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呼伦贝尔市时是傍晚。改换汽车后, 为了避免引起恐慌, 只能走小路往边境去, 到达边境时是凌晨两点。
夜色下笼罩着一股“天苍苍野茫茫”的特有萧索, 众人在这种氛围里, 忙忙碌碌地开始扎营。
草原上昼夜温差大,人类不得不都穿上臃肿的羽绒服, 扎营时的行动多有些不便。于是不怕冷的兵俑们看不下去了,三五成群地主动上前帮忙。妖务部的人原本担心他们搞不定现代化的帐篷,但很快就发现,在古代的艰苦条件下都能横扫六国的秦军面前,这点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
是以大家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半小时安顿下来, 然后迪恩指派了工作人员,走进各个帐篷, 简单给秦俑们科普这一战是怎么回事。
——其实不科普也没事,反正秦俑们只认虎符不认人, 只不过出于现代化的人道主义角度考虑,把一群闹不清状况的人拉上战场打仗实在不怎么合适……
与此同时, 楚潇和祝小拾正在霍去病的帐篷里, 给他讲解单兵作战口粮的吃法。
八千秦俑都不需要吃东西,霍去病不吃其实也没关系, 但他显然对现代的各种东西都充满热情, 对食品的热情格外明显,所以在这个问题上,还是要满足他的。
“单兵口粮里的各种米饭类食品基本都是可以自热的。”楚潇拆开一套单兵口粮, 把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倒到地上,先袋装的炒饭找了出来,又拿出一个装着清水的小包,“把炒饭的外包装撕开,然后把这个注水包里的水倒进两层包装之间。适当地翻一翻面,过一刻左右就可以吃热的了。”
霍去病在旁边难掩讶异地听着,楚潇又逐个介绍套装里的其他东西:“这个是蔬菜包,拌米饭或者单吃都可以。这个小盒里是牛肉香肠,这个是……哦,糖水黄桃,行军的时候需要适当补充糖分。这两包是调味料和速溶饮料,用水冲开就可以喝了,里面应该有不少维生素之类的东西。”
“还有这个,这里面是压缩饼干。实在没空吃饭的话就吃这个,然后喝点水就不会觉得饿了。味道还可以,但营养肯定比较有限,不能顿顿都靠它……将军?”他无意中一抬头,忽地发觉正坐在对面的霍去病有点愣。
托腮发呆的祝小拾也看过去,霍去病下意识地一咳:“现在行军打仗是……都这么吃?还是只有将领可以?”
“很多年没正经打过仗了。不过真打起来的话,除非战况很糟,否则应该都能保障。”楚潇能猜到他想到了什么,笑了一笑,“靠面糊米糊充饥的年月过去了,现代化军队的后勤保障有专人研究。有机会的话,我可以试着联系个附近的军队,带将军去看看。”
“好!”霍去病笑起来,眼里绽出满满的光彩。那份光彩在他惊诧残存的情绪里慢慢凝结起来,静了半晌,他说,“多谢你们……”
“?”祝小拾懵了一下,旋即说,“不,多谢你们。如果你们当时没挡住匈奴人,现在可能就不是这样了。”
虽然对历史做假设没有意义,但这份因假设而生的对先人的诚挚谢意,大概在很多人心里都有。祝小拾于是脱口而出,说完后自己也哑了哑,然后转身从背包里把地图翻了出来:“这是地图,将军先大概了解一下?”
另一方帐篷里,唐中将正和几位妖务部高层一起商量大致的战术。
伊稚斜部队现在所在的大致方位,他们用卫星看到了,应该是霍去病当年征战过的地方。但两千年来,这片土地上的变化可谓翻天覆地,从城镇村庄到草原荒野的分部都与当年截然不同,霍去病“人生地不熟”,还是由他们先制定好大概的战略方针再去和霍去病商量修改,会比较稳妥。
“这个地方,分三路进攻比较合适。”参谋在地图上比划着,“两路从这两边进攻,另一路潜到后方等待包抄。”
接着他又换了个地方点了点:“这个地方要提醒霍将军一声,小心埋伏。”
“好。”唐中将点头,示意记录员做好笔记,外面忽地一响:“报告!”
“进来。”唐中将随口道。
警卫进了屋,立定站稳后说:“霍将军说想带些人出去熟悉一下附近的地形,需要骑马去,请您……”
“霍将军是此行的最高统帅,他想做什么,不用向我汇报。”唐中将肃然回道。警卫浅怔之后立刻了然敬礼,迅速离开。
唐中将的目光落回地图上,沉默了会儿,哑音一笑。
他已经人过中年,夸张点说,也可以自称是“一把年纪”的人了,现在竟久违地感受到了年轻时的热血沸腾。
那是霍去病啊!
