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斯蒂娜·克蕾尔关上了房门,穿过房间来到靠窗户的座位旁边,上面放着一本敞开的书。她疯狂地迅速翻页。门上响起了敲门声。她合上书本,把它塞入一个垫子下面,并弄平垫子,使其看起来并没有被动过。
吉塞拉优美的嘴型,被她的表情瞬间扭曲了。这种表情,我们的朋友称之为“个性”,而我们的敌人则称之为“倔强”。她简略地回答:“没有。”
福斯蒂娜·克蕾尔进入阿琳刚刚离开的房间。褐色的地板上,铺着一张白色的软毛地毯。白色窗帘遮住了窗户。抽屉漆成了鲜黄色。白色壁炉上摆着黄铜烛台与用宾州杨梅制成的芳香绿蜡烛。高背椅和靠窗座位上,盖着紫花绿叶图案的乳白色棉布。这些色彩就像春天早晨一样明快,但是,床铺并没有整理,废纸篓里也是满的,烟灰缸里盛满了烟灰和烟头。
福斯蒂娜·克蕾尔缓慢而准确地,把烟盒放回桌上:“吉塞拉,我怎么了?”
另一名女孩儿无声地遵从了。她没有坐在扶手椅上,而是选择了窗边的座位坐下。
“不!所有人都在回避我。”
“不,不是那方面的问题。”福斯蒂娜·克蕾尔连连摇头,“她们做了我要求做的每一件事。她们甚至向我询问,一些课程上的聪明问题。但是……”
吉塞拉笑了:“我还希望我的学生们,都能够看着我呢——尤其当我在黑板上,写东西的时候。”
“没关系。我直到刚刚才知道,那里有本书。”吉塞拉优雅地站起身来,声音中透出一丝冷静,“很抱歉,我帮不上什么忙。”她走向门口,停下脚步并望回来,“我差点儿忘了,我来的目的了。我来问你,是否有明天所举办的希腊戏剧的服饰设计。现在看来,你不必再为此操心了。”
福斯蒂娜·克蕾尔吐出最后一个字,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莱特富特夫人不肯对我解释。除非你能够拖出一大段,关于我不适合布里尔顿模式,这种陈词滥调的解释。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你看看这个房间!”福斯蒂娜·克蕾尔做出了痛苦的姿势,“女仆们不像她们为你和其他所有教师那样,为我服务。我的床从来没有铺好,有一半的时候,甚至没有整理过。我的热水瓶里,从来都没有水,我的房间也从来没有打扫过。我不得不亲自清理废纸篓和烟灰缸。有一次,窗户一整天都敞开着,因此当我上床时,整个房间都是冰冷的。”
“你有权利获得一些解释,”吉塞拉沉思着,“为什么不找个律师去和她谈一谈?”
吉塞拉吃了一惊:“但是……为什么?”
“只是阿琳一个人对你如此吗?”
福斯蒂娜·克蕾尔依旧靠着窗边的位置,紧紧地抓住那本书。
这整件事情中存在着某种恶意,恬不知耻地说,我自己也开始有些担忧。我特别希望你现在就在纽约。我知道你能发现,对整件事情的合理解释。但是你不在这儿,因此……
“什么是最糟糕的?”
“我身边的一切都不对劲。”这些话从福斯蒂娜的口中涌出,仿佛再也无法止住,“我察觉这些,已经有一些时间了。但是,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其中有各种各样的迹象,甚至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这却比一个垫子要硬得多。她移了一下位置,垫子倒向一侧。把它弄直之后,她看见垫子后面,露出了一本书的一角——那是一本古旧的书,牛皮装帧,镀金图案,边缘剥落。
“福斯蒂娜,这些希腊服饰……”她停住了,“出了什么事儿?”
