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千帆自以为很帅地垂首点头，笑着举起双手，给温希让路，也不纠缠：“行，走呗，有缘再见喽。”
别以为他听不出这妞儿声音里的颤抖，不说也可以，他自己查呗。
温希低头看着地面，微抿唇角，不作迟疑地快步离开。远离那片乌烟瘴气。
还好那几个人没管她有没有听到。
温希脚下不停地向前走，她没有回高一，而是径直走到尽头，向右转进高三教学楼。
只不过，七班空无一人，办公室也没有。
她站在二楼走廊，想了想，又接着一层一层地找。
也有可能是去别的办公室了。
程迟说过是去送文件的，而且他在高三楼，就是不知道在哪个位置。
即便有凉荫，也挡不住空气中的燥热，高大树木投下的阴影范围不大，堪堪挡住一楼和二楼。
“呀！同学你怎么回事啊？快进来缓缓！”
女老师打开被敲响的办公室门，入目是个满头大汗的女生，脸色还刷白，慌慌张张就把温希拉进了办公室。
不由分说地把人按在座位上，用一次性杯子接杯温水递过去。
女老师把短发别过耳后，坐在另一张办公椅上，唏嘘道：“刘海都被汗湿在额头上了，快擦擦，别感冒了。”
黑框眼镜下的眼神关切：“同学你是有什么事吗？不去礼堂参加开学典礼，怎么还满头大汗跑到四楼办公室了？”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温希失神半晌，笑了笑回：“谢谢老师关心，我没事，之前有些不舒服，巡查老师就同意我去校医室了。”
顿了顿，她迎上女老师了然又心疼的目光，迟疑几秒，轻声问道：“老师，请问您有见过程迟同学吗？他是高三七班的。”
虽然她来北城一中没几天，但也清楚，程迟的名字在三个年级里都有传，老师们也时常挂在嘴边夸赞。
眼前这位和善的老师可能也认识。
带着黑框眼镜的女老师明白地“哦”了一声，笑呵呵地说道：“原来你找程迟啊，不过很不巧哦，他刚把核对完的资料交过来就走了，至于去哪儿我就不清楚了。”
温希想了想，她上楼那会儿没遇上程迟，可能他是从另一边的楼梯下去了吧。
心上失落片刻，她站起身，动作轻缓地把水杯放回办公桌上。
冲面前的女老师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老师，那我先回班了。”
女老师不放心：“诶，要不再休息一会儿？”
温希看着热情十足的女老师，忙摆了摆手，摇头婉拒：“不用不用，老师您先忙吧，典礼应该快结束了，我先回班预习新课。”
在女老师左瞧右看的目光下，急忙转身走出办公室。
温希走后没多久。
高三教学楼四楼。
一个身影站在走廊护栏那里，带着黑框眼镜的女老师负手站着，她抬手遮挡住头顶的阳光，往楼下张望几眼。
看到温希走进高一教学楼，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高一的学生？”
她嘟囔一句，转身回办公室继续批改作业。
直到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
这次忙着改作业的女老师纹丝未动，她飞速挥舞着手里的红笔，头也不抬地提高音量喊道：“请进。”
作业正改到白热化阶段。
听见开门声，她抽空抬头看了一眼，手上红笔不停，“程迟啊？开学典礼结束了？”
“嗯，刚结束。”程迟走进去，把蓝色文件夹放在宋安的办公桌上。
女老师见状不由笑了起来，“你们宋老师到底是有多懒？刚让你捎回来一个，现在又帮他捎回来一个。”
“刚巧碰到，顺路。”
那名女老师见程迟要走，忙把人喊住：“诶，对了，刚有个高一的女孩子过来找你，好像挺急的，我看她满头大汗的，小脸都白了，我也忘记问问叫什么名字了。”
“长得很漂亮，白白嫩嫩的，长头发有刘海儿，你认识吗？”
程迟想了想，不由目光微滞，找他？
顿了两秒，他继续回正身体，面向同他形容的女老师。没明说认不认识，只道了声谢：“谢谢老师，我知道了。”
女老师推了推黑框眼镜，笑眯眯地八卦问了一嘴：“这个女生不会是你女朋友吧？急成那样儿，看上去挺在意你的，早恋没？跟老师唠唠。”
“不是，您想多了，”程迟眼角一抽，无奈地扯动嘴角，这位老师是高三年级出了名的爱八卦，“老师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脚下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走出办公室。
生怕被逮着继续追问。
温希手托下巴，望着黑板上的数学公式出神，坐立难安的感受如同藤蔓一样，丝丝麻麻地挠动心绪。
都快上课了，离放学还早，等下节课她再去找，那会儿他肯定在。
“哎，高三上台演讲的那个学长叫什么名字啊？万事通，给科普一下呗。”
“就是就是，我们也想知道！”
何漾是七班“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万事通，此刻正悠哉悠哉地环臂，昂首看向突然围过来一圈的女生。
他咧嘴笑着，一边晃动食指，一边爽快应下：“小case！开学前我就有所耳闻，程迟学长可是咱们北城一中的风云人物，我告诉你们......”
