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知道陆宸请了太医局首官于必老先生到疏云居看诊,双手合十道了声保佑,便立即带着身边的张妈妈急速赶至疏云居。
一踏进疏云居,吕氏的步子明显加快,近乎是以快跑的姿势冲上廊前的踏跺,也不等张妈妈给她撩帘,自己先拍开了面前的碧色珠幕。
“于太医,不知我儿病情如何。”
许是因为一路行得太过着急,吕氏的嗓音尖锐得像是根破了膜的竹笛,嘲哳刺耳,把正在书写药方的于必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小豪落到地上。
一直站在于必身旁同其交谈的陆宸没想到吕氏来得这样快,他忙转身向吕氏施礼,随后对于必介绍道:“于太医,这位是我的母亲。”
于必“哦”了声,扶案起身,对吕氏恭敬道:“侯夫人稍候,待下官将方子书写完毕,再同夫人讲述世子的病情。”
吕氏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不敢催促,只得苦笑道:“不急,于太医先开药方。”
半盏茶后,于必将方中的药材和剂量最后核实完毕,确认无误后,方神色沉重地交给陆宸:“陆少卿,这个方子先抓三付,每付方子三碗水煮成一碗,顿服。”
“若是吃了这等回阳的药都无用,那下官也无能为力了。”
吕氏听出于必话中的无力之感,知道是自己的儿子病情加重,眼中的光芒不禁一暗,鼻头酸涩,开始拾帕掩泪。
颜芙看到吕氏在抽泣,忙贴心地端了杯热茶给吕氏,嗓音坚定地说:“婆母,请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不要难过,我会好好照顾世子的。”
“好孩子。”吕氏没有喝颜芙递来的茶,她将茶盏放到身侧的桌案上,拍了拍颜芙纤嫩的手背,满目慈爱地望着她:“阿珏病的这一年,你前前后后地张罗郎中药材不说,又添了个子嗣在肚子里,若是以后阿珏他真的不行了,好歹还剩个孩子,婆母该感谢你的。”
颜芙面颊微微发红,她抿着唇,垂眸道:“婆母客气了,这些都是媳妇该做的。”
“去。”吕氏推了推颜芙:“于老先生是太医院的太医令,医术高超,让他给你诊个平安脉罢。”
吕氏怕颜芙不好意思上前开口,稍许思忖后,叫住了仍在向于必请教服药细节的陆宸:“如珩,让于太医给你的弟妇诊个脉可好?”
陆宸点头,询问于必是否方便。
“可以。”于必捋了捋下颌那几根稀疏寥落的胡须,问道:“不知世子夫人是哪里不适。”
吕氏道:“她暂时没有什么疾病症状,只是在怀妊中,想请于老断个平安脉来放心。”
“世子夫人正在怀妊!”闻此,于必的山羊胡子一抖,吐出了话瞬间音调拔高。
堂中的几人全都僵直在原地,左右互相唏嘘对望,均不解刚刚还温文斯静的老者怎么突然变得一惊一乍,气氛就这样凝固在空气中。
陆宸猜测应是哪里出了问题,果断开口问:“世子夫人她确实在怀妊中,于老为何惊疑…”
“有人要害世子夫人腹中的胎儿。”
这一句话,于必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无把握的停顿,因此堂中的所有人听后皆都面色一白,惶恐不已。
陆宸皱起眉,继续询问:“有人欲害胎儿一事,不知于老是如何断得。”
于必缓缓阖上眸子,仿若是在回忆着什么:“就在刚才陆大人引下官进正堂的路上,下官在某处闻到过麝香的气味,那气味与其他香气混杂在一起,藏得很深,若是碰到从医时间尚浅的医者,怕是也分辨不出那歹毒的味道。”
“我最开始以为那是用来给世子开窍醒神用的,所以没做它想,但既是世子夫人有了身孕,便是有人暗中陷害的手脚。”
听完于必的话,颜芙呼吸顿住,她将手藏进袖中,大致推算了下画碧离开与于必入室的节点时间。
两段时间相隔没有超过半柱香,他们确实有遇面的可能,于必嗅到的麝香味,应该就来自于画碧提篮中的沐发膏。
想到这里,颜芙面颊上的白更增了几分,她听着胸口里通通狂跳,手心里湿漉一片。
该怎么办!
现在这个时候,画碧差不多已经把东西送到雨棠院,如果于必没有指认出气味的来源倒还好,画碧能逃过一劫,若是指认出…
颜芙在脑海中飞速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她瞄了一圈屋内人的表情,发现所有人都处在震惊的余波中,没人看向坐在侧边的她。
颜芙咬唇看了眼面色暗沉的陆宸。
陆宸一直跟在于必的身边,于必见过画碧,他自然也见过,陆宸认得画碧的脸,若于必进一步指认出麝香气味来自于画碧手中的提篮,那么所有的矛头会直接指向画碧…
以及她…
这简直太危险了!
颜芙不敢想象事情暴露后的结果,也不甘心自己在靖远候府经营的好名声毁于一旦,她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帕子,知道自己赌不起于必是否知道麝香气味的详细源头。
她必须立即阻止于必继续说下去。
心中有了定论,颜芙迅速整理面颊上的表情,她将头微微上昂,迎风无辜地睁圆眸子,眼瞳在夜风的刺激下很快起红湿润,再配上放空毫无焦距的眼神,整个人脆弱得好像一碰就会散掉…
“啊!世子夫人,你怎么了!”
堂内忽然出现的惊呼声打断了陆宸正欲再向于必确认的话,他急急回头去看,视野里,颜芙纤薄的肩头正沿着圈椅的靠背向下滑,边妈妈抱着那张姝仪的面庞,嘴巴还在圆张叫喊。
吕氏腾地从椅子上站起,眉毛慌张地乱飞着。
“世子夫人。”陆宸几个跨步上前,俯身去唤颜芙。
于必的声音也同时响起:“侯夫人、陆少卿莫急,我这就来给世子夫人把个脉。”
颜芙这样一晕,屋内的众人又是一阵手足无措,吕氏吓坏了,她扶着张妈妈的手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目光半刻不错地盯着于必,生怕这位老者下一刻就摇着头起身,对她说孩子没了之类的话。
没有人注意到悄悄离开的边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