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慢着点啊,那东西挺贵的,好像是个什么琴,反正别摔着就成。”老板咬着勺子,两腿一叉,搁门口站着。
“行。”南晏提着大纸箱,看着自己的车沉思了一会儿,又看了眼派送地址,“也不远,我直接走过去。”
“那你这趟就只派一个件?才赚几块啊。”老板都替他不值。
“没,我顺便去那边买点东西。”南晏说完,视线扫过店里坐着的其他快递员,迟疑了一秒,还是抽手把车锁给上了。
这种大件东西,都是吃力不讨好的,占地方不说,也赚不了几块钱,谁都不愿意送,结果就成堆了。
而堆到最后,还是落到他们这些“新手”头上。
即使大家没明摆着说,可那个意思,南晏还是懂的。
“诶,你们就在这儿休息了?”老板回头瞪着歇凉的员工,“才几点啊!谁给你们下的班?快快快,去带带新手!”
“带什么啊,”一个精瘦精瘦的小个子拉长音调道,“我们干的又不是什么技术活,让他自个儿去呗!”
“好,就你了,你去。”老板用挖瓜的勺指着那人。
“啊?”那人不停往左右看,“谁?”
“你还看个屁啊!就是你!”老板气得吐了颗籽,“小刘,你去!”
“啊哟,”他又拉长了音调,“早就知道我就不出声了......”
南晏看着从店里走出,耷拉着双肩的小刘,礼貌性地笑了笑:“不用麻烦,我自己......”
“哎你别废话了!”小刘脸上一皱,脾气倏地就上去了,“老板都发话了,我能不去吗!别跟我假惺惺的那样子,你巴不得我送你呢吧,骑辆破自行车来送什么快递啊!”
南晏听他抱怨个不停,也染上了几分火气,但马上又压下了。
“你再屁话试试?当我聋了啊!”老板嗓门一高,周围的人全看了过来,“你不想去就别去啊!以后都别送了!”
小刘低头转开车锁,嘴角动了动,没出声。
南晏感觉比之前更糟了,当着这么多人拂了对方面子,指不定这仇还是记他头上的。
“你站那儿干嘛呢?”小刘好似不大在意一样,哼了哼,“上来坐着啊大爷,我送你。”
南晏皱了下眉,脸上写着“不想坐”三个字。
“你什么意思啊?”小刘笑眯眯地问他,“你今天要是不坐上来,我在这儿可干不下去了。”
这话说的,好像是南晏害的他一样。
“没事儿!南晏你去坐着,就是要让他多跑跑,比猪还懒!”老板说完,把瓜一丢,回店里坐着去了。
南晏额角来回跳着疼,踌躇片刻,还是半抱着箱子坐了上去。
“诶!你把箱子提好!别搁我背上,难受。”小刘往前让了让,语气又不大美妙了。
南晏什么也没说,手上一换,握住车后的坐垫,拉开距离:“你慢点,别撞到琴了。”
小刘没回答,转了转钥匙,猛地拧动车把,摩托往前一晃,直接飚了出去!
“操......”南晏往前一栽,抠着坐垫的手指啪嚓一响,指甲磕断了,难得没忍住,爆了个粗口,白净的脖颈上绷出一条青筋。
小刘又哼了哼,特敷衍地说了声:“哎,太热了,手上有汗,打滑。”
南晏没理他,提着箱子的手垂在左腿边,时刻注意着花坛、栅栏,避免碰着。
可偏偏小刘还拐来拐去的绕着弯骑,几次险些跟别人撞着。
“你能好好骑么?”南晏强压着怒气,憋出一脑门的汗。
“能啊,我怎么没好好骑?”小刘刚说完,车头一拐,正巧前面路口跑出一个骑单车的小朋友,根本来不及躲!
“闪开!!”小刘吓傻了,不刹车反加速。
那边的小朋友也吓着了,没躲开,还停了!
“转弯!”南晏身体比思维更快,踩着车边,半站起来,一手扯住对方的胳膊,把车头往绿化带里狠狠一甩!
嘭的一声巨响。
“啊啊啊!”
“车摔了!有人车摔了!”
“人有事没啊?”
南晏半边身子砸在绿化带边的木栏上,躺在地上懵了好一会儿,等脑子清醒了,又疼得眼前发黑。
“我|操!”小刘坐在绿化带上,大腿被划了道血痕,其他倒没什么,“你他妈往哪儿骑呢!你家大人呢!红绿灯都看不见啊!瞎了吧!”
“你这人怎么骂小孩呢!我刚在后面可都看清楚了!你自己乱蹿,不看人!这里红绿灯都坏两天了!你别说不知道!”
