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部第一卷 反叛者的肖像 第6章 神圣之星下

在那场壮绝的大战之后的第68天的【清晨】,在殖民卫星那虚假的人造太阳的晨光之中,我,一个曾经在埃涅阿斯上服役的警备兵,因为曾经和他很接近的关系,所以半推半就的担任了他的警卫任务,和他一同来到这个墓地。

墓地的名字叫做【伯利恒】。伯利恒,神圣之星,以这样的名字命名的土地上长满了有人细心照料的白色花朵,这种花的名字就是伯利恒之星---耶稣降生在伯利恒之城里的时候,天空中那颗闪亮无比的星辰。

这是一片由最早期的宇宙移民们建立起来的目的,在这最古老的殖民卫星之一上建造的古老的墓地。早起的宇宙移民们在那漆黑冰冷的宇宙中需要一些精神寄托,加上自古的宗教信仰,自然便有人将旧时代的神话寓意赋予了这片给予逝去之人最终安息的土地。在一年战争开始后,体会到宇宙战争的尸骨无存的可怕后,对于那些肉体能够回归的牺牲之人,这篇墓地又被赋予了更多的意义---和那些必须星葬的人不同,能将身躯或者是骨灰与大地结合的人,能在这片以神圣之星-伯利恒为名的土地上安葬的人无一不是对宇宙移民们作出了极大贡献的人们。

他缓慢的挪向墓园的深处,艰难的就像是穆罕默德和山调换了位置一样----沉重,迟缓,但是又坚定不移。

我跟在他的身后,在那沉重的步伐行进中回响着过去:虽说曾经和他在一艘战舰上服役,但是我对他的记忆也只停留在他对于战舰禁烟令的嘲笑上了----在那场大决战的间隙,曾经有宪兵制止我和其他人抽烟的时候,他曾经出来制止宪兵。按照他的观点,在整个人可能尸骨无存的宇宙战中,还担心抽化学香烟的危害是很可笑的事情。因为他的缘故,我们得以抽上香烟,这就是我对他最直观的记忆了。

然后我就看到他嘴里的烟草开始冒出青烟,他在吐出一口烟雾的同时,似乎不经意一般的看了看头顶的人造太阳,踌躇了一阵以后才继续向前走去。他继续向前走去,殖民地因为旋转而带来的气流吹进神圣之星的墓园,吹起包裹着他全身的如同裹尸布一般的布条,偶尔有那介于漆黑和灰色之间的布条随风抽打在白色的花瓣上,会留下一条一条肮脏的痕迹。他继续向前走去,穿过殖民地内的清晨那因为没有洒水而便的干燥的空气,在白色的花瓣的香气中留下一股股无法形容的恶臭。

但是不知道为何,眼前这位散发出恶臭的肮脏男子比那些白色的花朵似乎更让我觉得舒服。

然后他停了下来,站在一块墓碑前停了下来,我的视线从他身边掠过落在他面前的那块墓碑上----我震惊了,在这片以神圣星辰命名的墓地中,居然有一块看起来很新的没有名字的墓碑,这真是不可想象的,因为无名的墓地恰恰是给那些背叛了被神圣之星照耀的人的人们准备的。

【在他的背叛之后,犹大被悔恨折磨,最终试图将他背叛所得的银钱还给祭司们,但是他被拒绝了,所以他将那些钱撒在地上然后自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祭司们用这些沾染了背叛者之血的银钱买了一块地,用作犹大也是被驱逐者和那些死后无人祭祀之人的坟墓。。。被驱逐,被夺取名字,甚至连尸骨也没有。。。这样的墓碑出现在神圣之星的照耀下。。。】

我的耳边传来他嘶哑的话语,我才知道他也是知道这段典故的。

【她,走过黑暗和死亡的幽谷,然后开始比任何人都爱这片星空之下的人民,开始比任何人都为了人类的未来忧虑。她这样美丽高贵的女子绝对不能埋葬在这给被驱逐者和被剥夺姓名之人准备的墓碑之下!!!在死亡之中,她不该如此孤独,哪怕被为了吉翁牺牲的军人环绕着也不够。。。】

