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一过,梅县的天气就彻底凉了起来,秋风萧瑟,枯枝萎靡。树叶一夜之间归于尘土。
“劣哥,你刚才说得先学会挨打是吗?这个我在行,要不我教你挨打,你教我打别人......”
宋衿在后门外都能想到陈锋然那停不下来的嘴是怎么张开又合上的。
她在家缓了两天,不断告诫自己方劣有多危险,才将就着把那天晚上被激起的疯狂摁回角落。
把陈锋然这个没心眼儿的落下了。宋衿提着早餐袋的手一紧,加快脚步进了班。
刚一推开门就看见周舒秦紧皱着眉,像在执行指令似的翻书。周舒嘉坐立不安,偶尔飞快的往陈锋然那边看一眼又偷偷收回,脸上写满不解。
宋衿把早餐分放在四人桌上,周舒嘉看见她就像看见救世主,“衿衿!”
“我知道怎么回事儿。”宋衿三言两语概括那天陈锋然讲述的事情。
周舒嘉恍然大悟,又很快变得忧心仲仲,“可我哥和方劣......”
她没说完,但宋衿自然知道她什么意思。
周舒秦对方劣不满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陈锋然这么做,无异于在打他的脸。
“陈锋然这人直。”宋衿微微叹气,抿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不过他也有孰轻孰重的概念。”
周舒秦失神片刻,将面前的书合起搁在一旁。秋风透过没关严的窗缝吹向宋衿,沁着丝丝凉意。
周舒秦起身去把窗户压实,确保它处于紧闭状态。
宋衿今天穿的确实比较单薄,她对天气的认知还停留在放假第一天。
“披上。”周舒秦把外套脱下递给宋衿,眼见宋衿要拒绝,他又悠悠地叹了口气,“连你也不愿意和我接触了。”
宋衿失笑,无奈接过,“陈锋然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我能理解。”
七班现在闹哄哄的,宋衿在嘈杂中听出周舒秦说的不是真心话,摇摇头,也没再问。
她披上外套,冲着陈锋然的方向轻唤一声。
按理说是非常低的一声,不知道陈锋然怎么就听到了,还条件反射回了个“到”。
随后陈锋然就浑身一僵,心想完了,忘了时间了。
宋衿没管他什么反应,说完“回来吃早点”就坐下了。
衿姐不能生气了吧?周舒秦肯定生气了,我怎么就给忘了!
陈锋然一顿哀声叹气,临走还不忘跟方劣说:“劣神,我先走了,你别怪衿姐。她......”
他想不出什么好理由,义正言辞地补了四个字,“怕我饿着。”
方劣本来是打算早点儿来补觉,没想到陈锋然来的更早。一看见他眼睛都亮了,上来就是一句“劣哥,我想死你了”。
他头一次怀疑自己的记忆力,莫非当初为了帮周舒秦,拳头差点挥他身上的另有其人?在外面也就算了,毕竟救他一次,在班里还不避嫌。
随着周舒秦进班他还在那儿叭叭不停,方劣悟了,这是真傻。
听见这比他奶奶还絮叨的傻子可算说要走了的时候,方劣正眯起眼看宋衿身上的外套。
老子今天晚上就潜入宋衿她家祠堂跪拜她列祖列宗以表感谢。
“算了。”
方劣呓语似的开口,收回视线,爬在桌子上。
一件外套而已,披就披吧。
今天本来就冷,看宋衿那股不遮不掩的冷漠劲,也知道她还没消气,不可能披他的外套。
......
上了两节课,大家都有点精神不济,在呼呼的风声中埋头苦睡。
周舒秦被谷崇叫去办公室了,宋衿轻叩两下陈锋然桌面,示意跟她出去。
自古人生谁无死,自古逢秋悲寂寥,自古圣贤尽贫贱。陈锋然怀着一种壮烈的心情起身。
周舒嘉也试探的往外迈了两步,见宋衿没反对,她赶紧跟上。
走廊人太多,宋衿在楼梯间停下。
“衿姐......”陈锋然向来天不怕地不怕,此时也有点紧张。
宋衿双臂趴在楼梯栏杆上,听见他的语气抿起一丝浅笑,“慌什么?我又不是要训你。”
陈锋然如释重负,靠在墙上,“吓死我了。”
“你又没做错,方劣确实帮了你。”宋衿望着楼梯拐角的窗户,飘落的树叶脉络分明。
“是吧!”陈锋然骄傲地一仰头,“知恩图报只是我众多优点之一。”
“但你也了解周舒秦和方劣之间有嫌隙的。”宋衿颇为头疼道,“你早上那样,周舒秦心里多少会不舒坦,尤其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陈锋然泄气地说,“我当时太激动了,没注意他和嘉嘉进来。”
周舒嘉听到这儿,张张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攥紧衣角。
宋衿察觉到,向她露出个安抚的笑容,又接着说,“如果两个人都想结交,就调配开来。”
“那我不成渣男了吗?”陈锋然出言极快,不假思索,察觉到用错词,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我是说,好的,明白,我懂了衿姐。”
周舒嘉没忍住弯起嘴角,揪了一个早晨的心终于放松下来。
“衿姐,如果你遇到这种情况也会这么处理吗?”陈锋然感觉宋衿干不出左右摇摆的事儿。
宋衿摇摇头,“只是给你提意见罢了,我还没遇见过这种事。”
走廊追逐声喧闹,狂风拍打着窗户,窗台堆积的落叶被尽数扫开。
“但如果我的首选是周舒秦,就不会有第二选择。”
她永远偏向她的记忆,只要有一丝可能,她都愿意等。
......
