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四章

“青元,你怎么了?”赖莓坐在他身边,抬手调了调身后的空调扇叶,“头还昏吗?脸色这么难看。”

“不昏了。”伯青元把黏在手机上的视线转到赖莓身上,即使现在能听见了,他还是习惯性地要看一看,怕自己听错了什么。

“不行,”赖莓不放心,冲里屋喊了声,“元元!别弄了!明儿我再带你哥去医院看看!”

“啊?”汤元提了个书包出来,脸上都快愁出窝了,“之前不说是轻微脑震荡吗?还难受?”

“......”伯青元低头看着手机上的一长串留言,想说“不难受”,可心尖都是麻的。

他要是一直不回,对方还一直发吗?

南晏是怎么想的?

是不是等了他很久,很久。

如果他那天没能回得来,这些消息怎么办?他让南晏失望了又怎么办?

“哥?”汤元抱着书包坐到对面,揪心得很,“要不咱别急着去学校了,伤养好再说。”

“恩,不急。”伯青元边说边打了一长串话,然后又删了,只发了句“你在哪”过去。

可后一秒又撤回了。

他总觉得没脸去问,莫名其妙的消失这些天,总得有个解释?

“哥?哥!”汤元用脚踢了踢他的小腿,“你手机响呢!哇哇哇的这么大声,那耳蜗是不是不行啊!”

“我听得见,走神了。”伯青元扫了眼屏幕,是曼姐。

“你出院后就老爱走神,不是耳蜗的问题,就是脑子的问题......哎哟!都说别打我牛痘了!可恶!”汤元凶神恶煞地呲了呲牙,余光瞥见门口站着房东大叔,又赶紧跑了过去。

“曼姐?”伯青元冲房东礼貌地笑了笑,接起电话道,“我昨晚就到聚城了,明天开学报到应该去不了,恩,再休息两天,星期一去......上次麻烦你和黑哥来看我了。”

“客气个屁啊你!”方曼曼一想到认识这么久了,她竟然才知道对方耳蜗和欠债的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磨着牙琢磨该怎么把人收拾一顿。

想来想去。

能收拾这只倔驴的人也只有牙牙了。

果然。

伯青元下一句就忍不住问了:“南晏......他回哪里了?聚城吗?他在做什么?过得好吗,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人为难他......”

“停停停,”方曼曼像在听人念经一样,“我哪知道啊!他都十八岁的成年人了,还事事跟我汇报?你自己问呗。”

“......”伯青元沉默了片刻,尽全力把想问的话浓缩成了一句,“他在哪?我很想...他,见他。”

还能在哪儿,在你要去的地方等着你啊。

傻子!

方曼曼坏笑着眯了眯眼睛,决定先不把这事告诉对方:“我也不知道,不过他好像没有回聚城。”

没有?

没有吗。

为什么?

那他要去哪里找人?

“青元?”方曼曼见对面没动静了,拿下手机一看,哟呵,给挂了!

“你们看这屋子还合适吗?离学校近,家具也新的,上一户人家刚搬走,水电气都没断过。”房东虽是在跟汤元说话,眼神却瞄着屋里的赖莓,他瞧着,这才是拍板的人。

赖莓点了点头,扭头问伯青元:“你觉得呢?”

“恩?”伯青元心思就没在这上面,木愣愣地点了头又摇头,握着手机跟受罚似的,脸色越来越差。

“到底行不行啊?一句话,痛快点,不要我就找别人了。”房东两手一抄,挺不乐意的。

“便宜点,”汤元指了指门外的墙,“你那刚刮的仿瓷,臭得要死,楼梯口还洒了那么多油漆。”

房东一听这话,抄着的手就放了下去,表情有些微妙:“也可以少点。”

“啊?”汤元从没砍过这么没有挑战性的价,挺失望地“哦”了一声。

然后两人都沉默了。

“那行吧,1500一个月,水电自费,签个合同。”赖莓发话后,房东二话不说就把早准备好的合同纸掏出来了。

等人签字装钱走人后,伯青元才瞪着纸上的1500咕叨了句:“这两个零挺好看的。”

“什么意思......你哥怎么了?”赖莓满头问号地看向自家儿子。

汤元沉思了一会儿,两手合握抵住下巴道:“大哥这句话充满了讽刺意味,暗含了对当今社会房产行情的失望,以及对房东坐地涨价的不屑,恩,很有味道。”

“......”赖莓又疑惑地问伯青元,“你弟怎么了?”

