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天正在舀汤, 一根状如火腿肠的蘑菇被他捞了起来, 此刻正不知道怎么装进碗里。“可不就是一个人么——你想补偿我?你请我吃顿饭就想补偿我?”最后一句提高声调,“还是, 你要拿你自己补偿我?跟我去南陵啊?”说这句斜眼看着许愿。
“不是,徐总,注意格局啊!”林一山四平八稳, “我是好奇, 他们吵来吵去的人选里,有没有被你挖去南陵效力的啊?”
这问题成功引起了徐景天的警觉,话一出口, 林一山也觉得不妥。
他原本只是关心徐景天有没有帮手,毕竟去了南陵,职位再高,单兵作战也不好。徐景天想带许愿走, 肯定不只是因为欣赏许愿的为人,他需要可信赖的得力助手,许愿是合适的人选, 去留关头,林一山成了卸去徐总左膀右臂的人, 狂喜之余,还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忍——担心徐总也是真的。
徐景天看向在座的三位女士, 于蕊吃得心无旁骛,许愿心下了然,只有苏芯茹眼巴巴地看着徐景天, 等着他给出答案。
职场上有很多小苏这样的人,周身毛孔张开,无时无刻不在接收外界信息,接收、消化、转化为成长的力量。所以这一类人,职场成长很快,适合从事公关、市场、销售等行业,也很有希望成为行业精英。
“你先告诉我,他们吵来吵去的人选里都有谁?我再去挖人啊!”林一山当然不会再爆人选,这一点徐景天心里有数。
那边聊跳槽,于蕊吃到五分饱,也开始和许愿聊起天。
开始聊公司的事,又聊到部门新来好几个人,重新调整了工位。
提到工位,两个人同时想起来,许愿辞职后,有一次部门员工过生日吃蛋糕,林一山不仅没吃蛋糕,还冷着脸问于蕊许愿的事。这事于蕊跟许愿说过,许愿怎么可能忘。
于是,两人同时看向林一山。
许愿被瞪了一眼。
这顿饭,吃得最放松的是两位男士。许愿一直躲躲藏藏,既要回避和林一山的关系,又不想提及自己放徐景天鸽子的事——其实算不上放鸽子,许愿只是答应考虑,最后拒绝。
于蕊憨归憨,前半场吃吃吃,后半场聊聊聊,虽然没有苏芯茹那么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可核心问题有了答案。
苏芯茹得到了和于蕊一样的答案。俩人工作上交流不多,可面对男女情愫,却同样有着小女生的敏感。
吃到八分饱,苏芯茹起身去卫生间,隔着许愿给于蕊使了个眼色。
于蕊看了眼许愿,许愿听之任之。于是两个小丫头起身,你推我搡地出了包间门。
许愿看时机刚好,边起身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底红酒:“徐总。”
徐景天坐着没动,笑着看她。
“徐总,谢谢您为我争取了这么好的工作机会,您是我工作以来,遇到的贵人。”
徐景天连忙挥手:“坐下。以前也没见你嘴这么甜。”
许愿举起了酒杯:“我……”徐景天这么一说,她跟被点了穴似的,漂亮话再也说不出口。
“我因为个人原因……”说着瞟了林一山一眼,这一瞟完全是无意识的,不由自主。
林一山似乎很受用。许愿和徐景天你一句我一句,他乐得欣赏,此刻身体后仰,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双臂大开,分别搭着徐景天和苏芯茹的椅子,屁股仿佛坐着一砣白云,要美上天。
许愿端着酒杯,强迫自己说下去:“我因为个人原因……考虑到……”
她莫名来了情绪,咽了口水,还是说不下去。在两位男士眼里,她已经哽咽了。
与此同时,林一山放下双臂,屁股下面那砣白云也不见了,慌忙救场。
他起身,沿着桌边两步蹭到许愿旁边,一只手去揽许愿肩膀,另一只手去夺她手里的酒杯。语气温软:“你休息一下,我替你说。”
要搁别人,男女之间勾个肩搭个背,也不算啥。可在徐景天眼里,林一山这一气呵成的狗腿神态,简直换了一个人,腻歪得不像话。
他们认识近十年,于公,林一山理智,一板一眼,技术上有天赋,为人是假随和、真性情。于私,林一山神秘,有异性缘,感情上有手段,万花丛中游历过,他身边的女人,徐景天见过的也不止一个。
“徐总,你的新东家实力雄厚,中航工业XX厂的背景。我们这种野路子再干十年也是边缘……”
正说着,门一开,于蕊和苏芯茹前后进来。
许愿稍微侧身,坐下,躲开了林一山搭在肩上的手。
徐景天眯着眼看他,想知道他能把话辙到哪儿去。
林一山也没停顿:“对他们来说,您去简直是如虎添翼。多培养几个得力帮手,就别想着回来挖人了。”
徐景天哈哈大笑,起身和林一山碰了杯:“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人。”俩人同时仰头喝酒。
许愿稍平复一些,与于蕊擦身而过,低头说:“我也去洗手间。”
两个女孩出去的时间有点长,去个洗手间,再顺便嘀咕几句,这时间也是富富有余。
徐景天可没想替谁包庇地下恋情。搁下酒杯,神色正经地问林一山:“不是说你妈特别喜欢吗?”
