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连绵数日,难得天晴。夜间冻起的薄冰慢慢融化,久违的阳光洒在身上,叫人难免有些懒洋洋。
“真是天书啊。”陈锋然把语文书盖在自己脸上,向后瘫倒。
宋衿听的好笑,手里拿了几张纸在他面前一晃,“天书要是难懂,不如看看......”
“情书!”陈锋然立刻坐直,脸上还带着洋洋自得,“没想到才开学这么长时间,哥的美貌就被惦记上了。”
周舒嘉好奇地回头瞥了一眼,顿时了然,装出严肃的样子,“然哥,早恋不可取。”
“哥知道。”陈锋然边说边迫不及待地伸手拿,“衿姐快,给我看看。”
下一秒,“怎么是计划书啊!”
听见陈锋然愤然的语气,周舒嘉再憋不住,捂着嘴乐了起来。
“老谷一直没收。”宋衿抿起浅笑,慢慢解释,“这不是快到学期末了吗?又让我发下去。”
陈锋然趴在桌子上,看见隔壁没人的桌子眼睛又亮了,“衿姐,咱们看看劣哥和班长的呗。”
宋衿一怔,有点儿好奇,又有点儿犹豫。
周舒嘉倒是无所谓的开口,“我哥肯定就是那些官话。”
“那劣哥的。”陈锋然一脸期待,“他俩都去办公室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见宋衿还在迟疑,他又千回百转央道:“衿姐”。
宋衿没忍住抖了一下,无奈地看了陈锋然一眼,开始翻找计划书。
“快快快。”陈锋然立马围了上去,周舒嘉跟着往过靠。
宋衿被两个人的阴影笼罩,难免产生了紧张的感觉,有点儿手忙脚乱。
好在班里人少,总共也就那么多张纸,没过一会儿就找着了。
周舒秦果然如周舒嘉所说,写了一堆标准答案。
方劣的......是空白。
宋衿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好像有点儿失望。
更像是感觉到不公平的烦躁,方劣已经见过她不为人知的一面,她知道的方劣却和别人眼里的没两样。
“你们......干什么呢?”
周舒秦纳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三人同时一僵,随后周舒嘉和陈锋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挪开了身子。
两个叛徒。
宋衿不紧不慢地拢着纸,偏头看去,失神了片刻。
两个身形相仿,气质不同地少年待在一起,格外的......
“养眼。”陈锋然咂舌,说出了宋衿的心声。
周舒秦失笑,“先别说这个了,刚才老谷安顿的事可是和你有关系。”
方劣的目光落在宋衿身上,挑了挑眉,示意还有她。
“我和衿姐?”陈锋然不解,“难不成老谷对我们的革命友谊产生了误解。”
周舒秦摇摇头,“简单来说,老谷希望我们三带一。”
陈锋然懂了,期中考试他不负众望地垫底了,谷崇当时虽然看着他唉声叹气了有一阵儿,但什么都没说,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铁打的前三。”陈锋然指指他们,又指指自己,“流水的陈锋然。”
宋衿微微皱眉,方劣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到了她桌子边。
她趁没人注意瞪了他一眼,又转过去扬唇轻笑道:“可能老谷是怕到了高考丢下你。”
“衿姐说得对!”陈锋然略一思索,“正好明天是周末,为了避免老谷痛失所爱,咱们明天下午就开始执行计划。”
周舒嘉眨了眨眼睛,显得有些狡黠:“我猜然哥是想去玩。”
“别戳穿我啊,嘉嘉。”
宋衿眼带笑意看着他们打闹,余光注意着方劣的动向,感觉到他走了松了口气。
从知道方劣和周舒秦和好的那一刻,陈锋然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见天儿粘着方劣。
后来几天她和方劣也没单独相处过,经常是陈锋然把人拉过来,她保持着表面的平和。
到现在,方劣已经被动的融入了小团体,周舒秦持随意的态度,周舒嘉看她哥没反对,就跟着陈锋然表示欢迎。
苦了我了。
宋衿叹口气,转过身却愣住了。
刚才还空白的纸上出现了她的名字。
两个字写的随意至极,格外占地。上方已经变淡的方劣计划书被挤得可怜巴巴。
周舒嘉这时也动了动身子,宋衿做贼心虚一样赶紧拿书盖住那张纸。
她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大。跟方劣吵那么多次架,最近她的情绪应该稳定下来才对。
她把目光投向后面的罪魁祸首。
方劣正拿着根笔百无聊赖地转来转去,眼神一直抓着她。
好像在故意等她回头一样,见她看过来,嘴角还勾出挪揄的笑容。
轻浮。
登徒子。
还把我的笔顺走了。
不能忍。
宋衿灿然一笑,也不管方劣能不能看懂,无声开口。
“你猜我写了什么?”