福斯蒂娜·克蕾尔小心翼翼地把她的香烟,碾灭在烟灰缸里:“我已经被——学校解雇了。事情就是那样。”
“福斯蒂娜·克蕾尔的情况。”
“不要笑,我是认真的。”福斯蒂娜抗议着说,“她们总是看着并听着。然而……有时候,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我并非她们所注视的那个人。”
“不,不过,既然她们在说长道短,我希望她们会跟你谈论这些话。因为你是我唯一可以询问的人,是唯一能够告诉我,谁说的以及说了什么的人,也是我在这里,结交的唯一真正的朋友。”她因为突然胆怯而脸红了,“我可以称你为我的朋友吗?”
“本质上完全相同,只是具体实施上有所不同。梅德斯通显得更加现代和卫生。那里的女孩儿喝牛奶,远足,睡干草堆。以奢侈的价格享受简单的生活。访客们只允许周日下午来访问,还是在监督之下的。我可怜的父亲认为,这是对我好,但是,这只是使我下定决心,前往真正的世界罢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想看这本书。我也无法把这件事的重要性,和人们为何如此对待可怜的福斯蒂娜联系起来,就如我已告诉你的那般。
长长的黑睫毛,极为方便地遮掩了眼睛。当吉塞拉再次抬起双眼,她的凝视中充满了暧昧。她一只手朝旁边的窗帘,做了一个小手势,引起了一串烟。
爱丽丝警戒的目光投向吉塞拉:“关于什么?”
“呸!……”爱丽丝粗鲁地回应,“福斯蒂娜·克蕾尔只是一个傻瓜。那没什么好奇怪的。这再正常不过了。她太羸弱、害羞、无趣,因极度焦虑而无法讨人喜欢。她没有一丝幽默感,也从不为了交朋友而送礼物。她就像是一个尚未调教完全的老女佣。一个天生的受害者,胆小懦弱。这类人总是服用强效的维生素。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她桌上的盘子旁边,放有一小瓶核黄素及其他药物了吧?你没有办法帮得上这类人的忙。她们的性格决定了她们的命运。她的出生就是作为毎个幽默作家的笑料,以及每个恶棍——在老海威胡夫有相当多这样的恶棍。”
“好的。你知道,在我房间里会面,四点钟。”
“要香烟吗?”
“没有,就要来了。”
“她确实听见了,但是她没有在听。她毫无表情的外表下,有某种我无法触及的顽固与抵抗。”
我不敢在晚上十点后前往走廊,那里只有一盏蓝色的夜灯亮着,不必向背后看去,就预期能看见……我并不太了解那是什么,但显然是奇怪与不快之物。
“五年?我想这是你在布里尔顿,工作的第一年吧。”
“不只是我在对她们解释的时候,”福斯蒂娜解释道,“她们一直看着我。不管是在教室内外,她们的眼神,总是紧紧地跟随着我。这里面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福斯蒂娜·克蕾尔叹了口气:“我以为你听过呢!”
莱特富特夫人一定听说了什么,因为福斯蒂娜亲口告诉我说,她已经被要求离开学校了。
这幢老旧乡村大宅内的厨房,比起客厅来,要比纽约一般的公寓更大。厨房是在厨师人手充足、且薪水不高的年代规划的,因此,没有人计较准备食物所花的步骤。那套现代的装备——白色炉子、不锈钢水槽和电冰箱——都摆在这个布满一排窗帘、橡木地板天天擦洗打蜡的华丽房间之内。
“请进!……”
“好。”他把信件扔进袋中,“你们这里的女人们,发的信可真多。我想一定是给男朋友的。”他补充道,并和善地眨着眼睛。
爱丽丝·艾奇逊爆出刺耳的笑声:“我亲爱的朋友,你的信现在已经在山姆大叔的保管之下了。你也许会遇到各种繁文缛节,并填写五十份五重表格。即便如此,我也很怀疑你是否能够取回它。为什么你想这么做?里面提到了特殊的事情吗?”
“你在回避我的问题。”福斯蒂娜·克蕾尔放松地坐下了,“让我说得更直白一些吧:你有没有听说什么,关于我的谣言?”
