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愚,大智若愚。
黎阳暗暗道了声好名字。
实际上,李若愚的身份,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黎阳当然也能意识到这点,这位年迈的老人,尽管刚刚跻身一境填海,但似乎受过很严重的伤,或许他曾经也是名震一方的人物,因各种缘故才流落到这里当的教书先生也不一定。
半天过后,渡船到了城隍庙水域附近。
放眼看去,这座码头的规模何其壮观瑰丽,现如今荒废之下,杂草丛生,水面漂浮着不知名的物体,散发着阵阵恶臭,有些地方还有未曾腐尽的尸体,苍蝇蚊蝇嗡嗡乱飞,黄昏之下,犹如人间地狱。
都这么惨烈了,这些小孩子都没有害怕。
黎阳内心动容,他们到底要经过多少苦难,心智才会变得这般坚定。
风满楼有些害怕,黎阳揉了揉他脑袋,道:“别怕,他们都是好人。”
风满楼嗯了一声。
程谨严抱起风满楼,问道:“少爷,这些尸体要去处理吗?”
这一次,黎阳没有答应。
船夫见他们下了船,松了一口气,一抬头,便看到黎阳笑眯眯的看着他,船夫一哆嗦,不等他开口,黎阳便直接命令道:“你跟我们一起。”
“啊?这……”
胡桃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笑道:“你就偷着乐吧,留在这儿死路一条。”
船夫哭丧着脸,是的,他回不去郡城,也不敢去城隍庙,本来想着送走他们后,就换个地方藏起来,好好修炼,再也不来人间的,却没想到自己这点小算盘,早就被对方识破了,现在连最后一条路都给他封死了。
他对上程谨严那双寒气逼人的眼睛,心里一番抉择,罢了罢了,反正都是一死。
自己虽然是小妖开启灵智,虽然是郡守门下走狗,但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连肉都是今天第一回吃,想到鱼肉,不争气的流了一地口水,不得已,只能答应下来。
黎阳给了他一个识时务的眼神,这才带着众人朝着城隍庙走。
这里到城隍庙就十几里地,在天色彻底昏暗下来以后,众人总算到了城隍庙。
站在门口,黎阳便心里一阵生疑。
昨晚人魂夜游过来的时候,这里也没像眼前这么破败啊,怎么一夜之间,又塌陷了这么多。
正纳闷之时,城隍从里边儿探出脑袋,冲黎阳挥了挥手,道:“公子又来了。”
这一个又,黎阳倒没觉得有什么。
但后方的程谨严和胡桃两人,却听得一阵心惊肉跳,他们时时刻刻都在一起,黎阳不可能有单独离开的机会,再说了,这里距离昨晚休息的地方几百里地,他黎阳一个人不熟悉路线,又从未踏足过,怎么来的?做梦过来的?
黎阳不好意思道:“昨晚人魂离体,夜游了城隍庙。”
胡桃这才恍然大悟,有些生气,她道:“你不知道这么做很危险吗?就算夜游了,你也得跟我们说说啊,就你那脆弱的人魂,要是在半路上被什么小妖叼走了,或是被一些孤魂野鬼给啃了,你让我怎么办?本姑娘不想这么年轻就守活寡,照顾一个丢失魂魄的二傻子。”
话虽然难听了点,到底是关心的。
黎阳嗯嗯了半天,才将胡桃安抚好。
带着众人走进城隍庙。
程谨严在里边转了一圈,便抱着长刀走了出去,大马金刀的坐在城隍庙的外院门口台阶上,长刀横放在膝盖上,上眼皮挨着下眼皮,似乎陷入了沉睡。
胡桃则带着风满楼和一帮小孩子在四处溜达。
黎阳与教书先生李若愚跟着城隍走进大殿。
蛛丝挂在大殿四个角落,竟然有妖气弥漫。
而那座金身比昨晚看起来更要凄惨许多,似乎一个哈欠,都要破碎。
城隍爷叹了口气,道:“公子回来这是为何。”
黎阳道:“他们没有去处,想来想去,暂时也只有你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城隍爷生无可恋的看着李若愚,道:“老先生,你也别笑话我,这座城隍庙坚持不了多久了,等我的金身彻底破碎,我的城隍神灵印记就消散了,到时候这里只会沦为鬼怪的天堂,建议你们还是不要在这里长期逗留得好。”
堂堂一位筑基期的大修士,坐镇城隍庙,最次也得有半步金丹地仙的能力,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实在是可悲可叹。
黎阳安慰道:“城隍爷不用这么消极,这不是还有我吗,明天我就进城,我倒要看看,那郡守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敢欺满朝廷,做这些祸乱人间的事。”
城隍爷叹息道:“不简单的,以公子的能力,自保是没问题的,但若真的要调查这里面的事儿,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那郡守实力不俗,估计已是半步金丹,身边跟着两大幕僚,皆是金丹地仙的实力,倘若遇到危险,自行离开便是,不要因为我这一座小破庙坏了自己的修行大道。”
这样的话昨天和李若愚都说过,黎阳摇了摇头,走出屋外。
城隍爷叫来做菜的蛤蟆精怪,道:“看看厨房还有多少东西,能吃的能用的,都给他们拿出来吧,哎。”
蛤蟆精怪灵智还没有完全打开,听到这话,憨憨的道:“城隍爷,咱们没多少余粮了,他们那么多人,顶多坚持个四五天就没了,到时候小的们怎么办。”
城隍瞥了一眼旁边一语不发的李若愚,对着蛤蟆精怪道:“到时候把你炖了给他们吃。”
蛤蟆怪叫一声。
城隍爷扑哧一声笑道:“吓唬你的,赶紧去准备吃的,其他的不用担心,本城隍爷还是有点家底子的。”
蛤蟆精怪这才放心的告退下去。
李若愚暗暗叹息,一方城隍居然连饭都快吃不起了,这真的是……
估计是谁听到了都会泪流满面的问一句既然吃不起饭为什么不吃肉的话吧?
城隍爷撵走蛤蟆精怪,对着李若愚道:“老先生不像是本地人。”
李若愚面色不改,道:“东霖郡人氏,早年此地对我有恩,故而在这里当教书先生,此前在保家村,前段时间征丁之后,保家村毁了,不得已,只能带着残存的村民逃难至此,若不是遇到那位小公子,恐怕我们已经饿死了。”
城隍爷:“难兄难弟。”
李若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