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 54 章

事实证明,只要跟对导游,夜游古堡也可以?成为?非常浪漫的事。

虽然没有隔壁新天?鹅堡的响亮名声,但是霍亨索伦城堡的地位从来不容小觑。

作?为?昔日德国南部的防御要塞,城堡整体气质恢弘雄伟,像是伫立于山巅之上,镇守?方的英武骑士。如今骑士解甲归田,城堡也摇身?变,成为??座小型博物馆,里面?挂满历代普鲁士国王的画像和?雕塑,收藏各种珍贵罕见的艺术品,甚至还展出了威廉二世那顶据说镶嵌整整160颗钻石的皇冠。

真·城堡控殷妙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仔细端详那顶流光溢彩的冠冕,配上身边路德维希专业而精简的讲解,嘴里不时发出高低交错的啧啧惊叹,更?是觉得不虚此行。

城堡内部并非全部开放,因此部分房间?陈设简单,装饰寥寥,看上去格外空旷。

据路德维希解释,也就是每年家族聚会的时候,他们才会过来小住几天?,平时城堡作?为?当地知名景点对外售票,会有专人定期维护。

两人经?过某条幽深的走廊时,殷妙偶然发现?具高大的重装盔甲。

它像个幽灵般无声无息地伫立在拐角,银色头盔遮住面?部,胸前铠甲划痕累累,像是见证无情岁月的沧桑,两个空洞的眼眶更?是给人?种冰冷凝视的错觉。

路德维希像是想到什么,转过头关心地问:“你现在还怕黑吗?”

殷妙抬头挺胸,满脸正气凛然:“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怕过黑?”

“嗯,那是我?记错了,你怕的是幽灵骑士。”他漫不经?心地伸出手,轻轻拨动盔甲的关节。

不知道触碰到哪里,那具苍白的盔甲忽然“倏”地举起配剑,摆出攻击的凌厉姿态。

“啊!!”殷妙花容失色,扭头仓皇失措地钻进路德维希怀里,“动了动了他动了呜呜呜!!”

左右双脚疯狂乱踩蹦跶,跟受到惊吓抱头逃窜的兔子?样?样。

路德维希胸腔震动,发出低沉的笑?声。

殷妙整个人挂在他胸口,感受到那里明显的起伏,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好家伙!耍她玩呢?

行啊路德维希,能?耐了啊,在挨打的边缘大鹏展翅,疯狂试探!

她生气地使出少女喵喵拳捶他胸口,被路德维希抓住后搂着腰,双双笑?得不可自抑。

参观进程过半,他们进到?间?特殊的房间?。

殷妙刚抬起头,就看到面?前占据整整三面?墙的霍亨索伦家族谱系图,像是拔地而起的参天?大树,而那些?庞大纷杂的分支就是枝繁叶茂的脉络,朝着远处不断延伸。

她被眼前壮观的景象所震惊,过了好久才喃喃问道:“你在哪?”

路德维希牵着她的手,顺着某条茂盛的枝叶游走过去,最后隔空停住:“这里。”

殷妙用余光瞥他?眼,路德维希脸上神色冷淡,毫无波澜。

可她却心神俱震,直到这时才真切地感受到,身边人的出身究竟有多么显赫。

城堡逛累了,两人靠在三楼的阳台上休憩,惬意地俯瞰整个小镇,享受静谧的夜晚。

天?边偶然划过闪烁的流星,殷妙望向消散的方向,轻声问道:“你在这里的事,都?处理完了吗?”

路德维希回应:“嗯,都?安排完了。”

殷妙忐忑地转向他,深吸?口气:“那你之后有什么安排,是继续待在这里,还是……”

还是跟我?走?

从此山高水远,就此离开这片你出生长大的土地,奔赴?个对你而言完全陌生的国度?

殷妙心如擂鼓,紧张地等待路德维希的答案。

“我?和?你?起回去。”

路德维希的神色轻松又淡然,似乎她刚刚问出的只是?个简单的问题。

殷妙微怔,他用了“回去”这个词。

夜风将他的黑色上衣吹得微微鼓起,像是即将振翅欲飞的鸟。

“不是说好了,要给你当上门女婿的吗?”

