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希还听见,那几个男生说,找的太认真。
她看,是太蠢。
以至于,走了一路,温希都没敢再抬头看一眼程迟。
“温希。”程迟喊了声。
见她终于看过来,这才接着说:“我去办公室,有个老师说你找我,怕你晕倒,看着你进高一楼的,我想着,就认识你一个高一的。”
“猜的准吧?”
温希睫毛轻颤,眼圈有些发红,不过被她很好地掩藏住了。
她点了点头,鼻子囔囔地道:“嗯,好准。”
他肯定看见了,这样说,是在维护她的自尊心吧。
“我坦白,是找你的,虽然你早就知道了,”她止住步子,认真地看向程迟,还是放不下担心,提心吊胆地解释:“主要是因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就算他们说要堵张三李四,我也会一个一个找的……”
温希指腹轻划了下玻璃瓶,接着慢慢垂落目光:“你能不能,不要觉得不自在……”
张三李四?
程迟嘴角微扯,仿佛脑门滑下一滴汗,无奈坠下。
他似是没想到温希在担心这个,不甚在意地挑眉道:“你是在担心,我怕你对我图谋不轨啊?那你会吗?”
“那不叫图谋不轨!”温希纠正,她义正言辞地认真道:“而且,我不会对你图谋不轨的,你就别杞人忧天了,放八百个心。”
那顶多叫……别有所图。
程迟轻笑了声,“那不就得了,我还有什么好不自在的,同学间正常相处。顶多有时候吧,我可能会占你便宜,让你喊声哥哥?”
后面一句明显是在开玩笑。
今天上午,他去找温希,看着她担忧的目光,还有稍显单纯的提醒。
可能是那时候阳光太刺眼,晃晕了他的脑子,竟然一抽,就那么顺嘴说出来了。
——程迟哥哥。
那会儿没觉得有什么,后来一想,倒真有点像占小姑娘便宜了。
温希的脸倏地一亮,随即又暗淡下来。
他的意思是,顶多拿她当妹妹吗?
温希怅然若失地想,声音轻得像呼吸一样:“你开的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我才不喊你哥哥呢,还是学长比较衬你。”
“衬我?”程迟疑惑。
“对啊,衬得你年轻呗,”她弯起眉眼,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等你七老八十了,喊你声学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正在上学的小年轻呢。”
“......”程迟扯了扯嘴角,左手提起温希书包顶的带子,揪着晃了几下,“那我涂几十层火山泥也长不成小年轻那样。”
本来那句玩笑,就是为了打散温希的多想,好让她别觉得他不自在什么的,结果自己中了一枪。
老盼着他年纪大了之后的事儿,得让小姑娘长长记性。
“要是等你毕业了,还有联系,就你这小没良心的样儿,不喊声程迟哥,都对不起我青春年少被说老。”
温希脚下跟着那只大手的动作晃动几下,她慌乱抓紧书包肩带,怔住的同时,抬头看向使坏的程迟,喃喃道:“程迟哥?不是……哥哥吗?”
程迟睨了眼目光呆滞一瞬的温希,不急不缓道:“不然呢?哦,原来你搁这儿等着呢,图谋不轨的目标,是想当我妹?”
温希反应迅速地驳回:“我没有!当你妹又没有突然长出泪痣这种好事,图谋都无利可图。”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只知道心里像烟花炸开一样。
程迟听进去了,他推着山地车的手指轻点,像是恍然大悟。
脸上扬起调笑,十拿九稳道:“还说你没有看上我的泪痣?”
温希蓦地想到什么,脸红看向路灯下的飞蛾,扑闪个不停。
思绪回到确认喜欢上程迟的那天。
得知自己跑到了高三七班。
急慌中,她下意识想求助身边的同桌,脑袋一团乱麻,一时间竟忘了他叫什么。
“泪痣……”脱口而出的话顿时在她脑子里炸开,察觉到对方僵住的身形,忙改口道,“同学!”
少年撑着下巴,侧头看向她,眸似浓墨,像是在口中不紧不慢地回味:“泪痣同学?”
他用食指轻点了下眼角的泪痣,嗓音沉沉:“同学,你怎么个事儿啊?看上我的……”
温希脸上爆红,紧张又无措,被这么一停顿给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下一秒就想解释,那人却没做过多停留,直接把话说完了:“泪痣了?”
“没,没有!”温希不假思索道,想伸手去给发烫的脸颊降温,但又不敢轻举妄动,她飞速低下头,硬着头皮挽救:“是你的泪痣太好看了,我想夸一句来着。”
少年轻笑一声,没再追问下去,看了眼讲台上正和班上同学打成一片的老师,再次将目光落在温希脸上。
并没有拆穿她,而是和颜悦色地问:“怎么了?”
