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部第一卷 反叛者的肖像 第一章 伤魂的再来

与彼得洛夫斯基医生见面的时候,是五月的一天。

我沿着潘帕斯高原上的一条普通小道走向预定的见面地点---一所肉猪养殖场,医生就在农场上等着我,一身合成布料的医生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场工人。

“不是像,而是就是啦。”尼古拉。彼得洛夫斯基一边将一杯凉开水放在我的面前一边这样打断了向他描述这次访谈录的开头的我。

“但是确实还是能看出战火的痕迹。”我一边将散发着凉意的杯子握在手中一边回应着。

“那确实是,但是在现在这个时代里,有多少人没有带一点战争的痕迹呢?”

“那倒是,我就直切主题了。”

“啊,真正和他接触的时候是诺亚战役之后三个月,里约热内卢,我还是个普通的不太得志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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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约热内卢,四月,诺亚战役三个月之后。

城市的大街上依旧散发着战火的残留气息,因为资源和人手不足所以没来得及移走的碎片和坠落的机动战士的遗骸依旧像是不停撩拨人们惨痛记忆的地标一样盘亘在城市之中。街上的人们行色匆匆,除了不时的抬头看看散发出压力的天空之外,所有的人还有的另一个共同点就是脸上的忧愁和伤痛。

联邦军的吉普车驶过街头,喇叭里传出宵禁通告,不时的引来行人们或是恼火或是愤怒的注视。但是无论是将自己关在车内还是操持着车载机枪的联邦军兵都用不可见的墙壁隔开了他们保护之人的怒视,然后在逐渐降临的夜色之中,驶向在实施能源供给控制之下还能点亮灯火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地点,那是他们在入夜之后必须守护的地方。

“这里是野猪巡逻03,呼叫总部,我们完成了既定路线,现在前往圣撒加利亚医院执行警戒任务,”一辆巡逻车内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一名联邦士兵挂掉和总部的联络后,仰起脖子朝着在机枪位上警戒着的同僚喊起来,“桑地诺,从上面下来吧,不安全了,改用遥控控制。”

“马上。”奥古斯托。桑迪诺又看了看街边行色匆匆的人们在暮色中模糊的神色,在被一些青年充满攻击性的眼神刺痛之后他缩回了车厢内。

“我很高兴这次你听话了,再挨上一枪我会心疼。”在桑迪诺下士坐到后座上之后,坐在他前面的克里斯蒂娜。桑托斯一边递过来一块军用口粮一边敲了他一拳。

“杰瑞,你老婆这样关心我没问题么?”

“她还不是克里斯蒂娜。桑托斯。西蒙德,所以你还ok。”坐在驾驶座上的联邦士兵回了一句。

“咱们得处理一下这个问题,你和我。”听到未婚夫这样说的克里斯蒂娜伸出手指在她和未婚夫之间晃了晃。

以往总能引起欢笑的调侃又一次以沉默收尾,联邦的女兵沉默的坐直了身体开始设置机枪的遥控,桑迪诺也将注意力扭转到机枪的夜视屏幕上。这样的沉默直到他们这个夜晚要再次守卫的地点进入视野范围。

“医院到了。”杰瑞。西蒙德一边将车开向大门一边说。

“该死的。”得到自己终于可以讲注意力从监控器上移开的通知的桑迪诺在甩开监控器的同时忽然咒骂了一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作为巡逻分队的领头者,联邦中士杰瑞。西蒙德一边将车拐进大院一边说,“但是在咱们在达卡那样违背了命令之后,还能有这样一份工作,已经该庆幸了。”

“他是对的,而且你也知道我不是在为了我男人撑面子的角度上说这话的。”前座的克里斯蒂娜回身看了看战友,“看守医院也是必要的工作,你能想象如果没有咱们在这的话,里面会是什么样子么?”

