候鸟已南飞

还有我在这里

痴痴的等你归。

窗外余晖浓烈,天上流云飞走,一如南晏第一次走进青旅,遇见黑哥他们的那一天。

而万里之外,山水层叠的小农家里,麻花儿坐在妈妈怀里,等着他们的再次到来。

青山仍在,路也被走出来了。

叮当叮当的山地车铃声不远千里,回到了南晏家楼下。

“我操!闵封那疯子!”李城安嚎了一嗓子,“幸好你脑子灵光,还给老子准备了一辆车!”

“你俩可劲折腾吧,”黑哥不屑的声音往上挑着,“南晏!住哪儿啊!”

“你不知道打电话吗?别大声嚷嚷!你以为山里呢!素质!”方曼曼正要打电话。

那边南晏端着碗已经站窗边了。

“曼姐!三楼!”

“诶!要不要再买点......”方曼曼还想说来着,就被汤元的声音压了下去。

“哥!我哥说他手疼,要人喂!哦,他还说我不是人,我不能喂......你才不是人!!”

南晏尴尬地对黑哥他们笑了笑,可一回身,脸上的笑意也未减分毫。

知啦。

知啦。

蝉鸣通过大敞开的窗帘跑到了饭桌上,热闹了一整个夏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