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正在急速向出发地点的方向靠拢。”似乎是在犹豫什么,一直坚毅果敢的松永家的长女嘴巴张开又合拢几次之后才吐出这样的话语。
听到这样的话,郭周义顿时觉得有点脱节,他知道新人类研究所的特型战舰带着不参加战斗的前提来到了战场,但是在战况达到关键的时候却带着自己向任务宙域的反方向航行也实在是有点出乎意料。这种冲击让脑袋本来就有点模糊的新人类一下子陷入了迷茫,规律的心电图声和消毒水的味道都模糊了起来,感觉就好像又连上了德尔迦系统一样,低重力下的点滴没有声音的流进他的体内,将最低限度的营养输送进他的身体。。。
“大佐?”
看到似乎陷入发呆状态的郭周义,松永雪华有些担心的轻声呼唤了一嗓子;看着平素在小队中有着【战车推土机】这样强势称号的女性驾驶员露出担心的神情,郭周义不自觉的紧了紧脸,露出一个笑容:
“我又给大家添麻烦了啊,还以为以我的心,能镇压住那个系统呢,哈。。。”
“不,不是那样的,”松永雪华颇有些急切的摇着头,“是哈曼副帅传来的直接命令,让我们立刻抽调一人配合研究所的特型舰护送大佐赶往母舰附近进行战地补给,然后好像有任务的样子。”
“任务?在维持战线如此关键的时候,需要抽调我的任务,难道是什么只有新人类才能完成的工作么?”
“就是这样!”就在郭周义刚刚发出疑问之后,墙壁上本来显示诊断数据的荧幕忽然亮了起来,显示出voice-only的字样的机器传出哈曼。卡恩有些失真的声音。
“属下就此告退。”松永雪华起身就要向外走。
“松永军曹留下,因为等一下你也要作为护卫部队参加这次任务,”哈曼的声音继续传来,屏幕随即闪动几下,刷出大量的文字,“这是下一个任务的细节,好好看看。”
过了几分钟,看过任务之后的郭周义觉得一股无名的火焰逐渐从腹部烧起来,烧的他觉得点滴的针头刺入皮肤的地方的冰凉感也消失了,让唾液也开始苦涩起来,一种无法宣泄的焦躁感凌驾于愤怒之上让他觉得连空气也变得沉重起来。
“简直混账!!!”但是身边的松永雪华却似乎没有感觉得到焦躁,而只是单纯的被愤怒所覆盖而喊了出来。看向松永雪华那放射出蔚蓝色的眼睛,郭周义肯定了自己的感觉,这位女性驾驶员此时已经被愤怒所吞没,而且是毫不犹豫的愤怒。
“大佐怎么能去和这些人一起拦截核弹,分明是想一石二鸟吧,杀死宇宙住民的同时还想毁了我们的新人类战力!!!”松永雪华如此忘我的喊起来。郭周义却默不作声的看着她,他觉得很奇怪,此时的他却没有了绝对性的愤怒,更多的是一种无奈和焦躁感,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会和雪华感觉到的不一样,分明有着相似的过去,但是却感受到不一样的东西。
“那也是可能性的一种吧,就如同有可能联邦军内真的有人在为了宇宙住民而拼命去阻止这次极端主义者的行动一样,都是可能性的一种,但是那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是无法确定真假的历史了。。。”在松永雪华震惊的目光中,郭周义这样轻声感叹到,耳边传来【接近埃涅阿斯号,准备战地补给】的通知,但是这样的声音却无法撼动他的思绪,只是仿佛给了松永雪华一个借口一般,让她甩下一句【属下去监督补给工作】就逃离一般的离开了房间。
门喀吱的合拢的地方传来微弱的震动音,让郭周义那已经成为低重力俘虏的身体微微的震动---震动自己的其实是雪华的恐惧吧,郭周义这样认知到;特装舰上的重力区域发出回转音,其实是可以遮蔽轻微的关门声的,但是自己却清晰的捕捉到那轻微的响动:没人命令她出去,没人命令她锁门,但是她却出去了,还带上了门,是因为她在害怕。要从之前一直所处的立场向前一步没有那么容易,是要付出代价的,有人要付出生活的安宁,有人要付出自己的地位,甚至有人要付出生命和尊严。。。
“对那个姑娘可能是太难了点,毕竟身为吉翁亲信的松永财阀的女儿,付出的代价是信念与自尊的话,实在是困难了点。。。”意识到这样的事情的郭周义轻轻的说出自己心中所想,“但是就算是我,也在不可避免的感觉到无奈和焦躁啊,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的。。。为什么。。。为什么在这种时刻还有人能想到的是毁灭而不是合作。。。为什么他们居然还能办得到改动导弹坐标这种事情。。。为什么还会有人支持他们。。。”
“百年前,当人类开始进军宇宙的时候,在后来的殖民时代中,”哈曼的声音变得微微有些险恶和无奈起来,“为什么宇宙住民会有很多人去支持吉翁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也是你的问题的答案。向地球丢下陨石的吉翁军的种种行为或许是不正确的,注入神经毒气的行为是不道德的,我冲撞色当之门都可以说是不正确的,但是宇宙住民还是会支持我们,为什么?因为有的时候啊,正确性和道德都拯救不了人,无论是精神和肉体。。。”
“。。。持续受到压迫和剥削的宇宙住民,在星间过着太阳都无法温暖起来的日子的宇宙住民并没有大气层这种东西的恩惠,冰冷,脆弱的我们在肉体的生存上被联邦压榨,所以才会期待吉翁;孤独,微小的我们在精神上要承受无比的绝望和残酷,所以才对正确性和道德都毫不存在的吉翁军的行动采取支持的态度,因为吉翁象征着一种改善的余地。。。”
“。。。那么换一个角度,那些什么蓝波斯菊一样的极端分子对地球上的一些人来说又何尝不是同样的存在,身体素质被超越,进化的前景被超越,更实际一些---现在殖民地的经济也要超越地球了,在自己和地球就要变成除了观光地和博物馆之外毫无是处的年代里,在经过了百年的统治时光之后,这些人在经历着什么样的痛苦呢。。。?”
