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据说是北城有史以来最长的夏天。
快十月了,丝毫没有入秋的态势,整个城市湿热闷人,雨也下不下来,就这么阴沉沉的,搞的人心烦躁。
高考后,阮眠以全省第三的成绩,被首府大学录取。
当年她们省采用的是大类招生政策,大一的时候什么都学点儿,大二才开始分流,选具体的专业。
头一年,她是在老校区读的。
直到大二,她选了会计学,跟着商学院迁到了新校区,才和江肆产生了交集。
刚开学没多久,课程上的不紧不慢,一节经济学导论,秃头教授四节课讲不完三张PPT。
阮眠坐在教室后排角落,正给周末家教的小孩做课件。
叶之夏睡醒一阵儿,揉揉眼,趴在桌子上看她:“眠眠,你真是时间管理大师,学习的同时还不耽误赚钱,不像我,又学不好,又赚不了钱,就是个在大学养老的废物……”
阮眠抬头看了眼朝她们俩看过来的教授,用口型示意:下课再说,别被逮着了。
叶之夏撇撇嘴,趴着打量阮眠。
白衬衫,牛仔裤,白球鞋。
教科书式的乖乖女穿搭。
头发是随意扎起的低马尾,垂下的几缕发丝挡住小半张巴掌脸,白皙的手腕暴露在空气中。
阮眠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的长相,细长的柳叶眉,盈盈杏眼,嘴角还有两个小梨涡。
突然想到什么,叶之夏拿出手机,打开相机,把这副画面保留下来。
咔嚓——
看美女专注地工作,不失为一种视觉享受。
叶之夏决定造福朋友圈的广大票友。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阮眠看着一脸哀怨的叶之夏,弯了弯唇:“想说就说吧,别憋着了。”
“可算是下课了,这他妈都大学了,还拖堂!那秃驴教授讲的是什么玩意,三句话里就得夹一句英文,不放洋屁就不会说话了是不是?!”
拽英文,是大学里的很多老师的习惯。
用来凸显话的格调和人的层次。
换句通俗的话来说——为了装逼。
阮眠边收拾东西边听她吐槽,时不时地搭腔。
叶之夏随手把书本扔进书包,说:“哎,眠眠,你等会儿陪我去一趟男生宿舍呗。”
“啊?”
“哎呀,我最近不是看上陆俊琅了么,他们音乐学院的,可是抢手货,我这不得主动出击殷勤一点吗?”
这段时间,叶之夏一直在阮眠耳边叭叭,说是看上了音乐学院的一个男生,励志把人搞到手。
阮眠和叶之夏是同一个省份考上来的,大一就住在一个宿舍,分流填的志愿都是商学院,现在还住在一起。
在陌生的城市,能遇到这么个有缘的朋友,属实不易。
叶之夏虽然脾气暴性子急,但对她是真的好。
阮眠把电脑装进书包,拉上拉链:“好啊,我陪你去。”
叶之夏给她抛了几个飞吻。
阮眠抿唇笑。
一路上,叶之夏小嘴说个不停,也不知道刚到新校区没半个月,她是从哪打听到这么多的八卦。
“陆俊琅的舍友,有一个是他们音乐系的系草,你知道吗?”
“不知道,他怎么了?”
“你每天都在干什么?连这种人尽皆知的瓜都能错过!”
叶之夏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系草,江肆啊,咱们首大的风流人物,别说咱们学校了,整个大学城,就没有不认识他的!”
阮眠摇头:“真不认识。”她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
刚搬到新校区,她这段时间正忙着准备新生开学的辩论表演赛,周末还要补课,平时课业繁忙,真没时间去关心这草那草的。
于是,叶之夏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给她普及了这位大名鼎鼎的系草的辉煌事迹。
从“江肆多么帅多么有钱”到“他是个音乐鬼才写了多少爆红的歌”再到话题重点“他交了多少女朋友,换女朋友的频率堪比换衣服,没有一个超过半个月的。”
最后用一句话总结——
“江肆,一个渣男!”
阮眠闻言笑了下,没说什么。
她不喜欢对别人的私生活多加点评。
“不过也是,”叶之夏感慨:“我要是有他那个条件,我不得比他还花,半个月一个算什么,姐姐我要一天一个,全都要香喷喷的小鲜肉,只要十八十九的,二十的都不行!”
“渣男好啊,渣男又帅又有钱还会调情,要不是因为我喜欢主动出击去渣别人,我就去勾搭江肆了。”
阮眠弯唇笑道:“你不是说他有女朋友吗?”