“这与你我无关。”吉塞拉慌忙转换了话题,“你是否觉得……我应该收回刚刚投递的那封信呢?我是否可以打电话,给村子里的邮递员,并向他解释我想取回信件?”
“说吧。”爱丽丝·艾奇逊打了个手势。
福斯蒂娜·克蕾尔点起了另一根烟,独自沉浸其中,都没有把烟盒递给吉塞拉。
“我没有。”吉塞拉赶忙说。
福特车呼哧呼哧地驶离了,她们也转身返回屋内。
爱丽丝微微一怔:“你刚刚是不是在外面?”
吉塞拉坐在桌子前面,依然眉头紧皱。桌子的活动翻版上,放着四张白色信纸——其中三张已经写满了字迹;第四张依旧空白。她把空白的那张拽了过来,开始写道:
吉塞拉前倾着,握住了福斯蒂娜的手。那是个错误。福斯蒂娜的表情扭曲了。眼泪从她的眼中涌出,仿佛有双残忍的无形之手,正胁迫着眼泪离开她的眼球。
“梅德斯通和这里很像?”吉塞拉问。
“她们不听话吗?”
“为什么你不向莱特富特夫人反映呢?或者是管家?”
爱丽丝·艾奇逊看上去,大约十八九岁,但是,某种顽强与率直,使她显得更像一位年轻教师,而非年长的学生。她是一个成熟的美人,有一双明亮的淡褐色眼睛,蜂蜜般的皮肤,唇上涂着果味口红。她的服饰和头发一样,都是坚果褐色的。一条鲜艳的橘红色围巾遮住了夹克上露出的脖子。
门口的女孩儿,像是刚刚从一页明亮的古阿拉伯手稿中缓步走出来。她就像骑在母马上的、那些两千年前就已经死去的波斯女子一般,眼神深邃,皮肤白晳,动作敏捷,并和她们一样苗条。她也许能够优雅地披戴她们那玫瑰金色的锦缎。但美利坚的气候与二十世纪的时代,使她的装束变成了一条整齐的灰色法兰绒裙子与一件松绿色的毛衣。
吉塞拉按下了门铃。她们颤抖着站在寒风中,天色渐暗,夜幕笼罩了她们。
“她的确使你处在一个两难的境地,对吗?”吉塞拉叹息着,靠在背后的垫子上。
“为什么?你希望人们对你说长道短?”
“她没有听见你?”
“我刚刚在花园那边,待了半个多小时。”福斯蒂娜爽然答道,“为何这么问?”
这个答复似乎使爱丽丝有些烦恼,但是,她并未多言。直到她和吉塞拉两人穿过餐厅,前往走廊时,才开口说道:“我想你注意到了,自开学以来,有五个女孩儿离开了布里尔顿?”
厨师站在水槽旁边,正在剥洗抱子甘蓝。与之混合的是从烤箱传来的一阵烤栗子的香味。正中间的桌上高堆着一束秋天的落叶和花朵——菊花、紫菀、橡树叶和漆树叶。福斯蒂娜正把它们插在一个印有施托伊本图像的大玻璃花瓶中——这是布里尔顿年轻的女主人们,例行的工作之一。她穿着户外用的蓝色轻皮外套与棕色毡帽。
“但是什么?”