……
温希这次辩无可辩,只好承认:“好吧,我就是看上你的泪痣了,觉得好看。”
做出让步的同时,又慌张地急于辩解:“但那天我喊你泪痣同学,真的不是因为我一直想着它,我应该也没那么……念念不忘的。”
越说越心虚。
程迟只笑了笑,他看向前头出现在视野的公交站牌,提醒道:“这儿是你说的那个公交站牌吧?”
温希一怔,不由抬起头,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黄昏夜色下,公交站牌前站着好几个等车的学生。
确实到目的地了。
“嗯,我就是在这儿等公交的。”
程迟送她到公交站台上,他并没有离开,而是陪她一起在昏沉的夜幕下等末班公交。
还没来得及高兴,思绪就被飞驰而过的汽车鸣笛声打断。
温希抬眼望去。
一片灯火阑珊,璀璨繁华。她现在才注意到,原来黄昏夜色下的北城,竟然这么好看。
公交车缓缓在站台前停稳。
“那我走了,程迟学长再见。”温希笑着挥手。
程迟嗯了声,目送温希在车窗边的位置坐好,然后才调转方向,跨上黑色炫酷的山地车,向着灯火林荫飞驰离开。
温希在座位上转过身,从长方形的后车窗回望。
少年双肩背着黑色书包,高大清瘦的身形微微向前倾,骑着山地车像风一样渐行渐远。
也只一眼,就藏进路灯照亮的树干间,消失在枝叶繁茂的林荫道上。
校服飞扬,像是没有丝毫留恋。
温希慢慢回正身子,心不在焉地抱着身前的书包。后知后觉的不舍,蜂蛹而至,堵得心上难受。
他们依然没有联系方式。
也依然不一定会再见。
她忽然想到,如果她没有毫不犹豫地顶着太阳,爬四楼去找他,还会不会有后来的一切呢?
——那她是不是可以,再勇敢一点?
回到家。
林都也刚刚下班,一身深棕色正装还没换下,精致的妆容一丝不苟,中分发严谨。
正坐在客厅办公,手指灵活地敲打键盘。
她似是听见玄关处的动静,转头看了眼正在换鞋的温希,沉着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不是跟你说了吃糖对口腔不好吗?还买这么一大瓶,”林都说着,拧眉盯向温希手上的玻璃瓶,手头忙的工作也没停下,“通知书还有那些附件给你放书桌上了,还有新手机,电话卡也给你办好了,号码在备忘录。”
温希摘下书包,没进客厅,而是在去往房间的方向停住脚步。
“我就偶尔吃一颗,”她抬手看了看手里的玻璃瓶,弯唇道:“那我先回房间了,谢谢妈。”
林都打字的手一顿,听着渐远的脚步声,冷静的眼底闪过懊恼。
怎么把希希有时候会低血糖给忘了。她工作忙,一般没时间做早饭,都是让温希在楼下早餐店吃的,她很少管过,想着她这么大了能照顾好自己。
结果有时候还是会不注意,忘记吃早饭。
--卧室--
温希把玻璃瓶放在书桌一角,又生怕它掉下打碎,换在了书桌中间。而且书柜的格子里,刚好能放下。
她给抽屉开了锁,取出那本墨绿色日记本。
翻开。
认真写上。
2008年9月5日,星期二,晴。
他是一个特别暖心的人。好像有很多,多到说不清,像在每件小事上,都有他默不作声的好。
今天他送了我一瓶糖果……
写完之后,她合上日记本,打开那瓶糖果,取出一颗拆开,塞进嘴里。一边把展开整齐的糖纸放在灯光下,一边撑着下巴思索。
糖纸里面一层是硬质的白色包装,没让灯光透射进来。
看到这,温希忽地放下糖纸,继续拿起手边的笔,在上头认真写着什么。
——CC。08年9月5日。
然后重新叠起来,放进玻璃瓶。
糖纸掉落进去,轻飘飘的,又很快抵达着陆点,悄悄轻跃了下,仿若在地面滚落弹跳的烟花火星。
......
洗完澡,温希吹干头发,坐在书桌前看书。
“叩叩——”
“希希,睡了吗?”
温希愣了下,合上书本,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林都端着一杯牛奶,站在门前。
“还没,”温希把人迎进来,又坐回椅子上,看向在床沿坐下的林都,接过她递来牛奶,“怎么了妈?”
林都经常提醒她喝牛奶,但很少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