男人一边说着这样的话,一边向墓园的出口走去,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他的脸唯一露出来的器官---他的眼睛里被泪水填满,他面部的绷带露出皱纹,显示出他的面部在紧缩,他轻轻的将头抬起,竭力不让满溢的泪水夺眶而出,然后大踏步的向墓园外走去。

当时,我紧紧的跟在他身后,浑然不知从那个男人的悲伤,苦难以及萧瑟之中会要迸发出多大的能量,而那些能量又将引发出多少的混乱。我只是紧紧的跟在他身后。我知道他身处巨大的痛苦之中,却不理解那痛苦的核心和本质究竟是什么---生命本身就是被痛苦填满的,那是生命的一部分,但是我当时却无法分辨出他究竟身处何种痛苦之中。

他走出墓园,一言不发的坐上来的时候搭乘的电车,而我也理所当然的坐在他的对面陪伴着他,到总帅的府邸的一路上,他一声没吭---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

就像个死人一样。

我曾经尝试着想要说什么,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我觉得出于一种我也不理解的原因,我能感觉出来当时的我能说出来的安慰的话,对他来说大概是多么的无效。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他在我和另外一名警卫的陪伴下走进夏亚总帅的府邸以后,在穿过了长长的走廊以后,作为总帅府的第一批客人我们穿越寂静的走廊来到夏亚总帅的办公室前。吉翁时代做出的厚重的古董木头门打开以后,他终于打破了沉默。

【总帅,好久不见。】他在敬礼以后开了口。

【去见过她了?】夏亚总帅从办公桌后转过身来回答他。

【是啊,见过了。】他用嘶哑的声音回答。

【那么,可以谈谈了。】夏亚总帅从桌子后面转出来,我隐约记得我从没见过那样严肃的总帅,和电视上不一样的,不是作为一个偶像和领袖的不一样的神情当时出现在总帅的脸上,直到多年以后我才体会那种神情究竟代表的是什么样的情绪。

然后就在没有接到离开的命令的我们开始觉得尴尬的时候,一个轻柔的女性声音从房间内升起,让我意识到我们并不是第一批客人,但是那从沙发后面升起的女性并非是我预计的娜娜依。米盖尔所长,而是一名有着东方容貌的女性。

我花了几秒钟才想起,那是两个月前出现在新闻中的战争英雄,让松永家趁势重回大众视野的松永家的女儿,松永雪华。但是那时候从沙发向我们走来的松永雪华并没有是两个月前一身驾驶服的样子。她一身黑色的裙装,就连丝袜和鞋子都是黑色的。

【你们跟我一起出来,让他们两人独处一会】松永雪华这样说,然后便走到他的身旁。她抬起手摸了摸他被绷带缠裹着的脸,眼眶里落下了眼泪,那样子就像是我家里那些老旧的宗教画的一幅描绘的景色一般---那个摸着饱受折磨的木匠而落下眼泪的女子。

再之后,那厚重的大门关闭,我便再无法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才点燃了后面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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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这样行么?”迪根。常双手拄着锄头对夏洛特。E。耶格眨了眨眼睛。

“我觉得很好,能写进我的书里。”夏洛特笑着点了点头。

“但是我可实际上没有告诉你门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哪。”迪根直起腰笑了笑。

“谁能知道呢,除了那两个人以外,谁能知道呢,咱们这样的人也只能作猜测罢了,”夏洛特收起录音装置摇了摇头,“历史总是做和战争一样的事情,夺去人们的名字,只留下雷霆和反叛者这样的称号,然后夺去真相,只留下我们这些人像是作科学假说一样的去猜测。”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希望我的记忆能帮到你。”

“一定会的,”夏洛特向门外走去,然后忽然停了下来,“对了,有门票么?”

“没有,已经有人付过了。”

“那么,再会。”

说完,夏洛特。E。耶格转身离去,留下身后的海风呼啸,留下身后那个在俯瞰奥布海岸的岩壁上的平台,还有那个平台上的墓碑和一小片花海。

看着来采访的历史作者离去后,迪根又继续送了会土,然后将锄头放在一边,拿出一块布轻轻的擦起那块墓碑。

“反叛者啊,哈。。。”抬头看看岩壁上那个看上去已经很小的身影,夏洛特轻轻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