他在跟霍去病并肩作战,这简直是梦幻般的不真切。
他又怎么能对霍去病指手画脚呢?他可不是汉武帝或者卫青。
接着,帐中会议继续。军官们将所有能想到的细节全想了一遍,包括用现代化的战略手法推测首战告捷之后伊稚斜会率兵马往什么地方撤退,己方该如何追击、设防,一聊就聊了两个小时。
然后他们又核对了一遍武器。
要知道,中国的火器在明代就已经很厉害了,现代化的战争中更是导弹核弹都有,冷兵器时期的装备早已放进了博物馆。
何况,直接找普通刀枪剑戟来给秦俑们用还对抗不了阴兵。按照灵异界人士的说法,武器装备必须和阴兵本身一样,也具有岁月积淀下来的阴气才行。
秦兵马俑俑坑里原本的武器,基本都在秦朝灭亡时被乱兵抢了或者毁了,兵马俑手中早就没了武器。
于是此行的装备,是国家紧急向各地的大型博物馆调集的文物。那些因为“同类”太多而常年被收在库里、得不到面向观众的机会的古老武器们,因此而得以散发出新的光辉……
然而,当唐中将亲自去查验这批武器的时候,发现有一个帐篷已经空了。
“东西呢?”他问。
管理人员说:“霍将军带人出去熟悉地形,拿走了一部分。带他来的孙少校说您说过不用向您汇报,所以……”
“是我说的。”唐中将点了头,接着没再多问,又检查起别的东西来。
近战的刀枪剑戟、远战的弓弩都有一些,出土时间从战国到唐代不等。像弓弩这些木质材料占大半的,其实很多都用现代材料做过修复,但祝小拾他们这帮“业内人士”都表示不要紧,有部分是原本的材料,对阴兵就会有效。
唯一“全新”的东西,就是战车了,这个实在没办法。完成修复的古代战车本来就放眼全国都没几辆,而且还不结实,万一没开起来就摔了怎么办?虽然兵俑们摔不死,处于复活状态甚至摔不坏,但还是很尴尬嘛!
“那个特别有名的跪射俑一定划到箭兵队伍里,这个记得跟霍将军提一句。”唐中将说罢想了想,吁了口气,“别的就没什么了,按刚才开会商定的安排就行。当然,如果霍将军有什么别的建议,除非因为现代的特殊问题绝对行不通,否则一概听他的。”
“是。”迪恩应下,接着问,“什么时候宣战?”
唐中将说听霍将军的。
迪恩又道:“那首战派多少人出去?”
唐中将还说听霍将军的。
就这样,一切计划都定了下来。住满秦兵俑的帆布帐篷区安安静静的立在夜色下,犹如两千年前一样,沉默地等待着军令、等待着迎击敌军。
将近五点半的时候,天色渐渐亮起,夜晚时宛若一张巨大的黑毯的草原在渐明的阳光下逐渐显出了青翠的草色。
向北远望,依稀能看到一处模糊的山脉轮廓,但离得太远,无法判断那是不是肯特山。
如果是肯特山的话,便是从前霍去病封狼居胥的地方了。
睡醒的秦俑们进行了简单的操练,与此同时,同来的人类们开始了早餐。单兵口粮的炒饭香在营地里飘开,有人悠哉哉地哼起了腾格尔的《天堂》,引得秦俑们哼唱起了千年之前的古老秦歌。
一片战前独有的安逸弥漫四方,安逸中,突然有人注意到远处一股烟尘席卷而来!
“有不明人马靠近!”四处巡逻的士兵大喝着,唐中将疾步登上瞭望塔,随即拿起扩音喇叭解除了戒备:“是霍将军。”
霍去病挎着佩剑策马而来,带出去的八百秦俑脸上洋溢着就算没有颜色都依旧很明显的愉悦光泽。在他们靠得足够近时,军营中安静了。
吃着炒饭的祝小拾瞠目结舌:“我去,不是吧……真特么兵贵神速……”
楚潇也在震惊中目光凝住,接着放下早点,提步迎上去。
霍去病摘下头盔,用手跨在腰间,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看到唐中将时,他指了指被两个秦俑押过来的俘虏:“那个,是伊稚斜的姑父,罗姑比。那边还有个人头,是伊稚斜的祖父辈,籍若侯产的。”
气氛莫名地变得很微妙。
历史不好的祝小拾一时没懂,但楚潇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他递了瓶水给霍去病:“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啊。”
霍去病失笑:“我也没想到他们两个又凑在一块儿,他们看到我也很吃惊。”
连唐中将都无话可说了,只怔然哑笑:“您不会还是恰好带了八百轻骑去吧?”
“……还真是。”霍去病回想着,啧了声嘴,怜悯而轻蔑地看了眼罗姑比,“都是命。”
——据《史记·卷一百一十一·卫将军骠骑列传第五十一》所载:
“是岁也,大将军姊子霍去病年十八。”
“与轻勇骑八百直弃大军数百里赴利。”
“斩单于大父行籍若侯产,生捕季父罗姑比。”
这便是他传奇般的成名一战。
而后,“再冠军,以千六百户封去病为冠军侯”。
自此开始,令匈奴人闻风丧胆的年轻将领横空降世了。
只是没想到,两千载后,匈奴卷土重来,将军风姿一如旧时。