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克抬手示意大家适可而止,收起笑容,一脸郑重地对罗兰说:“约翰刚才玩笑开得太过火,如果使你受到冒犯,我愿意替他向你道歉。”
罗兰暗自叹息。如果自己处在约翰·劳尔的地位,看到弗兰克这种态度,岂有不深受感动,不惜为皇太子殿下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之理?
“殿下多虑了,我不在意劳尔先生的玩笑话,但是刚才我说的那些话,真的是出自一片好意,希望您能慎重考虑。”
弗兰克笑容里多了些许不以为然的味道,豪迈的一挥手:“罗兰老弟,你还不够了解我国的情况,我们完全可以搞大型国有农场,缺少德鲁伊教团协助又有什么关系?我们有圣光教廷,有成千上万的牧师提供神术,如果这还不够,我们还有瓦雷斯世界最庞大的神术银行‘培罗基金会’,可以通过购买德鲁伊的施法服务解决农业技术问题,其它环节照搬你在远东的做法,牧师和治安官驻乡治理,征收地租税之类琐事委托包税商代理,这不就全解决了,有什么难的?来,我们干一杯!”
罗兰举杯一饮而尽,明知道不讨好也要说出真心话:“可我还是觉得您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这样强行照搬远东的政策,可能导致事与愿违的后果。”
弗兰克脸色微变,握住酒杯沉吟不语。
“罗兰先生,请允许我提醒您不要入戏太深,提出建议是您的权利,然而您无权强迫弗兰克殿下执行您的命令,毕竟谁也不是您的提线木偶,这里也不是远东,请稍微控制一下您的控制欲好吗?”
这尖酸刻薄的嘲讽,当然是出自约翰·劳尔之口。
宴会大厅中的气氛顿时冷却到接近冰点。人们面面相觑,预感到冲突一触即发。罗兰会怎样回敬“红发”约翰这涉嫌人格侮辱的抨击?一场决斗将会成为酒宴的余兴节目吗?
帕拉丁娜由台布下悄然伸过手来,扯了扯罗兰衣角,引起他的注意。四目对视的刹那,罗兰由公主殿下蓝宝石般美丽的眸子中看到近乎哀求的眼神,分明在暗示他顾全大局,不要被约翰·劳尔激怒。
罗兰的反应使他暗自松了口气,对约翰·劳尔夹枪带棒的攻击付之一哂,淡淡的回敬道:“劳尔先生,您还是把弗兰克殿下赏赐的餐巾塞进嘴里吧,这有助于少说几句醉话。”
这样的还击诚然算得上理智,未免欠缺几分男儿血性,宾客们报以敷衍的微笑,对这位远东来客的印象有所改变。
罗兰不在乎约翰·劳尔一党眼中的轻蔑,转身面向弗兰克,举杯正色道:“殿下,我初来乍到,的确还不够了解帝国的情况,刚才只是泛泛而谈,难免犯下自以为是的错误,我自罚一杯,还请殿下与在座的诸位先生女士不要介意我的冒昧言论。”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帕拉丁娜暗自松了口气,却没有松开紧抓罗兰衣角的那只手。她无心享用美酒佳肴,肘撑餐桌单手托腮,侧身出神端详身旁这个英俊沉稳的青年,心头的谜团如同滚雪球一般越积越大。
罗兰与皇太子交谈时态度谦和有礼,遣词造句无可挑剔,提出的建议听起来也都有理有据,可是帕拉丁娜始终无法相信这个“叛党头目”会真心帮敌国太子出谋划策。
难道罗兰不明白,倘若帝国当局采用了他的建议并且迅速恢复元气,那么他所获得的唯一报答就是帝国大军东进,他和他的家人、同胞都将因此迎来末日。
一个理智健全的人不应该做损人利己的傻事,更何况以远见卓识著称的远东王子。按照这一准则逆向推导,帕拉丁娜有理由怀疑罗兰给出的建议都是“包在蜜糖里的毒药”,是故意设套诱使弗兰克误入歧途。
可惜,她绞尽脑汁也嗅不出罗兰究竟把他的“毒药”藏在哪里。越是猜不透这个男人的真实用意,帕拉丁娜对他的内心世界就越是着迷。
罗兰以隐忍化解了这场风波,约翰·劳尔倒也识趣,不再有意针对他。宾主双方都不再执着于讨论政治经济,转向那些较为轻松的话题,宴会气氛重新变得热烈。
宴会结束时夜色已深,窗外月光下高耸的塔楼敲响子夜钟声。新的一天已经到来,普爱宫中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侍者撤下餐具,乐队奏响舞曲,宾客纷纷起身走向舞池。
罗兰是今晚的主宾,在场的女士都想与这位高大俊朗的远东王子共舞。帕拉丁娜作为罗兰的女伴,可不想放弃自己的特权,抢在那群蠢蠢欲动的女人之前递来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罗兰怎会不懂公主殿下的用意,微笑着起身向她欠身鞠躬:“亲爱的帕拉丁娜,我能有幸邀请您跳今晚第一只舞吗?”
“不怕被我踩到脚?”帕拉丁娜俏皮地望着他。
“我还以为那是圣城流行的一种特别‘舞步’呢。”罗兰回想当初在寇拉斯堡舞会上的遭遇,当时被帕拉丁娜踩肿的脚背时隔三个月似乎还隐隐作痛。
“算你走运,那种‘舞步’现在不时兴啦。”帕拉丁娜挽着罗兰递过来的手,在浪漫的乐曲中与他相拥起舞。两人离得那么近,可以清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和心跳,帕拉丁娜抬头与罗兰四目相视,忽然意识到只要对方稍微俯身或者自己垫起脚尖嘴唇就会发生接触。
她不知道这种荒唐的幻想为何突然出现在自己脑海中,连忙垂下眼帘,脸颊微微发烫。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厅门被撞开,一个高大魁梧的青年男子闯了进来。
乐队受到这突如其来的惊吓,不约而同停止演奏。音乐戛然而止,沉醉于舞池中的男男女女如梦方醒,抱怨着停下舞步,纷纷转头望向骚动发生的方向。
罗兰和帕拉丁娜也随着人流转向厅门,观望发生了什么变故,出现在他们视野中的是一名全副武装的骑士,身着厚重的精金铠甲,肩头、肘部和膝盖等关节接驳处镶嵌着一尺多长的锋利甲刺,在灯光下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芒,整个人仿佛一头闯进瓷器店的公牛,与现场身着华美礼服的男男女女相对照,显得格外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