“他没事,”伯青元认真回道,“就是疯了。”

“哎。”赖莓兀自叹了口气,这可能就是那条她无法跨越的代沟了。

她把桌上的合同收好,起身挎上小包:“别想了,这价钱算便宜的,比你俩住校划算,再说元元的胃病老是不好,我也不敢让他在外面吃,你就当陪陪弟弟吧。”

“恩,”伯青元看着她,“小姨,你放心。”

“娘!”汤元突然嚎了句,“你就要丢下我走了吗!”

“哎哟,小声点,别吵吵!”赖莓头疼地把黏上来的儿子丢开,“我得赶回去上班了......而且你爸在那边,我就走不远的。”

汤元松开手,揉着头上的软毛,酸溜溜地抱怨了句:“我爸比我重要多了。”

说完,他还挺期待地瞥了眼老妈,以为她会安慰两句。

结果赖莓挎着包就直接开门走了,还不忘铿锵有力地丢下两个字。

“当然!”

“嗷!我心好痛!”汤元扑到他哥面前,又被人一把掀开了。

“我更痛。”伯青元随意回了声,又把注意力放到手机上。

他不知道南晏在哪,这一点让他十分焦灼心慌。

如果南晏不在聚城,那他还要留在这里?

小姨帮他交过的学费能退?

他之前去给阿北收账,按规矩拿到三万块的提成,南晏不在这里,他就走。

“哥......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汤元咽了口唾沫。

伯青元特难得地拍了拍他的头:“哥要不在这里,你一个人能行吗?”

“啊?”汤元正想打趣两句,却突然察觉到气氛有点严肃,脸上的笑褶都收了,“恩啊,大不了把苏鸣叫来,他巴不得离校呢,他说他们宿舍有个脚臭的,夏驱蚊冬驱鼠,还有......”

伯青元眼睛有些酸,使劲按了按老弟的头,给南晏发了条消息过去。

9:34

[反北]:把你的坐标发给我。

[反北]:我有个节目要表演给你看(可爱)

......

然而屏幕上的消息就此停滞了两天。

南晏没有回复。

伯青元一度执意认为是自己的新手机出问题了。

“哥!!!”汤元穿着初中部的校服,拽着两个书包嘶吼,“你到底还读不读了!!”

“哎哟,一大早就这么精神呐?”对门邻居家的老太提着菜篮出门,往虚掩的门里瞅了两眼。

汤元赶紧蹦过去问好:“阿婆您早呀!我们是新来的!”

“哦哦,”老太看着他身上的校服,眼里多了些光彩,“你们也在一中读书?你叫我文奶奶就好。”

汤元立马就喊了声:“文奶奶好!”

“诶!诶......”文奶奶开心又难过地应了两声,从篮子里拿了两颗糖出来,“来,给你们吃,好孩子早点去上课吧。”

“恩!谢谢文奶奶!”汤元呲牙一笑,进屋把他哥给拖走了。

路上。

原本住校的苏鸣跑出来接人了。

“哥,你伤好点没?”他把手里的牛奶递给两人,顺嘴问了句。

“恩,吃过了。”伯青元跟没魂似的,还不忘回话。

“什么东西?”苏鸣问汤元。

“可能是情伤。”汤元摇摇头,不放心地把他哥送进了高中部,“到底谁照顾谁啊!我要跟我妈说!真的是!”

“诶,是一班来着?”苏鸣侧头望了望门上挂着的班牌,正巧有人抱着书从楼上下来,他还没开口问,那人就先叫了起来。

“班长?!”

“恩?”伯青元下意识地应了,抬眼一看,是副班。

“你终于回来了!”副班直接无视了汤元他们,抱着书就往人身上撞,“救命啊!班上这两天都快乱成跳跳糖了!”

伯青元熟练地躲开,护着自己还绑着石膏的左手,从汤元那里扯过书包:“你们去上课,我没事。”

“可......”汤元咬着下嘴唇,眼里闪着泪光道,“你这孩子真是不让人安心...嗷!嗷!哥我错了哥!”

