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旅店里就闹了起来。
闵封歇斯底里的怒吼声穿透门板,像针扎在太阳穴上一样,扰了所有人的好梦。
“他去哪里了?!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
“放屁!!他走之前就说跟你出去一趟!为什么没有回来!”
“你自己心里有数。”
“没有!我他妈没有!你今天要是不告诉我,信不信我把你那座小坟给推没......”
“黑哥!别打人!”
“闵封,你还是太幼稚,连怎么去喜欢一个人都不知道吗?”
......
对话声逐渐弱下,却没有人再睡,都陆续起床开始收拾一天的行装。
原本安静的旅馆立马被抽水声、锅碗瓢盆声给激活了。
南晏从被子里露出迷茫的双眼,看着窗外沉重压抑的乌云呆了呆,又转了个身,看向门外,却意外发现了趴在自己床边的伯青元。
“......你干嘛呢?”南晏的鼻子嘴巴还捂在薄被里,说话闷闷的。
伯青元听不见,交叠的小臂挡住了半张脸,睡得正香。
“真的一点都听不到吗?”南晏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闵封那大嗓门,比学校广播站的喇叭还来劲,如果这也听不见,那上次是怎么听到他叫他名字的?
碰巧吗?
可万一......
想着想着,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指尖已经停在伯青元耳侧了。
他好像记得对方之前有戴过耳蜗,可惜在火车上弄坏了。
为什么不买一个新的?
很贵吗?
“南晏?”伯青元的嗓音还带着刚睡醒时的低磁,他自然抓住耳边的手,轻轻捏了捏。
温软的手心裹着手背,南晏愣了,随后看着伯青元对他柔柔一笑,直接“啊”出了声!
“恩?”伯青元见对方的表情太过狰狞,瞌睡登时醒了一半,刚一松手,南晏就迅速钻进被子,只留了根呆毛在外面。
“......我以为在做梦,”伯青元抹了把脸,拖着压麻的腿起身往浴室走,走到一半又觉得自己睡别人床边挺变态的,不尴不尬地补了句,“我就想挨你近一点,没想其他的......”
越说越不对,老实闭嘴了。
南晏躲在被子里,热出一脑门的汗,却还是硬撑到对方出门才起身,第一件事就跑在上网搜了搜人工耳蜗。
这一搜出来,发现还挺多人问的。
[游客:大概多钱一个?]
[在线客服:进口的二十万左右,国产的八万至十万,但性能尚不稳定。]
[游客:太贵了......家里两个不到五岁的孩子都这样,负担不起,怎么办啊?]
[暂无回复]
南晏默默关了手机,把脚边的背包拖了过来,从里面翻出一叠红钞票,数了数,还剩六千。
这六千是他所有的钱......除了老爷子留给他的房子。
房子。
“南晏!”伯青元在楼下喊道,“吃早饭了!”
“马上来!”南晏应了一声,看着放在包底的钥匙,心脏越跳越快。
“南晏!”伯青元又喊了声。
“别叫了,人刚刚都答应了,你没听见啊?”陈大爷一出声,南晏才想起自己说话没让伯青元看见,立马急了,差点没从窗户口蹦出去!
“是吗,我好像走神了。”伯青元笑了笑,随口搪塞过去,转身跟陈大爷去了厨房。
南晏看着他脸上云淡风轻的笑意,抓着窗框的手指按得咯咯直响。
房子卖了还可以再买回来。
因为还有以后,很久很久的时间。
而这些时间,都是你给的期盼,所以,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牙牙,你干嘛去了?”方曼曼啃着嘴里的压缩饼干,说话喷出了一嘴的粉。
南晏后退了半步:“曼姐,你怎么吃这个?”
“你以为我想啊!厨房的火点不燃了,他们搁那儿折腾半天也没弄出来,不得吃这个吗?”方曼曼的话音刚落下,那边伯青元就端了碗小米粥配咸菜过来。
“我靠?你哪来的火?”方曼曼一说话,伯青元就挡住了碗边,生怕饼干灰飘进去。
“人家去屋后边烧柴煮的呗!”陈大爷特酸地说,“都不知道多做点,就弄一碗,都没得分。”
“你能好好说话么?”南晏瞬间沉下脸,盯着对方冷声道,“想吃就自己做,他自己做的自己吃有什么不对......”
“吃吗。”伯青元把碗递给南晏,“我去给你拿个凳子。”
“......”南晏闻着清甜的粥香,懵了一秒才抬头问,“给,给给......”
“gaygay?”伯青元没看懂这话,就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结果南晏瞬间就红透了脸,连耳根都粉了。
???
伯青元端着粥,一边想着为什么,一边想着真贼乖了,帅乖帅乖的,很要命。
“诶,你们两个又在意念交流么?这粥到底有没有人喝啊,不喝可以给我吗?”方曼曼问。
“我......”南晏很不好意思地想把粥给方姐。
可伯青元又说:“不喝吗?我想着你舌头上的伤还没好,吃别的不方便,所有给你熬粥了。”
“我喝!”南晏低着发烫的脸,把碗一拿就往屋里走。
当然不能给别人了!
只是特意给我熬的!
特意!
南晏站在门槛外,怕粥洒了,先呼噜噜地喝了一小嘴,突然想笑,可屋里又全是人,只好忍住了。
“南晏,你吃什么呢?”黑哥提了个塑料袋过来,“瞧你脸都拧了,是有多难吃啊?”
“啊......”南晏捏了捏腮帮子,“太甜了,齁着了。”
“那你加点水啊!傻孩子!”黑哥说着,瞧见了粥里混着的咸菜,牙齿一酸,那店长老头泡的咸菜贼酸了,这还能吃出甜味?怕不是糖罐子掉进去了。
“黑哥,你提的是什么?”南晏捧着碗问。
黑哥挠挠头笑道:“冥币,给我老婆的。”
“......”南晏这才想起,曼姐说过的那场山顶滑坡。
这条路走着好看,因为有人化作了风景一隅,永远留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