周围正聚精会神听讲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喜的激动尖叫。
“快看快看！那不是程迟吗？！”
话题戛然而止。
齐刷刷的目光飞向教室外头。
更令七班同学猝不及防的是，才貌双全的文艺委员赵梓瑜，竟然在一众目光下，大大方方地走出教室。
——拦下了从高一七班经过的程迟？！
一时间，目睹全程的七班吃瓜群众全都屏息凝神起来，紧盯着窗外的状况。
林晓晓伸到半空的手停住，讶异道：“我没看错吧？难道赵梓瑜认识程迟？我还以为是找希希的。”
“不会吧……”戴悠然也眉开眼笑地伸手打算喊温希，见状顿时缩回手，脸上的笑换成震惊，目光直直地盯着外头。
温希听见名字，也跟着看了过去。她眼底的惊喜渐消，迟钝地坐直身子，看向那道清越的身影。
他的面前，还有一个像是因为熟络，热情打招呼的女生。
找了很久的人突然出现，但温希还是，开心不起来。
她低过头，藏起眼里的失落，视线停在课本上。
待会儿她再找机会出去说吧。
教室外。
赵梓瑜留了一头齐肩短发，姣好的面容上清冷又傲气，眼眸透亮。
在程迟面前站定之后，她伸直纤细的胳膊，打算握手：“程迟学长你好，我是高一七班的文艺委员赵梓瑜，也是校舞蹈队的队员，很高兴认识你！”
程迟的手依旧稳稳放在校服裤兜，他目光不动声色地越过这女生，扫了眼广场中央的时钟。这才唇角挂上笑意，礼貌回应：“你好。”
“七班的？”他没有回握，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那麻烦同学帮我喊下你们班的，温希同学？”
僵在半空的手讪讪收回。
赵梓瑜眸光黯淡了些，说不上有多尴尬，失落却是在所难免的。
温希？
她呆愣一瞬，不可置信地朝班里望了一眼，紧接着勉强笑了笑，忍住苦涩道：“好，我去看看她在吗。”
一边回班，一边在脑海里快速搜寻。温希她是听过的，长的特别好看，五官精致又明艳，美得让人几乎挪不开眼，肆意张扬。
课下几个朋友闲聊时还提起过她。
走至埋头学习的女生桌前，赵梓瑜闷声道：“温希，有人找。”
班上顿时传来一阵倒吸冷气的动静。
他们可是亲眼看见，程迟神色“慈和”地拒绝了握手，这要是有女朋友不得是男德模范？
原来是找温同学的！
温希身形一顿，她抬头看向声音郁闷的赵梓瑜，眼里生出茫然，“找我？谢谢。”
注意到教室前门的身影，温希动作迅速地起身，越过赵梓瑜，往教室外走去。
赵梓瑜抿了抿唇，她脑海里，现在满是刚才温希抬头看她时的眼神。
那双眼睛，大大的杏眼清纯又无辜，哪怕是要天上的星星，想必也会得偿所愿。
想到这，赵梓瑜捏紧了身上的校服。
另一边，戴悠然和林晓晓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地望着对方，互相摊了摊手，表示也没反应过来。
戴悠然耸了耸肩，正要转回去，目光却注意到温希桌面上的课本，不由嘟囔道：“什么时候练就的新技能？倒着看书？”
又随手帮温希把放反的课本摆正。
程迟见人出来，薄唇微张正要说些什么。
却见眼前大约到他肩膀处的女生，眉眼急切地看着他，清软的嗓音担忧：“程迟学长，我听见有人说放学要堵你，好几个人，怎么办？”
程迟愣了下，随即了然地点了点头，稍弯唇角道：“去高三找我了？”
身体不舒服还爬了四楼，他还以为什么事能这么着急，原来是因为他。
“嗯……”温希不解地点头，虽然好奇程迟怎么知道的，但还是选择先告诉他更要紧的事情：“是我刚在高三楼那边听到的，应该是你们高三的同学，有个人叫他帆哥。”
然后才问：“你怎么知道，我去高三找你了呀？”
程迟低过视线，他伸出食指，随便蹭了下高挺的鼻梁，挑眉模棱两可道：“随便猜的。”
见温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耳尖冒出的红晕渐消，稍显不自在的脸色舒缓下来：“你说的那几个人，我知道，放学调解一下就好，不用担心。”
他忽然觉得，那老师的形容。
确实挺像温希的。
温希迟疑地转了转目光，在看到少年淡然自若的模样时，忽而心下坚定起来：“好吧，那你们小心，要是被堵着不让走，还打不过的话，记得报警。”
“警察叔叔会保护你们的。”
“……”
似是觉得好笑，他轻啧了下，调侃道：“小朋友说的没错，程迟哥哥记住了。”
程，程迟哥哥？！
温希睁大眼睛，心跳像是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她紧抿着唇，脸颊爆红地目光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向逗她玩的男生。
他笑的像一只，会勾人魂的妖精。
“我才不是小朋友！我很认真的！”她急切又羞涩地嗔瞪他一眼，又觉得不能冷眼旁观，试探地提议：“要不，我陪你一起回家？”
她虽然力气不大，也不会打架，但两个人，总比他一个人强。
啊对，还有聂泽宇，加上她就三个人啦！
程迟目光顿了顿，继续眼尾上挑地半开玩笑道：“谢谢小朋友保护我，不过你年纪小，还是回家吃糖吧，要实在不放心，我给你报平安就成。”
刚好上课铃响起。
“走了。”他漫不经心道，转了脚步。
又微微侧身，在铃声落下之后，慢慢扬起温笑，似是安慰地说：“哦，忘了告诉你，我跆拳道黑带。散打，也还行？”
走廊暖阳弥漫，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
直到背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视野，温希才涨红着脸，回过神来。
脑海里不由闪过，那道如同清朗嘉树般的身影。
他一直都很温和，顶多有难以靠近的距离感。只有在不经意间垂眸或侧眼时，眼尾敛起弧度，才有种说不出的凌厉。
原来他竟然，会这么多啊。
她刚才也很惊讶，不过并没有过多打探。
除了上课铃响起的原因，她还觉得。
——他就像是孤岛上的宝藏，而她只是千万寻宝者中，没有地图的一员。
茫海无所有，问不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