“。。。彼此能各退一步,好好的。。。”在哈曼终于暂时停下来后,本来打算接上话茬的郭周义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来了,明明有哈曼这样能思考的领导者,有自己这样愿意去相信改变而且自律的战士,明明他觉得只要有这样的人就能让战争停下来了,但是现实却逼迫着自己轮回一般的去参加下一场战斗。如果说这就是现实的话,郭周义觉得只能承认自己愚蠢并且觉得耻辱之外,能办到的事情就不多了。
忽然间觉得自己很蠢的郭周义意识到一点,那就是之前自己所学习的事情似乎只是为了适应生活,去适应现状而学习的东西,根本只能算是【信息】,算不上是智慧---吸收到的信息或者说是知识,如果不能被进一步思考并且拥有改变现状本身的力量的话,根本算不上智慧---自己果然很蠢。
“现在就对吉翁和联邦,对宇宙和地球的居民说出【打够了吧,停手吧】这样的话,能得到的大概只是【你想叫我们投降么】这样的疑问吧,不得不去考虑置身事外和室内的两种人的差别哪。。。阿克西斯的闪光没有改变人类,人类在目睹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依然没有自觉这种改变,或许是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身处那事件的中心的缘故;同样的,期待着改变的我们也没有经历一名普通的宇宙住民或者地球居民的人生。。。”
“所以,才更应该去传达一种信息。。。”郭周义轻声的回答着。
“嗯,只懂得将僵硬的现状认定为不变的现状的话,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人类正是追求着改变才走进宇宙,没理由不因为追求改变而改变进入宇宙之后的世界。。。哈,听起来简直像是宣扬宗教信仰一样。。。”
哈曼说的似乎是难以启齿继续说下去了所以陷入停顿,但是郭周义却感到了一种无奈---他们两人一起感受到的无形的希望在被言语定型的瞬间变得僵硬起来,变得灰暗起来,这让他不禁拉高声音:
“会变得,人可以去改变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甚至不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不会和我这样笨拙的人恋爱,不是么?!”
说完这句话,郭周义自己也沉默了,他觉得有点心虚---他甚至不相信自己刚才说的话,但是却依然说出来了。是的,他此刻无比清楚地感觉到人们的生存方式---将自己的规则或者生存概念强化甚至是规定成独一无二的东西,让自己的生活方式变得僵硬,然后和其他的人硬碰硬,最终火花四溅而犯下错误。但是这种为事物下定义的生存方式又恰恰是人类进步至今的关键----因为定义范围才能产生有效的讨论而不是胡搅蛮缠的吵架,因为定义才有了科学的框架,甚至是因为定义才有了道德或者伦理这种东西。
所以没有救赎么,因为我们前进至今的关键恰恰是我们产生纷争的原因?这样问自己的郭周义觉得一阵心虚---在自身都觉得绝望的时候,却在安慰着爱人。
“去让全人类舍弃现今的生存之道,找到超越现在的智慧,纠正【过于狭窄的定义对方】这种行为,你觉得办不到么?不要小看了人类啊,毕竟我们已经前进至今,毕竟你我能走到一起,不是么?”
“唔。。。。。。”
“我也不是没有害怕过,就在刚才,在你发动德尔迦系统的时候,我还做了一个梦,梦见因为这次的事件,地球圈因为极端的憎恨而陷入互相毁灭的循环。。。但是为了阻止那种明天的到来,现在才要奋战,在没有正确性和道德的战争中,为了更好的明天而奋战,在知道战争中的其他人并不抱着和你一样的信念的时候,依然为了更好的明天而奋战”
【为了更好的明天】这听起来有些空洞的话语却同时听着有着无比的力量,就如同空气中的氧一样无形的渗入郭周义的肺部,溶解进血液里,直到变成驱动人身体行动的能量。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将信念化作动力的新人类轻轻的拔掉点滴的针头,然后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我去将那些导弹拦下来。”
“舰队的安抚疏导交给我。”
哈曼说完这句话后,切断了对舰队的全频广播,对脸色复杂的希尔笑了笑。
“我才发现,原来真正的新人类真的会感染的。”经历过阿克西斯冲击,曾经被卷入事件的边缘却没有改变的舰长耸了耸之前一直很僵硬的肩膀,颇为自嘲的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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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语:身体还是有点垮咧,折腾的太厉害好像什么免疫功能什么的,嘛,总之就是让我休息的意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