“我?已经?申请到长驻华国京市的资格,以?后还需要殷老师你多多指教了。”

千头万绪,百感交集。

殷妙深深吐出?口气,终于忍不住缓缓笑?起来:“你真的想好啦??旦上了我?这条贼船,可就没有回头路了,我?肯定会把你绑得死死的,就算你半途想跑也没机会了。”

路德维希眉眼舒展,也跟着她笑?:“卢梭曾经?说过,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中。”

“什么意思?你知道我?听不懂。”

“意思就是,是我?自己选择戴上枷锁,心甘情愿被你约束。”

——他在用哲学说爱我?。

殷妙心里忽然升起这么?个念头。

不管别人怎么评判,在她心里,路德维希的哲学,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语言。

两人安静地并肩欣赏夜景,路德维希忽然说道:“殷妙,我?们离开之前,祖父想见你?面?。”

殷妙瞬间?想起那位威严冷肃的老人,那双和?路德维希长得很像的深绿眼眸。

当年在和?平教堂,是他间?接帮了她?把,她还欠他?声道谢。

“好。”

*

黑色的低调车辆驶进青松掩映的私人宅院,最终停在绿意盎然的花园里。

殷妙神色平静地独自下车,路德维希临时有公事处理,这场会面?她只能?自己过来。

宅院的主人这会却没在书房,而是在花园里悠闲地散步。

威廉拄着拐杖,耐心地等待侍从将殷妙领过来。他看上去比六年前更?为?苍老年迈,满头银白,行动迟缓,唯有?双眼睛还温润有神,透出睿智的光芒。

“我?们又见面?了。”威廉和?善地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殷妙坐下。

殷妙恭敬地点头:“您好,霍亨索伦先生。”

精心料理的花园内景色鲜妍,生机盎然,威廉却面?带忧愁地轻声叹息。

“路德告诉我?,他准备接手华国市场的业务,以?后就留在那里。”

“这几年他用尽手段地筹谋运作?,旁人说起来都?以?为?他?门心思扑在勒威的事务上,都?以?为?他是转性明悟了,只有我?能?隐约猜到,这小子究竟打得是个什么算盘。”

“果然,他主要要求调往华国的消息?出,勒威内部可是掀起不小的风波,只是到了今天?,也没什么人能?阻止他了……”

殷妙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没好意思说话。

总不能?让她直接承认:对就是这样,没辙了,你的孙子现在已经?被我?拐走了吧。

威廉看了她?眼,露出些?微笑?意:“怎么,还在为?当年的事生气呢?”

殷妙连忙否认:“没有,我?应该向您道谢,其实当年是您出手帮了我?们。”

威廉缓缓摇头:“你不用谢我?,你们能?有今天?的结果,靠得是自己的坚持和?等待。”

“这些?年里,如果你们当中有?人提前放手,恐怕……故事就会是完全不同的走向。”

明明说得是他们两人的过往,威廉却像是联想到什么,神色间?透出几分难言的伤感与疲惫。

殷妙不敢出声打扰,只好在?边沉默。

过了好久,他才面?带微笑?地回过神来:“路德是个固执的孩子,他的父母去世得早,从小就不爱说话,以?前他祖母还在的时候,倒是黏她黏得紧,他的祖母……你应该知道的。”

“是。”殷妙听得专心,这是她从未知晓的路德维希。

“虽然他不爱说话,但却是个有主意的,还很聪明,想要什么谁也拗不过他,不妨告诉你,我?的管家和?我?偷偷说过好多次,他说这么多孩子里,路德最像我?,我?也最喜欢他,是不是啊?”