“我不明白。”
吉塞拉谨慎地回答:“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正好还有两封信!……”爱丽丝·艾奇逊一把接过吉塞拉的信件,连同她的一起递给了邮差。
“我希望你能让我来赔!”福斯蒂娜蓦然说道,“毕竟,是我吓到了她。”
“坦诚地说,吉塞拉,你是唯一的例外。假如我邀请其他任何一位教师,参加村子里的茶会或是纽约的鸡尾酒会,他们都会回绝。不只是偶尔一、两次,而是会一直如此。不只是某两、三个教师,而是他们所有的人——除了你。而且,他们会用一种很奇怪、做作的方式回绝,就像我出了什么问题一样。一星期前在纽约时,我在第五大道上,遇见了爱丽丝·艾奇逊,就在图书馆的对面。我朝她笑了笑,但是,她转脸望向了另一侧,装作没有看见我。而我知道她看见了。这真的很明显。接下来,就是我班上的那些女孩子们。”
“谢谢。”
“坐下来,放松点儿,福斯蒂娜。你不会真的认为,我有机会听说传闻吧?我还是一个外国人,还是以难民的身份,来到这里的。没有人会相信外国人——尤其是难民。这其中很多人都不合群,以及不受欢迎。我在这里并没有亲密的朋友。”吉塞拉说,“学校接纳了我,是因为我的德语语法很好,而我的维也纳发音,比起那些柏林人的发音,更令美国人满意。但是我的名字,吉塞拉·霍恩埃姆斯,在战后迅速带上了令人不快的含义。因此……”她耸耸肩,“我几乎不在茶会和鸡尾酒会上花时间。”
另一位女孩正站在对着公路的乡村免费递送邮箱旁边。
一阵玻璃和瓷器打碎的声音。阿琳的盘子掉在了地上。厨师厉声喊道:“阿琳,你能不能注意点儿?又摔了两个杯子!我从小就被教导,要小心上等的瓷器,但你这些天总是出错。怎么回事?你恋爱了?”
“当莱特富特夫人要求你离开时,她的态度怎么样?”
“我无法很清楚地解释这一点,因为我自己也不理解,但是……”福斯蒂娜压低了声音,“她们这么做,似乎在等待着发生什么。一些我无从得知之事。”
“你在这里待的时间比我长,”吉塞拉开口了,“因此……”
爱丽丝·艾奇逊咧嘴笑了:“这是莱特富特夫人年轻时的名字。”
“她这么做一定有原因,”福斯蒂娜·克蕾尔继续说道,“在学期中解雇我,需要耗费学校六个月不应付的薪水,以及一位相当有才华的艺术教师,这在学期中期是难以取代的。但是,她对此相当坚决。我甚至不能请她,作为我申请新教职的证明人。”
“比如?”
“而且,还有两个女仆突然走了。”爱丽丝转而望向吉塞拉。走廊门口透出的光线,映衬着她——美目、红唇、轻笑,交织一处。
“我想我在其他地方,见到过那个名字——拜佐尔·威灵医生。”
“对,一名精神病专家。你为什么这么问?”
门外,十一月份黄昏的寒风,啮噬着她的脸颊,扰乱了她的头发。天空中的灰云,依然微微透光,在风中参差不齐地赛跑。她在落叶的沙沙声中前行,没过多久,前往大门半英里的路上,就铺满了落叶。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好像在期待着,看你晕倒或者发疯?”
“啊。”吉塞拉无言以对,“抱歉,我不知道。”
吉塞拉笑了:“他很知名的。好了,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此前我还在梅德斯通待了四年。不是当老师——是当学生。毕业的时候,我憧憬着今后的生活,我将会过上怎样的日子呢?若我告诉你,那时候我制订的计划,你一定会吃惊的,”她的目光越过吉塞拉,充满了阴郁、沉思,“就在我毕业三星期前,我父亲开枪自杀了。”
吉塞拉在毛衣外面,套上毛皮外套与裙子,带着信匆忙走下楼梯。
“我恨那么做。那样事情就会传开了。其他学校不会喜欢,雇佣一个遇到麻烦就找律师的教师。”
“噢!……我只是有些好奇。”她眉毛一扬,嘴唇微微翘起——“轻蔑”和“不信任”就这样完美的融合了,“我觉得刚刚我们过来的时候,从楼上窗户旁边,看见你的脸了。”
“我想过,但是,我是这个学期才刚到的这里,这份工作对我很重要。而且,我也不想给阿琳增添麻烦。她该是那个整理我房间的人,而我总是很同情她。她是个如此笨拙、口齿不清的女孩。最后我亲自和她交谈了,那就像在对一个聋子讲话。”
当没有其他年长的老师在场时,爱丽丝的言行举止,就变得相当粗俗,但是,她应该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并非那种会去看他人信件上姓名住址的女孩。
“阿琳既不放肆,也不迟钝,她只是——离群。她含糊地说着一些‘不慎忽略了我的房间’之类的话。她承诺以后一定好好整理,然而——她没有。这个下午,她几乎就像害怕我那般,躲避着我。而那当然很愚蠢。谁会害怕一个像我这样的书呆子呢?”