苏鸣满头冷汗地把人给架走,心情极差,以至于满脸凶相。

而第二天的学校贴吧上,他就被挂了——初中部独眼校霸竟敢当众绑走高三一班班长超级可爱萌萌哒的弟弟?!

更没想到是,此贴一楼还有个ID为“苏帅本人”的校友回复:弟弟前面那一串修饰词是什么几把?是说的汤元??

而下一楼就是ID为“我不是汤圆”的同学跟贴:不要在网上公开我的真名!会火的!!

此时。

正跟着副班往二楼走的伯青元还不知道,再过一天,他就会有一个“火”遍全校的弟弟了。

“哎,最近真是气得我扣头,”副班留着一头标准的方形板寸头,一板一眼地抱怨,“没想到他还会回来读书,真的没想到,我真佩服他。”

“恩?”伯青元走到班门口,第一次真切听到早读的朗诵声,一时间觉得有些不真实。

可他没想到,最不真实的,是那个正在擦黑板的人。

嘭。

装满了书的背包掉在地上,课本滑出了一角。

班里的读书声倏地停了,大家都看了过来,包括拿着黑板擦的同学。

“班长!”

“班长回来了!”

“卧槽?你不说去搬砖了吗?怎么身上全是绷带啊!”

班里的同学瞬间围了过来。

伯青元眼里却只有一个人。

南晏放下黑板擦,拍了拍手上的灰,走过去,帮忙把书包捡了起来,就像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一样,礼貌而友好地说:“同学,你的书。”

“......”伯青元没接,而是死死盯着他手腕上的红绳,然后刻意用仍绑着石膏的左手去拿。

南晏瞧见他手上的同款红绳,鼻尖酸得差点没忍住,拿着包转身道:“你不方便拿,我给你放桌上。”

“为......”为什么要装不认识我?

心口里的酸麻攀藤而上,勒得喉咙发疼。

伯青元想把人叫住,却被围在身边的同学给堵了,问了他老半天,直到上课才散开。

南晏坐在教室最右边靠窗的最后一排,身后还放着扫把和垃圾桶,位置极差。

他刚坐下,同桌就不大满意地皱了皱眉,声音不大不小地说了句:“离我远点,你身上全是灰!脏死了。”

“......恩。”南晏又不傻,自然知道他们对自己的排挤,也没说什么,把板凳往里靠了靠,还没抬头,一个十分眼熟的书包就丢在了邻座桌上。

砰的一声!

“啊!班长你干嘛!吓我一跳!”

“起来,换座位。”伯青元冷着脸说,一点也没商量的意思。

“啊?不,不能随便换吧?你干嘛坐这里啊!”那人还以为班长是想照顾自己的感受,替他受罪,感动得不行了。

伯青元眼神一转,语气也低了下去:“我就乐意跟身上脏的一起坐,你走。”

他把书包往南晏桌上放,用没受伤的右手拖着桌子往前一拉,跟自己的课桌调了。

正巧上课铃响起。

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坐了回去。

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

特别是伯青元还微笑着温声说:“南晏你好,我是一班班长,伯青元,我特别喜欢你,我觉得你很优秀。”

“什么人就优秀啊!”班里有个女生忍不住喊出了声,又见班主任进来了,只好闭嘴。

伯青元狠狠皱了下眉,余光瞥见南晏还有些发红的脸,又不气了,拿出手机就开始打字。

9:10

[反北]:你怎么都不理我啊(委屈)

[反北]:为什么要装不认识我!(委屈)(委屈)

[反北]:我要哭了,你就欺负我(委屈)(委屈)(委屈)

......

没有回复。

伯青元坐隔壁都能听见对方的手机在震动,可南晏就是不拿出来看看。

他有点失望委屈地往桌上趴了趴。

南晏趁着班主任背过身去的时候,拿出手机瞄了眼,看完又去看伯青元,却发现他肩膀都在抖!

真哭了?

不,不要吧。

南晏伸手过去,还没碰到对方的肩膀,伯青元就枕着右手倏地扭头看着他,把鼻尖凑到他指尖挨了挨,特别满足地笑出了两颗虎牙。

“......”南晏觉得,自己发烧40℃也不会比现在的脸更红更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