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巡酒过,月上柳枝头。
仙人起舞,衣袂飘飘,抛开这个地方到底是怎样的不谈,至少在这短暂的时辰之内,似乎的确是人间的最美好。
有酒,有美人。
百姓的一生,是为了什么呢?
而她们的一生,又是为了什么呢?
是为了攀附一个权贵而让自己的修为更上一层楼?可这样的修为,即便是得到了又有什么用?能像刚刚行走江湖那般,背着一把剑,对世间充满向往,还是说,境界延长的寿命,究其根本,也只是为了能够多苟活一天?
到底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哪怕是黎阳自己,有时候也会迷茫,其实他很累,他想停下来歇歇。
自打从北镇走出来后,他似乎就一直在奔波,一直被人追杀,要么就是在杀别人,无缘无故的树敌,莫名其妙的被人暗算,这才短短几年啊,他的经历,就已经快比得上一些七老八十看遍人生起起伏伏的古稀老人了。
他答应了妖魔道下的妖族大圣,一定要上九天把那名为齐天大圣的猴子救出来,他答应了胡桃,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然后离开这座天下,走到大道的尽头去找她,他答应了很多事,所以一步步走过来了。
可是……
黎阳仰头再次将手里的神仙酒一饮而尽。
能像他们这样把神仙酒当成水喝的人,柳桂坊很多,毕竟这里是大夏都,是人皇坐下,是圣人世家林立,是达官显贵汇聚的中心。
花姐挽着姜成玉的手臂,问道:“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见过很多第一次来喝酒的人,虽说起初会彷徨不知道怎么玩,但很快就会适应过来,但我看这个小兄弟似乎始终和这里格格不入呢。”
姜成玉至少是理解黎阳那么一点点的,虽然只是窥到了一个角落,但这也对得起兄弟二字了。
他没有回答花姐的话,有些话总不能挑明了说:“他在盘算要不要灭掉你柳桂坊后面的靠山?”
喝了酒,吹牛皮谁都会,毕竟满嘴跑火车又不要钱,顶多就是装逼踢到了铁板丢丢面子罢了。
可人家黎阳是谁?是郦靖侯唯一的儿子。
郦靖侯又是谁?刚不久才封王的人,大夏唯一的异性王,是可以随意坐在大夏人皇宝座上的男人。
这样的人,即便是酒后吹牛,估计也没几个人不会选择相信吧?
姜成玉见时候差不多了,带着黎阳走到屋外的阳台上。
而这时候算是中场休息吧,走进来一群跳舞的少女,都带着面纱,境界基本在一境二境左右。
黎阳皱眉问道:“今天带我来这里的,到底是为什么?”
姜成玉反问道:“我那大哥对你说的悄悄话,你以为是在骗你吗?”
黎阳神色有些动容。
姜成玉一手拿着酒瓶子,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我说小老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哥哥们想尽办法帮你解决问题呢,你倒好,还瞒着我们,你不是受人之托,若是遇到墨瑶和墨翟这两人,一定要帮他们吗?实不相瞒,那两个人正好在这里。”
黎阳还以为听错了。
在这里?
那可是墨家圣人的嫡系血脉,怎可能沦落到这种风月场所?
姜成玉看他表情就知道对方不相信,晃了晃酒瓶子,道:“你要是不信,把那龟公叫过来,就说今天要看到墨瑶和墨翟,不管对方怎么解释,你就说要看到,若对方还是不承认那两人在这柳桂坊,你就闹,砸场子,把这里的桌子板凳给掀翻,顺带砍翻几个柳家的人,你试试看,能否看得到。”
姜成玉说的是反话,黎阳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怒道:“你这叫什么话呢。”
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特别是看到姜成玉还是一副浑然不在意的表情便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明明什么都知道,还非要瞒着我,故意的吧?
姜成玉叹了口气,又死皮赖脸的揽着黎阳的肩,道:“走走走,我带你去个地方,放心,不远,就在这里面。”
两人回到屋内,姜成玉对着白鲸眨了眨眼睛。
后者心领神会,不留痕迹的点燃了一张青色符箓,刹那之间,整个屋子像是被隔绝起来那般。
敢在柳桂坊使用手段的人,非富即贵,不是顶级大仙们便是大夏前十世家,随便一个站出来都是能笑傲全场的存在。
白鲸刚一动手,柳桂坊一些大人物便察觉到了这里的不对劲。
龟公在后院喝茶,那张石桌中间的凹槽,开满了睡莲,这时候,一朵睡莲的花瓣忽然坠落,在虚空燃烧,而燃起来的方向则指向天地的一角。
龟公沉思片刻,低声道:“果真是龙虎山的天师,那跟在姜少主旁边的就是郦靖侯的儿子了,”
说到这,睡莲再次摇曳,荷叶上出现了一个巴掌大的小人人,小人儿踩在一把飞剑上,恭敬的一拜,问道:“先生,是否要通知家主呢?”
龟公想了想,道:“暂且不用,这点小事若要惊动家主,那我未免显得太没用,那间屋子先不去管,龙虎山出手了,面子还是要给,但若是那小侯爷想要做点什么,那就要给我盯好了。”
小人儿再次一拜,随后消失不见。
难以想象,这个整日在柳桂坊带着姑娘们的龟公,竟然有人称他为先生。
先生,老师,两个词在读书人眼里,那可是至高无上的代表,这不仅拥有渊博的知识,还有与之相匹配的境界。
那纵横家的家主,都担不起先生二字,此刻却出现在一个龟公身上,的确有点匪夷所思了。
龟公一挥手,石桌上的睡莲全部消失。
他默默站起身,看了眼上空的紫色气运云海,眼神有片刻的坚毅。
小家大家,小国大国。
天下当以百姓为重啊。
龟公的气息有点沉重,连迈出去的脚都过了许久才缓缓放下来。
随后心念一动,身边忽然出现一团黑影,龟公低声道:“让他们出来,本该如此的,有些因果既然承担了,就不用躲躲闪闪,毕竟是个果。”
黑影扭曲了一阵子,有一句便是天地都无法查探的声音在龟公耳边响起:“家主若是知道,你会死得很惨。”
龟公坦然道:“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