“有女朋友怎么了,反正快分了,”叶之夏说:“他现在的女朋友就是咱们宿舍对门的那个丁子悦,仗着勾搭上江肆,三句话不离我男朋友怎么样怎么样,也不看看到时候分手了,脸有多疼。”
“他们俩在一起五天了,大家伙都在撕着日历牌等分手呢,江肆就没有一个女朋友交往是超过半个月的,”叶之夏露出小人得志的笑容:“撑死再让她得意十天,到时候哭都不知道往哪儿哭。”
阮眠脑海里突然蹦出丁子悦模糊的形象。
大胸,长腿,长发,长相妖艳。
确实是个美人。
只是,为什么美人都喜欢渣男呢?
叶之夏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眼就看出她的疑惑。
“虽然江肆渣,但是分手后,没有一个前女友回踩的,都说是好聚好散。”
“而且就冲着他那张脸,那个身材,出手还阔绰大方,就算短暂地拥有一段时间,也是赚翻了好吗?!”
阮眠没吭声,静静地听着她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人到了男生宿舍区,叶之夏随手拉了个男生:“同学,你帮我把10号楼3006寝室的陆俊琅叫出来呗。”
男生皱眉,刚想拒绝,余光不经意瞥到她旁边的阮眠,耳根莫名红了点,不自觉地点头应下。
“好,你...你们在这儿等一会儿。”
等他走远,叶之夏吐槽:“你说他刚才是什么表情,感情我说话不好使是吧,看见你就换了副面孔,这年头的男大学生,真肤浅!只看脸!”
阮眠轻笑:“你难道不是看中了那个陆俊琅的脸吗?”
“我当然是啊!”叶之夏说:“但是我肤浅不代表我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他们!”
阮眠没搭腔,静静地听着她吐槽。
大概过了五分钟,叶之夏喋喋不休的声音突然停了,顺着她的视线,阮眠看过去。
前面的是陆俊琅,之前叶之夏指给她看过一次。
人如其名,长的俊朗清秀。
他身后不远处,跟了个男生。
现在大概是下午六点。
夕阳染红了大半个黄昏,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在天际蔓延,唯美的像是文艺电影里的镜头。
不知道从哪儿吹来的微风把阮眠前额的碎发吹乱。
男生穿着黑色宽松T恤,裸露的手臂勾勒出极具爆发力的线条。
他身形欣长,长相颇有攻击性,一双狭长漆黑的眸,带着野性和不羁。
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着,略显玩世不恭。
说实话,这种带着几分匪气的长相,并不符合阮眠的审美。
但不可否认,他确实很帅。
他的眼神没什么情绪地落在阮眠身上。
虽然这是阮眠第一次见他,但却可以肯定。
他是江肆。
江肆看了她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他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猩红的火焰冒出,点燃根烟,倚在宿舍门口的墙上,眯眼看着叶之夏和陆俊琅。
显然,他是在等陆俊琅。
阮眠离他只有不到三米的距离,可能是风的缘故,他的烟味全都灌到了她的鼻腔。
难闻,呛人。
阮眠忍住捂鼻的冲动,不过还是轻微地转了方向,半背对着他。
察觉到她的动作,江肆抬了下眼皮,又多看她一眼。
白,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
脑海里突然蹦出不知道在哪儿看到的一句话——“她的手臂像热腾腾的牛奶似的,从青色的壶里倒了出来。”
操,真他妈矫情。
江肆咬着烟,狠吸几口。
他耷拉着眼皮,微挑了下眉,视线转了一圈,又落在阮眠身上。
按着不知名的节奏,江肆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金属材质的打火机。
盖子掀开、合上,反反复复。
啪嗒、啪嗒、每一下都砸在阮眠的耳朵里。
她等的无聊,又觉得干站着有些尴尬,想了想,拿出手机,开始玩欢乐斗地主。
以前,她们一家三口,过年的时候,总是边看春晚边斗地主的。
现在她只能一个人在手机上玩。
想到这,她鼻子忽然有些酸,缓了一会儿才把那股情绪压下去。
夕阳的光线落在她身上,影子映在地上,被拉长,延绵到江肆的脚边。
江肆低头。
影子里的人,身形纤细修长,额前的碎发被微风吹的乱飘。
过了不知道多久,一声清脆的男声响起:“肆哥,走吧。”
阮眠恰好结束了一局游戏。
刚要转身,那抹带着烟草味的黑色身影从她身边擦过。
紧跟着,另一道不耐烦的嗓音传来,随着风灌进她的耳朵。
声音的质地很好听,有种金属质感,略带沙哑的磁性。
只有一个简单的字音。
嗯。
作者有话要说:“她的手臂像热腾腾的牛奶似的,从青色的壶里倒了出来。”源自张爱玲的《第一炉香》。
小林子:采访一下,你们俩对彼此的第一印象。
江肆:真他妈的白,腰还细,又乖又纯。
阮眠:长的痞里痞气的,还吸烟,难闻。
江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