看了看围在能够点亮灯火的医院外围那如同鲨鱼群一般的人群,奥古斯托。桑迪诺沉重的点了点头:

“是。。。”

“求医的人们,对联邦政府不满的,想要趁着混乱打劫的黑帮,甚至还有那么一群想要寻找那只【彩虹鸟】的家伙们。。。。。。妈的。”克里斯蒂娜。桑托斯一边骂着一边跳下车。

“我有点想加入最后一伙人的意思。”

“算我一个。”杰瑞。西蒙德一边将车熄火一边说到,他最后一个跳下车,在将视线短暂的停留在医院发出光芒的窗户上之后,联邦的中士把光芒中那只飞鸟的幻象赶出脑海,加入了戒备的队伍。

在他视线曾经停留的地方,一间病房内,尼古拉。彼得洛夫斯基医生惊讶的看着那个躺在床上,一身绷带,自从转到他的看护下就一直昏迷的病人睁开了裸露在外的双眼:

“你醒了!”

躺在床上的病人身体扭了妞,然后嘴唇动了动,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似乎被这样的事实困扰,一身绷带的病人将疑惑的视线投向尼古拉。

“你拔掉呼吸管还只是在一周前,我很抱歉,但是,”尼古拉吧嗒了几下嘴,最终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后才重新开了口,“让你的咽喉部能重新为了呼吸和进食做点贡献已经是这里的极限了,你的发声能力现在还。。。抱歉。。。”

还有烧伤痕迹的眼脸下垂了一下,尼古拉心里疼了一下,他将一个小终端推到床上的人的手边:

“你想说什么就用这个吧,抱歉,你上次清醒的时候我们想用脑电波读取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装置不起作用,只能给你手打的了。”

听到尼古拉这样说,床上的人浑身哆嗦了一下,那双眼睛中放射出震惊的情绪,但是那眼睑很快就似乎疲惫的垂了下去,他将被绷带缠绕的手指移动到屏幕上轻轻的敲击着,很快房间内的屏幕上显出文字: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四月1号,愚人节,别担心,你没有一睡十年,才过去三个月而已,但是我可能希望你倒是睡了十年哪。”看了看屏幕上的问题,尼古拉有些落寞自嘲的回答到。

【这是哪里,你为什么这么说?】

“里约热内卢,圣撒加利亚医院,”尼古拉拉下椅子坐下,一边调整医疗器械一边回答,“你既然醒了,就代表着你很快就得出院或者转院了,现在外面可不是最好的时候。”

【为什么这么说?】

“呵呵,好吧,我只是个医生,但是多少也知道点事情。。。联邦军彻底败北,虽然联邦首脑发表演说说军队还有保卫地球圈的能力,但是那有多少可信度就不知道了,”尼古拉将液体输送管道插进眼前病人的嘴里,“宇宙殖民地在那个帝国的统领下连成一体,现在全面开始控制对地球的资源供给,一些自由新闻里有提到联邦完全处于劣势的谈判。。。宇宙是他们的了。。。呵,太阳光发电系统就剩下一个残破的柱子,轨道上现在还满是残骸。。。我不知道该怎么系统的和你说,或许我只是不愿意说吧。。。”

【殖民地在。。。】

“掐住联邦的喉咙?如果你想问这个,是的,他们正在这么做,联邦的军事优势已经没了,而在人口和资源上一无是处的地球现在没有反抗之力,”尼古拉瞥了一眼屏幕就打断了他看护的病人的问题,在得到病人沉默的赞同之后他站起身走到窗户前看着外面院内的灯火和漆黑的街道,“全球都进入了能源管制,医疗品,生活必需品全都进入了配给控制,甚至在一些远离农产品输出地的地方连食物都开始管制了,哪怕是像你这样参加了大战的受伤军人,政府能给予的也只是不让你们因为战斗中受到的创伤而死掉,剩下的有战斗力的都不一定能回军队吃军粮,更别说你这样的了。。。你醒来的不是时候啊。。。,好吧,虽然你是特例,但是有太多的受伤军人已经被我强制赶出医院了。。。”

【为什么,知道我是军人?】

“报告上说刚发现你的时候,你全身的都烧焦了,而被和皮肤烧灼在一起的是断定为MS宇宙驾驶服的残片,再加上他们发现你的地方是MS残骸的附近,所以他们推断你在轨道电梯上空宙域战斗过的士兵哪,说错了么?”