吉塞拉讽刺地笑着:“这是你所说的最奇怪的事了。莱特富特夫人看起来很冷酷、很自我的。”
“我只听说过三个,想不到竟有五个人呢!”
“抱歉。”福斯蒂娜·克蕾尔抢过那本书,双臂抱紧了它,紧贴着平坦的胸脯。吉塞拉无法看见书名。
“特别是在教室里!”
“吉塞拉,她们看着我。”
“那已经完成了,莱特富特夫人要求我在离开之前,把它们交给委员会。”
“一开始很冷淡,然后——她看起来很同情我。”
第一卷不见了。
“也许吧,我不知道。大概是像那样的事情。只是我这一生中,从未晕倒或者发疯过……”福斯蒂娜·克蕾尔摇头苦笑着,“而且,还有其他的事情。比如说,她们对我过于礼貌了。又比如,当我在路上或走廊里,遇见她们的时候,她们的眼神中,总是带着某种古怪与心照不宣。好像她们比我更了解我自己。而当我一转身,她们就想咯咯作笑。这并不是正常学校那种女孩子的欢乐吃笑,而是种紧张的笑,听上去仿佛很容易变成哭声或者尖叫一样。”
“不管你是否喜欢布里尔顿,但是,这里肯定会让你有家的感觉。”吉塞拉接着说,“你的工作使你和女孩儿们更加亲近,而你也更接近她们的年纪。当她们不肯与我谈心时,或许她们会告诉你。”
正当她微笑之际,一辆老旧的福特车嘎然停下,一位穿着方格大衣的男人,带着邮包爬了下来。
“我相信你知道。”吉塞拉反驳道,“我好几次注意到了,你看她的方式——带着不友好的好奇,好像你觉得她身上挺古怪的。”
“对。”福斯蒂娜·克蕾尔看着她,一脸讶然。通往后楼梯的门打开了。阿琳踏入了厨房,一只手上正托着一小碟茶叶。
阿琳怔怔站着,惶然地盯着福斯蒂娜。
“该死!……”爱丽丝喊着,“让我们从后门走吧。那里一直开着的。”
“嗨,爱丽丝,”吉塞拉喊道,“晚间邮件已经取走了吗?”
吉塞拉同意了,尽管她怀疑莱特富特夫人是否在意,这类非正式的行为。
“那是为什么?”
“对。”吉塞拉勉强答道,“我没有看见她犯错。”
“别说这个!……”爱丽丝愤然打断道,“我在这个没有男人的世界,日复一日地待了五年,就像待在一所女修道院或女子监狱里!”
爱丽丝打开后门,吉塞拉跟着走了进去。
“也许吧。”爱丽丝若有所思地盯着吉塞拉,“她丢掉了工作?”
“老海威胡夫?”吉塞拉重复着,不明白这个新的美式习语。
她们缓缓地走在环绕房子的小道上,无遮掩的头迎风低下,双手插在口袋中,未戴手套。客厅的窗户很阴暗,但是,当他们绕过屋角后,光线愉悦地透过尘土,从一排厨房窗户照了过来。
“当然不是。”吉塞拉不耐烦了。
“你去拿扫帚和簸箕,把这些东西清理掉,”厨师继续说道,“我会告诉莱特富特夫人,把这些瓷器的赔偿,从你的薪水里扣掉。”
“让我来告诉你一些事情吧,吉塞拉·霍恩埃姆斯。”爱丽丝·艾奇逊认真地说,“如果你在写给你那位精神病学家朋友的信中,提到了任何关于福斯蒂娜·克蕾尔的事情——你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