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捉虫)

“伯青元!停车!”南晏踩在脚踏上,倾身向前,想要抓住对方,却反而因为慌乱失了平衡,从车上摔了下去,磨掉一大块皮肉。

“伯青元!”方曼曼他们在拐弯处不停挥手,却正好卡在了视觉死角,没能让对方看见。

南晏则在跌倒的同时,一手撑地又爬了起来,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子就往前跨步追赶,急红了眼。

再快一点。

再跑快一点啊!!

如果追不上......追不上的话......

啪嚓一声清响。

纯白的板鞋踩上路边的碎石面,带着雨水的苔藓狠狠擦过,把人带倒在地,骨肉撞上厚实的泥土,沉闷发响。

南晏满身是伤趴在地上,连坐都坐不起来,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伯青元离远。

几秒之间。

南晏脑子里全是对方的脸,那张笑起来特别安静,又特别好看的脸。

为什么......为什么不停下?!

为什么听不到他的声音!!

他明明喊得这么大声了!

“不要动——”李城安骑着车,疯了一般地赶来,却来不及了。

在碎石距离伯青元只有两米高的时候,南晏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倏地起身,想继续往前追,却又没了时间,只能迈出一小步,声嘶力竭地喊:“伯青元!!你回来!!!”

少年的声音带着迫切的恳求在山峦中回荡而上。

南晏也不知道这一句,自己究竟吼得有多大声,他只是太累了,胸腔连着嗓子都麻了,双腿一轻,骤然蹲下,抱着头不敢看了。

噹。

刹车片猛地压住车轮,车身微偏,停在了一地的醡浆草上。

伯青元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眼里闪过一片光亮,可同时,巨大的石块从他的车前擦过,带起劲风撩开他额前的碎发,吹动了衣摆。

咚。

巨石如同心跳,重重落地,砸出了一个填不满的坑,连带下一串密集的碎石。

地面震颤一瞬,山体便发出了警示性的低鸣,细碎的石子成片滚下,警示着危险。

“青元!南晏!快过来!”李城安在前方三十米处停下,吓得脸色青白。

陈大爷他们也跑了过来,却没人再敢往前。

“南晏!别蹲着!过来!”方曼曼急得破了音。

可南晏仍蹲在原地,一点动静也没有。

“牙牙!”方曼曼快哭了,“青元你先过来啊!”

伯青元什么也听不见,但他可以确定,他刚刚听见南晏叫他了......叫了他的名字......还叫他回去。

十八年的寂静,一直靠着耳蜗与外界维持着脆弱的联系,却依旧去除不了那层屏障,把他和所有的热闹、欢腾隔开。

他也从没想过,自己能亲耳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那种直连心脏的感觉,比他第一次用耳蜗听见人声时,更震撼千倍、万倍。

如同轰然倒塌的城墙,没了防线。

“南晏!”方曼曼眼看着山体滑坡,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冲了过去!

伯青元若有所觉地往后看去,直接拦住了方曼曼。

“放开我!牙牙!牙牙快过来!”方曼曼当年亲眼见到黑哥的老婆被石流埋下,那种恐惧感,她永远都不想再有一次。

“拉住方姐。”伯青元往上看了一眼,直接把方曼曼推给马文代,自己冲南晏跑了过去!

“不要过去了!不要去了!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了......”方曼曼被呆子死劲拉住,不管怎么乱挣都没用,被眼泪水抹花了脸。

南晏抓着头发,把头埋在两膝之间,外界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他只是在想,如果伯青元没了,那就是他的错。

也只有他,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乱发脾气,不去接对方给的水,让对方一路照顾。

甚至。

他要是没来的话,伯青元也不用将就着谁放慢速度,哪谈得上危险。

都是他的错。

从一开始,他就不会讨人喜欢,不管做什么,哪怕是找死,也会拖累别人。

“南晏。”伯青元极快地跑来,目光紧紧盯着缩成一团的人,低头喘气,“南晏,南晏。”

他就这么叫着,温淡而平静,不急也不催。

南晏却因此动了,他被罩在一圈檀香之下,终于不再哆嗦。

可他是好了,又轮到伯青元不好过了。

他心想......完了。

当南晏小心翼翼,像只被遗弃在纸箱里的小奶狗一样偷偷抬眼瞧他时,伯青元就觉得完了。

又或许。

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完得差不多了。

心跳不可遏制地陡然加剧,想要把人抱回家养着的冲动,就像震摇过后的汽水,溢出了一阵止不住的清甜和上瘾。

“伯...伯......”南晏红着眼睛,一时没了表情。

“诶,伯伯在呢,别怕。”伯青元笑笑,直接抄过膝弯,把人抱了起来,两条长腿交错迈出,正要往回跑,却被猝然而下的石屑挡了一下。

“别过来了!”方曼曼吓到西斯底里地尖叫。

南晏也吓得一抖,推着伯青元就要下去:“走另一边!”

伯青元却只是淡淡朝上看了一眼。

现在只有两种可能,但无论哪种,凭他自己的能力都是跑不掉的,只有看运气,所以慌也没用。

只是现在怀里搭上了个南晏,让他悬着心,不自觉地加快步伐,匆匆往回跑。

所幸的是,这次的滑坡并不严重,除了刚才那块巨石以外,只倾下了一些小石子,没有造成任何人财损失,如果不算上“赔感情”的话。

“能站稳吗?”伯青元把南晏放下,轻声问。

南晏被对方突然温柔下来的动作和语气弄得浑身不自在,客客气气地往旁站了站:“能啊,又没摔断腿。”

可说是这么说,他摔破的膝盖上还流着血。

“恩。”伯青元又笑了笑,再转身时,脸色就黑了,他看着李城安,话里带上了凉意:“李叔,你告诉我,刚才到底有没有来探路?”

“......”李城安面无表情地摇头,才摇到一半,就被一拳打偏了头,嘴角破出一条血口。

“如果今天,我们之中有一个人死在这里了,你怎么办?”伯青元问得对方哑口无言,却还不愿就这么算了,“说话啊!”

“我,”李城安叹着气说,“赔命吧。”

“你的命很值钱?能代替得了谁?”伯青元压着火气,不升不降,却咄咄逼人。

南晏听不过去了,走过去拦了拦伯青元:“别了,反正大家都没事......”

“有事你就不在这儿了!”伯青元声音一高,见南晏愣了一下,又赶忙低了下去,轻声说:“这事很严重......你......那就算了。”

“啊?算了?”方曼曼顶着一头的乱毛,狼狈地抹着眼泪,她本以为李城安要被打趴下的,结果就这么算了?

“方姐,你头发理一理吧,好歹也是我们的队花。”南晏拿到马文代给他找回来的车,道了声谢。

方曼曼看着破破烂烂,但起码好胳膊好腿的南晏,傻呵呵地笑:“没事就好。”

“诶,别笑了,有点渗人,挺像那种智力低下的......”南晏还没说完,略带娇嗔的一巴掌就拍了过来,却又在半道上被人截住。

“别,他伤着。”伯青元拿着小药箱,说得十分严肃。

方曼曼只得讪讪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