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7

星期五的下午,美发店里挤满了年轻的漂亮女孩。今天是新奥尔良名媛舞会的日子,有六十五名年轻女孩将初次进入社交界。她们会现身在新奥尔良的上流社会面前,或许有机会认识异性,日后订婚,再举办精心打造的婚礼。新奥尔良就是这样,名门得和名门亲上加亲。我坐在接待处,假装在看文章,二十种让你看起来年轻十岁的方法。其实我用杂志掩护自己,等玛丽莲进来。

玛丽莲跟她这一代的南方女性一样,每个星期都要来做造型,但我有点担心她今天取消这个行程了。

我继续看文章,刚才看到哪里了?啊,是“第九条:用围巾遮住满是皱褶的脖子”。

门开了,我抬头一看,又是另一个年轻女孩。我看看里面,有年轻、充满希望的美女对着镜子微笑,除了梦想之外,还有无限的可能。我突然觉得自己好老,是我错过机会了吗?错过这样初次登场的机会?每年都有一群女孩进入社交圈,她们更年轻、更新鲜、更令人兴奋,而我这个三十几岁的女人要怎么竞争?

当我看到艾比也在这里时,吓了一跳。可恶!她跟另外两个女孩站在造型区,看一个红发女孩梳高髻。艾比的朋友应该是今天要出场,我的心跳加快。造型师说了什么,艾比笑了,然后转头看着我,仿佛早就发现我在看她。

我有点心惊,想到我跟麦可撕破脸的那一幕,我叫她小贱货!我在想什么?我勉强举起一只手,微微一笑,然后又用杂志盖住我的脸,过了一会儿,我听到面前传来一个声音。

“嗨,汉娜。”

一阵恐慌如电流般通过身体。艾比会大吵大闹吗?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责骂我呢?

我抬起头来。“嗨,艾比。”

“来剪头发吗?”她问。

我跟她父亲交往这么久,她从来没问过跟我有关的问题。她现在想干吗?我把杂志放到旁边,站起来,跟她对视。如果她敢对我吼什么难听的话,我就跑。

“没,我在等朋友。”我对着店里比了个手势。“你们好像玩得很开心。”

“是啊,舞会季,好疯。不过,我已经体验过了。”

我点点头,一阵难堪的沉默后,我说,“艾比,”我抓紧了皮包的带子,“真的很抱歉,上周五说了那么难听的话。我错了,你要讨厌我也是应该的。”

她耸耸肩。“你要听实话吗?那还是我第一次觉得有点喜欢你。”

我瞪着她,感到很困惑,她是在嘲笑我吧。“你终于说出自己的心声了,只是……我知道你很聪明……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直不懂这件事。”

我等她说下去,“不懂”什么事?

她直视我的眼睛。“汉娜,我爸绝对不会跟你结婚的。”

我抬起头,被她说的真话刺伤了。

“真的!鳏夫兼单亲爸爸的身价比已婚男人高多了。”

我细细品味她的话,想到媒体怎么称呼麦可,佩恩市长、单亲爸爸、鳏夫佩恩市长。基本上,那就是他的头衔。

“选民就爱这种谎话,”艾比说,“有好几次,我真的很想勒死你,就像那天在布鲁萨餐厅,那对情侣订婚了,你含着眼泪坐在那里,我真不敢相信你会这么蠢。”

她不是故意要说出刻薄的话,这是她第一次把我当成值得关心的人,而她讲的也很合理。单身、忠诚的父亲、妻子死于悲惨的意外,那就是麦可的个人品牌。我早该知道了,品牌是他的一切。

我揉揉眉毛。“我觉得我好白痴。”我毫不伪装,但也不是为了让她另眼相看。“我真不敢相信,我一直没发现。”

“嘿,上周你狠狠打击他,就算扯平了。我爸当然气疯了,我心里倒是想,哇,这女人其实还蛮有骨气的嘛。”

手机叮了一声,她瞄了屏幕一眼。“好,有机会再见吧。”

“再见,艾比,我真该谢谢你。”

她走开了几步又转头看我。“对了,你知道吗?你做的面包,尤其是那个苹果口味,上面还酥酥的那种,你应该开家面包店,真的。”

玛丽莲进来的时候,我收起了笑容,她穿着粉红色的亚麻裙和棉质衬衫,肩上披着淡黄色的毛衣。她停在接待处,柜台后的红发女孩对她微笑。

“嗨,阿姆斯特朗太太,我会告诉凯莉你到了。要喝茶吗?”

“谢谢你,琳赛。”她转身走向等候区,看到我时停了下来。

“汉娜。”她的声音很冰冷。

我站起来迎接她,摩挲着手中的原谅石。“玛丽莲,我来这里,是想跟你讲几句话,一下子就好,拜托,可以坐下来吗?”

她叹了口气。“嗯,看来我也不能拒绝,是吧?”

我握住她的手,我们并肩坐下。我再次告诉她,我太笨了,居然让她跟桃乐丝去上节目,然后我把原谅石拿给她。“我太自私了,我错了,让你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你说对了,是你骗了我,我才会这么气你。”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石头。“但不管桃乐丝说不说,都没关系。事实上,不论结果如何都一样糟糕。”

“我做了错误的决定。”我说。

“是啊,你自己也在节目上坦白了,我看你被大家骂惨了。汉娜,你那样我也觉得很可怜。”

我要怎么解释,我和桃乐丝也有同样的感觉呢?我们罪有应得。

“我要去密歇根一阵子,所以我才来找你。桃乐丝需要朋友。”

玛丽莲抬眼看我。“她还好吗?”她轻声问。

“难过,寂寞,又心碎,她想死你了。”

“就算我能原谅,但我也不能忘记。”

“我说啊,宽恕并且遗忘,这句格言根本就是个屁。”我举起手。“玛丽莲,对不起,我说了粗话。你不会忘记桃乐丝犯的错,不可能的。我向你保证,桃乐丝也不会忘记。”我握住她的手,用力握了一下,仿佛要用这个手势灌输我的讯息。“我不是费欧娜·诺尔斯,但我相信宽恕别人的时候,牢牢记得曾经发生过什么事,记得另一个人曾经带来的痛苦,如此还能选择原谅,才是最甜蜜的宽恕。与其戴上眼罩,假装不公平的事情不存在,不如慷慨原谅,对不对?”

有一位穿着一身黑的金发美女走了过来。“是阿姆斯特朗太太吗?凯莉准备好了。”

玛丽莲拍拍我的手。“汉娜,谢谢你来找我,但我没办法承诺什么,我的心也碎了。”

我看着她渐渐走远,心里感到很难过,两颗破碎的心变成了一个洞,而不是合成完整的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