“本来就是啊!”
“今天小于小苏都在,她们的名字,加起来有四颗心了!算上我这颗,你当着这五颗心的面,跟我说句实话。”
林一山愈发得意,独自把杯玩着酒杯,把剩下的酒一口喝下,眼睛蒙上一层滑溜溜的水光:“……”
三个人支起耳朵,等他的答案。
他把本该说话的时间留了白,墨蓝色衬衫掩盖了肌肉线条,身体向徐景天倾斜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伸出右手,扣住徐景天的脖子。
苏芯茹被伸着长腿维持身体平衡的林一山惊呆了。
说悄悄话的表情,但音量刚好够三个人听:“她离不开我。”
说完收回手臂,收回腿,正襟危坐,整了整衬衫前襟的褶皱,分别对三个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意思是:答案揭晓了!就是这样!我也没办法!
两位男士都喝了不少酒,徐景天拒绝找代驾,非要坐林一山的车,把自己的车扔在餐馆,说第二天再来取。
许愿开林一山的车,林一山坐在副驾驶,把胃有料、心无邪的于蕊,整场烧脑、语有不甘的苏芯茹一一送回家。徐景天坐在后座中间,从前排座椅的空隙看林和许互动。
“踩刹车别那么顿,要轻柔一点。”
“出主路,对,后面没车,给油!给油!”
“你这个反应速度,开高速特别危险。该快的时候要快。”
许愿刚工作那两年考了驾照,最近几年没摸过车,而且驾校练车用的是普桑,方向盘有千斤重,挂档手柄也硬如铁杵。林一山的车比较宽,而且操控方式和大众品牌不一样,许愿又要适应车,又要适应路,一路开了几十公里,精神一直高度紧张,无暇顾及林一山的苦口婆心。
从徐景天的角度看来,林一山就是在唱独角戏,怪有意思的。
到了地方,徐景天不肯下车。
林一山转头:“不想走是吧?等着去我家吃宵夜?”
徐景天哼一声:“行啊。”
“没有宵夜,我们回家就睡觉。”林一山嘴上开始浪。
许愿握着方向盘,手心快冒汗了。
“嫂子和孩子和你一起吗?”
吃饭时就想问,被别的话题岔过去了,林一山这才想起来。
“你嫂子晚些去,我先去,把孩子上学的事搞定。”说完还是不动弹,“你先下去抽棵烟,我跟你……我跟许愿有话说。”
林一山思虑几秒,转身去开车门。边走边掏烟摸火,一气呵成,走到路边树下,慢悠悠吐出一团白烟。
许愿升职了。
从某种层面上讲,肖劲和徐景天有相似之处。知人善用,胆大心细,对政策和方向把握得准。
几个大项目做下来,都有许愿的参与,再加上去留问题水落石出,肖劲也意识到,许愿是个不可多得的帮手。
给许愿单独辟出一间办公室,另配两个得力的年轻职员,让她分管商务、谈判、合同、投标,兼协助肖劲做市场。
收入随着职位提了。许愿花钱并不大手大脚,这两年有点小积蓄,肖劲用人狠,出手也大方,公司上下纷纷盘算年底的奖金和分红,许愿默默算了个数,卡上余额加上即将到手的年终奖,足够让自己眼前一亮。
欣喜之余,工作量也陡然增大。要尽快带领团队熟悉业务,原有的工作量也有增无减。林一山这边,年底交产品,虽然早已实现财务自由,可钻研工艺并按自己思路做出漂亮产品的瘾,他是永远戒不掉。
两人各自忙了一周,周六许愿可以休息,林一山还要加班。产品周五晚上进罐,周六一早出罐,这一罐是两个大型零件,飞机蒙皮,双曲率、帽型筋结构,如果成功,就是航空复材零件界的奥黛丽·赫本,如果失败,那就是一滩烂泥——不是普通的烂泥,是昂贵的烂泥。原材料按面积算的话,单层比人民币铺出来的还值钱,何况还是多层共固化。
早上林一山醒来,发现许愿穿戴整齐,正站在床边望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准备把完结的几章写完,一起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