周舒嘉在回班的路上落后于宋衿半步,她总觉得刚才宋衿的最后一句话有哪儿不对劲。
灵光一闪,周舒嘉从后面戳了戳陈锋然,他没反应。
宋衿已经进了班,陈锋然跟着就抬腿,周舒嘉一着急拉住他的手。
陈锋然惊讶地回过头,刚张开嘴,还没发出声,就见周舒嘉脸一红,飞快松开他的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两人往后门走了走,周舒嘉弓着腰,脚步放的很轻。
“嘉嘉。”陈锋然满脸复杂,“先说好,偷鸡摸狗的事然哥可不做。”
周舒嘉意识到自己动作的不妥,忙直起身,刻意压低声音,“不是......你觉不觉得刚才衿衿说的话不太对?”
“我听不清啊。”陈锋然茫然地瞅他,“你在说什么,嘉嘉。”
“......”
周舒嘉不懂,为什么话痨的耳朵会不好使。
“我逗你呢,嘉嘉。”陈锋然笑了一下,无奈道,“你就正常说吧,没人会偷听的,衿姐怎么了?”
周舒嘉深吸一口气,怕宋衿出来找他们,没敢浪费时间,正色道,“衿衿好像喜欢我哥。”
陈锋然一秒没犹豫,直接笑出了声,“不可能的嘉嘉,衿姐那叫重情重义。我阅偶像剧无数,可以向你保证,衿姐看向你哥的眼神只有友情。”
“那衿衿为什么说我哥是首选?”
陈锋然挠了挠下巴,装作认真思考,“这个嘛......”
面前的周舒嘉眼睛越来越亮,他没忍住上手摸了摸她的头,“说不定换个人衿姐也会这么说。别这么敏感,更何况她又不是个草率的人,这才哪儿到哪儿。”
是这样吗?周舒嘉正想着,后门被人从里敲了几下。
“班门不隔音。”是方劣。
他顿了顿,“本来不想打扰,但显得像我在偷听。”
沉默几秒,又来一句,“我觉得陈锋然说得对。”
周舒嘉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她感觉自己要被蒸熟了。
她瞪了陈锋然一眼就跑,进班才想到,方劣又不是她讨论话题中的主人公,有什么可尴尬的。
陈锋然没走,把耳朵贴在后门上,“劣哥,咱们以后就这么说话怎么样?真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地方。”
门里没反应,陈锋然锲而不舍,接着唤道:“方哥?”
依旧没反应。
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陈锋然提议道:“这样,劣哥你同意就敲两下,不同意就敲一下。”
后门突然开了,陈锋然向里摔去。
方劣坐在椅子上垂眼看他,逐字加重道:“别烦我。”
陈锋然瞬间联想到开学第一天的场景,手忙脚乱站起来,没敢再看方劣一眼,同手同脚往座位走去。
还是看不见好,不用直面他劣神的压迫力。
陈锋然在心里决定,以后除非隔着门,都不轻易跟方劣说话。
周舒秦冲回来的陈锋然笑笑。
“班长......”陈锋然自听完宋衿的话就有一种愧疚感,好像他抛弃了周舒秦一样。
周舒秦点了点头,温声笑道:“没事,是我的问题。按宋衿说的那样就可以。”
陈锋然更加感动,用力点头,“班长,你放心。我绝不负你。”
周舒秦:“......”
倒也不必如此。
......
整整一天,周舒秦什么都没学进去,宋衿的一句他是首选,占据他全部的思想。
当时他刚要上楼,发现忘拿资料,准备回办公室的时候,宋衿的话闯入他耳中。
他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取上资料就向班冲,等真见到宋衿,周舒秦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说他听见了?太直白。
假装不知道?绷不住。
最后周舒秦含蓄地说了句刚才他在楼下。
宋衿抬起头,眉眼弯弯,“你没听错,是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