......
方劣站在褪色还掉皮的红砖墙前,掏出手机给陈锋然回了个语音。
“走错了,马上到。”
出门时候还想的是陈锋然发来的定位。中途看见宋衿在临时创建的群聊里发了句她出门了。不知不觉就拐到这儿了。
自从宋衿转来,他也很久没来这儿了。方劣伸手轻轻往前,沾了满手的灰。
时过境迁,就连这堵墙也遭不住尘世的遗忘。没人会再来补漆,拔草。也不会再有小孩儿把它当成许愿墙。
方劣用指尖做笔,把他幼时的字描了一遍,砂石的摩擦让他感觉到疼痛。
先是春夏,再是秋冬。最后是宋衿,方劣。
“喜欢春夏秋冬的人太多了。”
小女孩苦恼的声音响起。
方劣张开嘴,和过去他的声音重合,“那我们就开启又一季。”
幼时不知天高地厚,梦想却解风情。而今野心贫瘠,句句难言。
方劣垂眸遮住眼底黯然,火车鸣笛路过,尖锐的声音刺到他耳朵里。
他看见墙角荒草疯长着,过去的足迹早就下落不明了。
......
宋衿正在图书馆门前的喷泉边上坐着。
她来了没看见陈锋然他们,掏出手机发现他们前几分钟买奶茶去了。
她也不想自己进去,就决定在外面等一会儿。
冬日的阳光难遇,水流折射出彩虹,宋衿拍了张照片,还没来得及细看,旁边就伸出双沾染灰尘,还有细碎血痕的手,但骨节分明,清癯修长。
宋衿头都没抬,冷笑一声:“遭报应了?”
方劣没说话。
宋衿偏头,男生的脸并没受伤,轮廓依然干净利落。
她用可惜的语气感叹了一声,“没毁容啊。”
方劣嗤笑一声回应她的冷嘲热讽,“幸灾乐祸没好下场。”
“不用你操心,苍天总是放过我。”
那可真是太好了,方劣在心里回答,他目光一转,突然想到什么,“今天完事儿......”
宋衿看方劣难得含糊的样儿,不由好奇。她“哼”了声,示意方劣接着说。
“你能不能陪我去趟花店?”
宋衿诧然,打量着他,“你摔坏了?”
男生还是之前那副样子,挺鼻薄唇,凌厉得不像话。就是穿的有点少,虽然有太阳,但寒意不减,他身上就套了一件卫衣,宋衿看着都感觉冷。
她改口:“冻坏了?”
方劣扯了下嘴角:“我耐寒。”
“哦。”
宋衿肯定不会去的,但是她好奇。
“买花干嘛?”
“祭奠。”
宋衿听见这两个字懵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想把他推了水池里。想到一会儿那几个就来了,宋衿忍了。
方劣见她没回,自顾自地往下说:“我有两个很重要的人,我希望他们在别的世界过得好。”
“怎么?我是彼岸花,能替你转达?”宋衿讥笑,“你都多大了?还信这个。”
方劣没理,把手从水流中拿出,自然的朝她伸过。
宋衿条件反射般拿出纸巾,最后一秒反应过来,死死掐进他手上的血痕。
方劣低头去看,没什么表情,语气不善,“这么狠?”
“不是你咎由自取的吗?”宋衿松开手,“现在又想要平等待遇了?“
不可能了。
宋衿拿起那张纸细细擦拭自己的手。
是他作茧自缚。
她本来哄的自己好好的,把那些晦暗抛之脑后。是他横插一脚。非让她脱离轨道,开始贪婪七零八落的自由。没有界限的感觉太上瘾了。
“不是。”
宋衿回神,听见方劣说:“你怎么知道特殊不是我所求呢?”
犟。
“你所求?”宋衿重复。
她将用过的纸再次摁在方劣手心,莞尔一笑,“那如你所愿。”
说完宋衿不再理他,开始翻看手机。她放大看刚才拍的照片,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妈?
宋衿茫然地抬起头环顾一周,并没有看见照片里的人。
应该早就走了吧。柳青青今天一早就出门了,也没和宋衿说去干嘛。
宋衿还挺高兴,她不用再被她妈粉刷。
是有什么事儿来处理吗?
宋衿摇摇头,决定还是先操心自己。
“衿姐劣哥,我们在往回走了。”
方劣先点开了语音。
宋衿顿了顿,滑出聊天框。
顶部弹出方劣的好友申请,验证消息是你计划书写的什么。
宋衿没怎么犹豫点了通过,慢悠悠站起身。
方劣比她高,她踮起脚,像是电视剧里少女诉说爱意一般附在他耳边。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