【没有。】

“那就好,我可不想救了个帝国的人哪,因为我得跟你说实话,你真的是。。。,”尼古拉重新走回病床边上坐下,在几次寻找合适的词语之后他才重新开口,“你真是。。。很奇特的幸运。。。”

【因为我没有摔死?】

“不,以前也有过几个MS下坠但是没摔死的例子,因为MS的缓冲装置和下落速度的关系吧,但是你不一样----你一开始全身骨骼几乎都碎了或者是断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全身最重度烧伤,”尼古拉摇了摇头,“你在一开始那个恶劣的急救医院里没死于感染,而且后来在全身皮肤烧毁没条件修复的情况下,你居然没因为无法通过皮肤控制体内的温度而死掉,这还不算你血管内壁的损伤。。。”

在尼古拉的注视下,床上的病人微微扭头看了看自己全身被绷带包裹的手臂。

“你的血液内有大量的纳米机械,它们在跟随血液流动的时候损伤了你的血管,但是这些纳米机械人似乎和你形成了微妙的共生在维持你的生存---你体内无法通过毛孔排出的热量通过某种这个医院不能解析的手段。。。呃,似乎是某种氨基酸能源转换。。。为那些纳米机械提供了能源,这些小东西现在在你体内和体表流动,持续损伤着你的身体,但是也吸走了你无法排出的热量,而且也在一些部位维持着你的神经系统,你现在本该除了脑袋什么都感觉不到的,好吧,可能你应该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因为你的神经系统就像是过载的电路一样全烧了,就更别提崩坏的脊柱神经了。。。”

【还不到我死的时候。】

“哈哈,我喜欢这态度,现在这样的态度难得啊,这个陷入自毁情绪的世界,嗯,难得,”被眼前的病人打出的文字触动,尼古拉哈哈大笑了一阵,“现在你醒了,我就去汇报了,你应该是精锐吧,我也曾经是军队医生哪,你这样的状态不寻常,而且联邦军部也给了你醒了就上报的命令。”

【联邦军部派了人接我么?】

“不,这倒没有,现在军队乱成一团,全球各处人手紧缺,我想除非是阿姆罗。利那样的士兵意外,不会有特殊的实时监护和接送待遇吧,休息吧,我明天去写报告,或许军部记得你,或许不记得,但是你总算是活下来了。”

说完,尼古拉在检查了医疗器械后走出了房间,在他的身后,小屏幕上显示出一个词:

【谢谢】

随着房门的关闭,病床上一身绷带的病人在变暗的房间中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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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那次的接触里我最后一次看到他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的,虽说医院里警戒力量不足,但是除开大门口三个执勤的士兵记得和一个一身联邦军服脸上缠着绷带的人交谈过之外,他就像个幽灵一样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了。”尼古拉。彼得洛夫斯基放下水杯,直视着采访者的眼睛说道。

“以后有过询问他的机会吗?”夏洛特。E。耶格也饶有兴致的看着尼古拉。

“很遗憾没有,在我明白过来那就是那位的时候,他已经不是我能接触到的了,这对我来说只能是永远的迷了吧。。。”

“他还给你留下了什么印象么?”

听完这句话,尼古拉。彼得洛夫斯基沉默了许久后才打破了静谧,他抬起左手在脑袋上来回摩擦仿佛要想起什么一样,最终摩擦的动作变慢了,以前的医生现在的农夫那粗糙的手指顺着额头滑下,然后在眼睛的位置停住:

“他的眼睛,当他打出【还不到我死的时候】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我无法给你描述那双眼睛,但是我知道在那之后的岁月里,在艰苦的岁月里几次我都在陷入想要放弃的绝境的时候想起那双眼睛,或许直到今天也是,也能感觉到有时候那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