“我,”小刘声音弱了几分,“关你屁事啊!别报|警!瞎凑什么热闹,人又没事。”
说完,他拖着腿,一颠一颠地把车推了起来,都准备走了才想起南晏。
“喂!你还坐着干什么啊,等着交|警叔叔来罚款呢?”
南晏根本就没功夫搭理他,稍稍缓过劲后,就起身去捡箱子了,刚翻车的时候,他没来得及顾上,听那动静,多半是摔坏了。
“你到底在发什么愣啊?”小刘不耐烦地催了又催,瞧见南晏擦破的手脚不断冒血,也只当没发现。
“......哎。”南晏半抱着箱子,特别疲惫地叹了口气,心里各种滋味被斜下的烈阳晒得发酵,又苦又涩。
他站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看。
没消息。
而他这才发现自己手背上一大块皮被刮掉了,整个翻面,血肉淋漓地搭在一边。
“走吧。”南晏始终憋着股气,撑着自己继续走。
小刘瞥着他,对箱子努了努嘴:“东西没事吧?要有事,你可别说是我,我们摔的,你就说本来就坏了,公司会处理的。”
南晏没说好或不好,只是带着伤,有些狼狈地坐上车。
“你记住了啊。”小刘又提醒了一遍。
可直到抵达目的地,南晏也没再说一个字,只是给业主发了条短信。
没一会儿,教师公寓里就下来了两个人。
走在前面那人比南晏还高了一个头,微长的黑发撩起,露出精致立体的五官,一双灰蓝色的眼睛更像在说明他的身份。
“东西呢?”
南晏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六级英语了,猛地听到对方说出一口流畅的普通话,愣了愣才说:“俞樾吗?”
“不是,”对方伸手道,“我替他拿。”
“啊?我说你怎么会有快递,原来是给小鱼买的啊?什么东西?”他身边那人探了探头。
南晏也跟着看过去,只见对方刷刷签下了“曲阳”两个字,把单子递了过来,然后就开始验收了。
箱子打开的瞬间,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变。
曲阳没多说,就看着南晏。
“哎哟!这琴怎么坏了!”小刘突然咋呼道,“我们刚刚被车撞的时候都没敢撒手!当命护着呢!不可能坏的啊!是不是本来就......”
“是我们摔坏的。”南晏直接把话打断道。
小刘当即就黑了脸,眼神都快吃人了。
曲阳也不废话,报了个数:“黑檀古琴,三万。”
南晏抿紧嘴角,点了点头:“分期。”
“啊?”曲阳身边那人瞪了瞪眼,上下打量了一圈南晏,回头不大确定地问,“啊?”
“可以,”曲阳把断琴一收,转身就走,“龚一,帮我问问小鱼回来没。”
“不是,你不去找阿北了?我听说他那笔烂帐有人去收了......”
南晏等着他们上楼后,低头把单子上的手机号记了下来。
小刘在一边看着,直接笑出了声:“嗤,你他妈傻X吧!瞧他们那样就是有钱的,连你名字都没问,肯定不在意这点钱,你还记个屁,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南晏握着手机,看了眼被揍趴在地的小刘,又看了眼甩手呲牙的人,好像是叫“龚一”来着?
“靠!你他妈才傻X!”龚一弯腰扯了扯小刘的裤子口袋,把他的钱包拿了出来。
“你干嘛!”小刘出来混了好些年,也知道哪些人不好惹,就嘴上凶,倒在地上没敢动。
龚一翻出他的身份|证,用手机照了张,又把钱包甩他身上:“‘三万,你们两个一人一半,分期可以,也要按时’,我来给曲阳递个话的。”
说完就走。
“操!”小刘骂骂咧咧地骑上摩托,“老子今天倒了血霉!还个屁的三万!做梦!”
南晏没有阻止他把车开走,只是沉默地看了眼擦黑的天边,又拿出手机等了等。
还是没有消息。
手术应该已经结束很久了。
为什么没消息?
忘了回吗?
忽然间,身上的伤口倏地有了知觉,疼得他眼眶酸胀。
南晏低头喘了口气,去附近报亭里买了瓶矿泉水,对着自己伤口冲了两遍,顶着盛夏之后的余热,一步步往回走。
可还没走两步,手机铃声就响了。
“喂,小叶?”南晏看了看来电显示,声音有些低哑。
“你怎么还不回来啊?刚快递店拿了快递过来,说是你的。”
“哦......我没买东西?”
“啊?寄件人写的是......伯青元,你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