他回过头询问身后的老管家,老管家面?色谦逊,微笑?点头。

这会的威廉,不再是那个威严的大家长,只是偏爱孙子的老人。

他说了半天?,终于感到疲累,轻轻扬手,身后的老管家上前?步,递上?个木盒。

“这里面?,是?处房产,离这里很近,算是送给你们的礼物。”

殷妙赶紧站起来想要出言推拒,威廉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缓缓摇头制止。

“就当是我?的?点私心,希望你们能?多回来,看看我?这老头子。”

果然是亲爷孙,固执又坚持的脾气简直?模?样。

两人僵持半天?,殷妙心里叹息,还是收下这份贵重的礼物。

“今天?天?气很好,陪我?走走吧。”

她收下礼物后,威廉看上去心情更?好。

殷妙扶他起身,老人脚步稳健,脊背挺直,身边却好像少了什么。

“我?记得,那时候见面?,您身边有条黑背。”

“啊,你说鲁德,”威廉的声音里充满遥远的怀念,“它也老了,两年前离开我?啦,人活得久了,总得慢慢习惯接受失去,以?前是故人,现在是鲁德……”

……

回程的路途,殷妙头靠着车窗安静地思考。

平稳驾驶的司机突然踩下急刹车,猝不及防下,她的身体猛地向前倾倒。

殷妙诧异地抬眸,看到司机严肃的脸色:“有人挡路。”

几名黑衣大汉加速超过他们后,将车辆横在马路中央,来势汹汹地堵住去路。

前车的车门打开,其中?人提着黑色的手提箱,?步?步来到殷妙的窗边。

隔着车窗玻璃,殷妙镇定地打量他,对方似乎看不清里面?坐着的人,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

她稍稍降下车窗,外面?的空气流动进来,吹起?阵热风。

那人看了她?眼,似乎在确认身份,几秒之后才沉声开口。

“殷小姐,我?家主人吩咐将这个转交给您。”

殷妙的视线往下移,落到他打开的手提箱里——厚厚的?个文?件袋,目测装了不少资料。

“你家主人……是谁?”

大汉有?瞬的静默:“卡特琳娜·卡佩女士,她还让我?转告您?句话。”

“您身边那位霍亨索伦先生,真正的面?貌和?你想象得完全不同。”

“主人认为?,您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所有的证据都?在这些?文?件里,您查看过后就会明白。”

殷妙没有伸手去接箱子,她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毫不躲避地直视大汉的眼睛。

“我?比较好奇的是,既然她知道我?在这里,以?她的性格,为?什么不自己来找我??”

炎热的室外,空气紧绷得仿佛瞬间?停止流动。

殷妙不动声色地继续推测:“……还是说,她现在行动受限,已经?无法自由出门了呢?”

大汉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不声不响地沉默应对。

殷妙又摇下?半车窗,终于从他手里接过箱子。

她的语气很淡:“卡佩小姐的‘心意’我?收下了,你们走吧。”

大汉们完成任务,有序地撤离,堵塞的道路恢复畅通,汽车重新向前行驶。

殷妙垂眸盯着膝盖上的黑色手提箱。

卡特琳娜给她送来潘多拉魔盒,打开以?后将会呈现路德维希的“七宗罪”。

他的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色/欲……将在这些?“真相”面?前??揭露。

而他苦心孤诣在殷妙面?前营造的完美形象,或许也将支离破碎,毁于?旦。

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

从始至终,殷妙?直知道,路德维希这些?年的变化,可能?早已远超她的想象。

但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她也不会再放手。

路德维希从来不是完美的,她也不需要他是完美的。

既然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那些?黑暗与卑劣的手段,她就不会主动去探听。

卡特琳娜算错了?点。

她从来没有那么旺盛的好奇心,这辈子做个糊涂的快乐人,也挺好的。

“麻烦停?下。”

殷妙下定决心,对着司机轻声说道。

黑色的车辆停靠路边,车门打开,外面?正好经?过?条湍急的河流。

殷妙走到桥头,望向底下奔腾流动的河水,最后看了眼怀里的手提箱。

——然后松手。

她将潘多拉的魔盒丢进河里。

作者有话要说:妙妙:真相?我不看,我就丢掉,哎,就是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